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夜阅读时光机︱平安果
深夜阅读时光机︱平安果
深夜阅读时光机︱平安果从小我的父母就教导我,要与人为善,“不以善小而不为”。
我正倚着车,眼神飘忽着吐烟圈的时候,一个怯声传来,“先生,买平安果吗?”
我侧头看着声音的来源,一个穿着薄薄棉衣、没戴手套的小姑娘,正高高举着瑟瑟发抖的小手,递过来一个包装简陋的苹果。
街边的路灯昏黄冷淡,把每个人的脸照的影影绰绰,却遮不住小姑娘脸上的皲裂,已然在外面冻了很久远的模样。她的眼睛倒是依然炯炯,不过我想,她肯定是冻得太难过了,挎着一整篮子苹果的左手和刚递给我苹果的右手在使劲地摩拳擦掌。她看起来只有十二三岁的年纪,看得出,她矮小的个子里绷着倔强。
小姑娘等我答复的同时不停跺着脚,嘴里的哈气蒸腾,在睫毛上点缀了晶莹。
我伸手接过那个包装得不甚精致的袋子,扒开袋子口向里面看看,“这个果子可不好,有虫眼儿。”我戏谑地说。离约会还有一段时间,我决定找点乐子。
小姑娘有点不知所措,慌乱地接过她视若珍宝的果子,仔细检查了一下,然后极其严肃地对我说,“叔叔,这是磕到的,就是外皮一小块儿,不耽误吃的。”
我看着她满脸的认真,促狭一笑,“我买平安果可不是来吃的。”
小姑娘顿时眼泪要出来了。嘴巴微张,眉头紧锁,却说不出什么话来。
我看火候差不多了,掏出一张二十元的纸币,换上真诚的笑容,“别哭,小姑娘,叔叔逗你呢,来,拿着。”
小姑娘抽泣着盯着那张纸币,用袖子擦了擦脸,接过钱,小心翼翼地揣进了兜里。
“这么小就知道赚钱啦?上学了吗?家里人呢?”我随意地把苹果放在车厢上面,饶有兴趣地问她。
小姑娘对我的询问不管不顾,只是不声不响地从兜里挑出两张纸币,一张十元,一张五元,仔细地碾平整了,递给我,“叔叔,找你钱。”
我愣了三秒,三秒的时间,我脑子里似乎也下起了鹅毛般的大雪,跟现在天上飘着的一个模样,满世界斑驳着空白。
看着她递过来的皱巴巴、脏兮兮的钞票,我有点语塞,“没关系,不用找了,其他人都卖二十块一个的。”我直视着她清澈的眼睛,心头有数不出的问号在盘旋萦绕,而又说不出口。
小姑娘仿佛看出来我的疑惑,连忙解释道,“我的平安果只卖五块钱……虽然便宜,但是很好吃的!”
这时我才发觉,小姑娘的口音并不是我们这边的,身世也肯定不是我想象中的“清贫家庭子女的勤工俭学”。
一辆SUV从我身边的马路上疾驰而过,将路上的雪沫子和冰碴又压了一遍,冰雪融着除雪剂,在路边的排水渠汇成了一条冬夜里的小河,在属于洋人欢腾雀耀的平安夜里,我的心里也忽然间有一股暖流经过。
脑海中,我似乎看到了一个稚气未脱的孩子,坐在冷风呼嚎的泥地上,一个一个的挑选着苹果,再用冷水清洗,擦干,最后用颤抖的手将之裹在包装袋里;在如是今夜的晚上,孩子手挎着沉重的篮子,漫步街头,忍受寒冷,受尽冷遇……
瞬间,我收起了玩世不恭,收起了戏谑,也收起了心底最后的一丝不屑,我蹲下身,把那两张纸币强塞在小女孩的手里,一并握住。
小女孩挣扎着想挣脱,但我没让她如愿,我就那么坚定地任钱在她的手心里发芽。
“能告诉叔叔,你的平安果只卖五块钱的原因吗?”
