谢谢你的爱1999(连载7-8)

2016-11-18  本文已影响0人  墨牍单于

7

       麦小新第一次和许文倩说话,是在这一年四月的倒数第四天。

       那一天,麦小新照旧和两个男同学一起推着自行车出校门,一路上晃晃悠悠地骑着。事实上,麦小新的家距学校只有两个路口,宽阔的大马路,笔直的一条线,快蹬几下,几分钟就到了。可麦小新不,回去早了也没事干,晚几分钟也不会耽误吃饭。于是他就磨蹭,每天都磨蹭到许文倩骑着她奶油色的小坤车贴着路的最右边慢慢超过去、走出一段距离,麦小新才使劲儿蹬起来,不远不近地在后面跟着。为了多看一会儿许文倩,他还把回家的路程延伸了一截,总是多骑出两个路口,看着许文倩拐弯了才掉头往家骑。麦小新每天回家都有固定的两位男同学凑伴,一个叫王慧,一个叫刘磊,平时都蔫了吧唧的,就私底下闹得欢——要不怎么和麦小新对路呢。王慧和刘磊很奇怪,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麦小新每天到了家门前还得绕着走,非要多骑出两个路口。麦小新的解释就是为了多闹一会儿,那两个天真无邪的小伙伴便再无疑心。

       春节虽然已过去两个月,街面儿上早就闻不到烟花炮仗的味儿了,可对于麦小新以及王慧刘磊这样蔫淘的男生来说,只要有炮仗,那什么时候玩都不过时。那天中午,三个人就揣着春节时没扔完的摔炮,一边骑一边扔。虽然是互相扔,但也都是对着地扔——扔身上也不响啊——那种摔炮是细长的,四连响,这仨人就一路叭叭叭叭地骑着,路面宽,那时候汽车又少,也没人嫌他们碍事。麦小新的摔炮塞在裤兜里——就是那条青黑色的灯芯绒休闲裤——塞得紧,又在蹬车,不好掏。掏着掏着,许是麦小新的手指捏得太用力,一根摔炮生生给捏爆了。一根响,根根响,随着一连串的叭叭叭叭,骑着自行车的麦小新就像中了弹的飞机一样拖出了长长的烟屁股,只能在周围一群学生讶异的眼神里紧急迫降在路边。许文倩的小坤车恰在此时经过。

       麦小新看了看手指头,没伤着,就是沾了一层炮仗灰;翻开裤兜,掏出两把摔炮碎屑,一串钥匙被熏得焦黑,裤兜内侧烧出个不大不小的洞来。

       看着许文倩逐渐远去的头也不回的背影,麦小新这一个多月来的自信阳光仿佛让摔炮轰了个灰飞烟灭。

       下午,许文倩进教室时,麦小新把头埋得低低的。他本打算等许文倩进了座位再抬头,可偏巧这时王慧买了两袋葡萄味的“透心凉”(一种当地糖果厂生产的袋装饮料,时价两毛钱一袋)进来:“麦小新,接着。”

       麦小新接住了“透心凉”,还没等咬开,王慧又来了一句:“你那裤子,你妈没说你吧?”

       麦小新瞬间感到脸上一热,接着就不由自主地去看许文倩的反应。         其时许文倩正好走到麦小新这一排,隔着王好的座位,微微一笑,露出两个浅浅的酒窝,然后冲他眨了一下眼,紧接着,又抬起一只手,比作枪的样子,冲着麦小新“piu”了一下。

       麦小新真的就像中枪了一样,怔在那里。

       许文倩一边落座,一边问:“中午没事儿吧?”

       麦小新的脸不受控制地跟着转了过去,完全忘记中午的糗样,只是定定地看着许文倩。

       她的头发还是静静地垂在颈根肩头那不上不下的高度,在午间阳光的照耀下泛出淡淡的栗色的光。她的头发并不油亮,看上去湿湿的,像是刚洗过、又像是天生就蓄着水汽,干干净净、丝丝贴合——不像有的女生,头发焦黄焦黄的,总是有许多乱发悬浮着,像一团团褪下来的狗毛。

       她的眉毛细细的,虽然很直,但眉梢有一个很漂亮的角度,就像从纵向剖去一半儿、再斜斜地切去圆弧的柳树叶的尖儿;双眼皮儿很大、很深,眨眼的过程似乎也因此显得很慢,而每眨一下眼,麦小新的心便跟着颤一下;她没有乖巧女生白里透红的脸蛋,但又不是黝黑或像是营养不良的青黄色,而是——麦小新觉得如果非要给那种颜色下个定义,那大概就是吸饱了阳光、又被清水涤过的麦色。

       麦色,嗯,不错,我姓麦,麦小新想。尽管牵强,但自己总算和许文倩有了第一个共同点。

       接下来的整整一下午,四节课,麦小新都没有举手要求回答问题。物理老师看到老老实实端坐着的麦小新,还有些纳闷,有心叫他起来、看看他是不是溜号了,可他的眼神却异常精神、几乎是在闪着光,只好作罢。

       下午放学时,麦小新在沉静中突然苏醒,把脚蹬子蹬得像风火轮一般,王慧和刘磊被他甩得远远的。过十字路口时,麦小新干脆来了个大撒把,张开双臂,仰着脸,尽情地迎着傍晚的小凉风,仿佛沐浴着泰坦尼克号前染红了杰克和露丝的那抹霞光。交警在一旁喊:“小逼崽子,要死啊!”

8

       又到了数学课上分组讨论的时候,麦小新不再是一副头不敢抬眼不敢睁的样子,而是大大方方地和其他人交流。原本在前排就不可能完成180度大转身,至多是个120度以上的大钝角,所以麦小新也就理直气壮且心安理得地对着斜后方的许文倩。葛超和他说话时,他往往斜着眼睛去回应,而且总是草草应付。

       麦小新愿意看许文倩,愿意看她安静沉稳的头发,愿意看她平平的眉毛,愿意看她慢慢眨着的眼睛,愿意看她那张麦色的脸庞——这个14岁少年还不具备成人的审美观,在这一年里,能让他这样几乎目不转睛地看着、同时心泛波澜的女性,不是古天乐版《神雕侠侣》里面的小龙女,也不是黄日华版《天龙八部》中的王语嫣和梦姑,正是眼前这个许文倩——而且,闷声不吭的麦小新,心理上的成熟永远要晚于其他爱说爱闹的同学,似乎他看许文倩,就只是为了看,只看该看的;看不见的时候也想,不该想的不想,当然,他也不知道什么事儿才是“不该想的”。

       偶尔,麦小新也会看到“不该看的”。有次分组讨论,许文倩伏得很近。毕竟这种讨论,不会百分之百地只探讨书本上的内容,有些课下唠不完的嗑,只要班主任不在跟前游走,学生们便偷着借这个机会继续。由于许文倩伏得近、身子压得低,校服敞着怀,里面的薄衫领口又大,也不知怎么蹭的,反正是大半个肩膀若隐若现,一根细细的白色肩带在麦色的皮肤上赫然出现。麦小新登时羞红了脸,急忙转过身去,想告诉许文倩,又不好意思;不告诉,又怕一会被别的男生瞧了去,更怕她失了在自己心中安静沉稳的形象。眼见王好和葛超还聊得欢,他实在等不及,便用笔杆偷着去戳王好的腿。王好看麦小新主动搭理她,立马回过身来,听麦小新吭哧瘪肚地说完了,多少有点失望:“就这事儿啊,你告诉她不就完了?”

       被麦小新冷落的王好除了和许文倩以及前座女生说话,再就只有葛超能聊到一起。然而葛超总是没正形,而且给点阳光就灿烂。眼看王好还算待见自己,他就蹬鼻子上脸,没事就往跟前凑。天气转暖,王好和其他爱美的女生一样,总是想早早穿上裙子,尽管还不至于换上夏装,可女生们总是会变着法儿地搭配,不放过任何一个臭美的机会。特别是今年,学校对学生穿校服这件事管得比较松,只要穿了校服上衣就算统一了着装,只是偶尔赶上重大活动时才会着重强调一下。王好更有主意,偌大的书包,没放几本书,倒是把校服裤子塞了进去,需要就拿出来套上,不需要就在包里塞着。有一段时间,王好天天穿小短裙,里面穿着肉色或黑色的连裤袜。葛超便在后面起哄,“哎呀,王好你腿真好看”“王好你这袜子是啥牌子,是不是电视购物上那个‘莎缇萱琳’”“王好你今天穿的裙子长了点”……许文倩在一旁咯咯地笑,王好虽然不真生气,但也觉得烦,有几次还把校服上衣脱下来盖住了腿。如果第二天王好为了防止骚扰改穿长裤,葛超又会没完没了地问,“王好你今天怎么没穿裙子,你为什么不穿裙子了?”

       麦小新虽然对葛超这种举动反感,但他也严肃不起来。葛超爱闹、会闹,又开得起玩笑,在班里人气很高,在这种人面前义正言辞,那必然会落得千夫所指,被斥为装孙子。所以麦小新更多的时候是在心里对王好进行批判:“莎缇萱琳”那种东西,是中学生该穿的吗?一想想电视购物里搔首弄姿的洋模特们,麦小新就觉得和身上的蓝校服严重不合。就不能像许文倩那样穿衣服吗?蓝校服、白衬衫、深蓝色牛仔裤,黑色或鹅黄色的休闲鞋,白袜子——干净纯洁的女生都该穿白袜子,在骑车的时候,裤脚一抬一抬的,那块小小的白色就露了出来,一跳一跳,就像只小兔子——头发也不该打摩丝,就那样自然地垂着呗!不过话又说回来,就算王好穿着和许文倩一模一样的装束,肯定也不会是一样的效果。至于许文倩穿上“莎缇萱琳”会是什么样……麦小新不敢想,一想脸就红——大概那就是“不该想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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