小姑娘此时已经从感激中醒来。她犹豫了一下,但是一抹坚定在眼神中怒放光芒。
她转头,挥挥手,从旁边黑暗的胡同角落里,招出了一个看上去四五岁大的男孩,而小男孩的手里拉着一个破衣烂衫、拄着盲人拐杖、戴着一副墨镜的妇人。
小姑娘跑过去,翘着脚,对那个佝偻的妇人耳语了几句。我能清晰地看到,那个妇人在墨镜之下的表情由忧虑哀愁,迅速地转变成了满足与感恩。
妇人说,“啊,嗯,啊~啊。”
我努力地分辨着她的意思,却无能为力。
小女孩此时却开心地说,“这是我的母亲和弟弟,我的母亲不会说话,也看不见东西……我们是外省来探亲的,可是刚下火车就被偷了钱包……现在我靠自己卖一点平安果来攒我们回家的车费……妈妈说了,买这个平安果的一定都是好心人,不能卖太贵的。”
我的眼睛湿润了,泪眼模糊地看到那个坚强的母亲蹲下身子,一手抱着一个孩子,在轻声的哽咽。
我鄙视自己的无聊,世上还有这般凄苦的不幸发生在眼前,我却不怀好意地糟践、戏耍。我恨着自己的无耻,也恨着小偷,那些挨千刀的混蛋,为何总是欺负无辜的善良人!
我默默地擦干了眼角的泪水,一声不响地走回我的宝马车。
在取出钱包下车的时候,我抬头看着路灯下那凄苦不幸的母亲和孩子,她们衣物破旧,但心存良善,那句“墙角数枝梅,凌寒独自开”的诗句涌上心头,那个画面,我估计会在记忆里存留很久……
我走到小姑娘面前,将钱包里的几千块钱都交到她的手上。小姑娘抗拒着,她的母亲也奋力地推辞,她的弟弟似乎受了惊吓,开始哭闹。
我俯下身,拭去她和弟弟的脸上的泪水,我说:“这点钱对于我来说,不算什么,不过对于你们来说,却是回家的希望。拿着钱去买车票吧,赶紧回家,回到温暖的地方。”我把钱塞在可怜的妈妈手里。
小姑娘还在努力地推诿,不远处忽然响起了警笛的鸣叫。她忽闪的大眼睛里明显着慌乱。
“别怕!”我猛地站起身,我知道她们害怕和痛恨着那些抓不住小偷,却只会驱赶她们的制服人士,但我不怕!
我让小姑娘带着弟弟和妈妈退到一边,我去跟来人理论,我去跟他们讲理!
“为什么你们不去抓小偷?反倒来驱逐不幸的孩子和残疾人!”我对走来的两个民警近乎于“吼”道。
他们莫名其妙地看了我一眼,却要越过我去奔向她们娘仨。我奋力地扯住他们的胳膊,回头示意她们赶紧远离,小姑娘的眼神里有着感激,我重重地点点头,示意她们放心。
“你让开!不要妨碍公务!”一个人民警察竟然呵斥我。
“哼,好一个人民的公仆,你们就是这么对待人民的吗?”我托到她们走远,心中的石头落地,我准备跟他们好好辩一辩。不过没等我继续开口,那个警察吼着说,“你是真傻啊,你是不是把兜里的钱全部都给她们了?”
我被警察没来由的话问住了,懵懂地点了一下头。
“那个装瞎装哑巴的女骗子,用她女儿做饵,算上你,今天都骗了五个人了。”
“不可能,你们肯定搞……错了吧?”我回头想向那母女三人求证,却看见那个本该瞎着的女人,怀里抱着一个,手上拉着一个在马路上飞奔,离我渐渐远去……
两名民警摇着头从我身边走过,向着她们逃窜的方向追去,我似乎听见了他们本没有发声的心语,是对着我说的,“傻逼”。
我看着他们离去,好像被突发的变故惊住了,六神无主的当口,我拿起那只平安果咬了一口。“呸!”我连忙吐掉。
一只虫子从貌似光滑的平安果表皮里钻出来,在灰暗得冬夜里,举着爪子在向我示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