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恋的痛楚
01
我叫宁一,但其实原本我叫宁依。宁是爸爸的姓,依取自妈妈的字。
听起来应该还不错吧,但我并不喜欢这个名字。
十六岁那年,我得了一场大病,虽然没有要了我的命,但那多少都让我看起来与别人有些不同。
不仅如此,我总是错过是我生命中的一些重要节点,比如小考差一点考上重点初中,中考差一点考上重点高中。
我的人生总是在差一点中索然无味的度过,我甚至开始害怕我会差一点考上重点大学,其实比那更糟的是,我害怕我会差一点离开这个世界。
我有个朋友对生辰八字之类的颇有研究,虽然我觉得她也只是研究着哄人玩玩,但我还是忍不住让她给我算上一卦,要是不准大不了我就不信嘛。
她很平静的告诉我:我的名字不好。虽然听起来她像是胡说八道,但她的眼神和表情骗不了人,我竟然就这么相信了。
大病初愈,我就跟家里人闹着要改名字。爸妈都是唯物主义者,不允许我相信这些,他们总说:“人生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我对这种话语很是反感,因为我不相信我所掌握的人生会这么烂。
爸妈拗不过我,也怕我因此再伤了身体,便纵容我改一次名字。我想了很久,不如就叫“一”吧。“道生一,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是从无到有的开始,就当我是重新活了一次吧。况且我希望以后我的生活都能始终如一的简单。
所以,重新认识一下我吧。你好,我叫宁一。
02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面容是那样的憔悴,眼角竟然多了两条细细的皱纹,可我才十七岁。亲戚们都跟我开玩笑说我像是林黛玉,“态生两靥之愁, 行动如弱柳扶风”,若是拿起相机在我毫不经意的任何一个瞬间抓拍,那一定是弱不禁风的样子。
但我一点也不喜欢那样,若不是被强迫,我宁愿做一个天不怕地不怕的女汉子。而我自己知道,我的本质就是女汉子。
我重新回到了学校。我的桌椅上被堆满了各式各样的杂物:被撕了一角的卷子,张着嘴的订书机,破旧不堪的牛津字典……我呆呆的站在座位旁,心里有些不满。同桌回头看了我一眼,露出极为惊恐的表情。没错,他不认识我,甚至不知道有我的存在。恰好的是,我也不认识他。
同桌急忙收拾起他在我桌椅上“暂放”的那堆乱七八糟的东西,边收拾还边说着“抱歉”,我礼貌地笑了笑,告诉他:“没事”。他的动作太过于忙乱,以至于刚刚塞到桌子里的卷子又掉到了地上。
大概十分钟过去了吧,他一直在收拾,我一直在等他,大家一直在看我。我感觉脸烫烫的,因为我不喜欢被人一直盯着看。
等到同桌收拾好后,我终于坐到了我的座位上。座位靠窗,而窗户很大,外面的景色很漂亮。
周围的同学还在嗡嗡的低声细语,我知道他们都在议论我的到来。我不希望班主任让我上台做自我介绍,因为我还没有做好面对大家的准备,如果那样的话,只会让我更难堪。但现实是,我还是被迫站上了讲台。
“大家好,我叫宁一,原来是一班的,很高兴认识大家,还希望大家多多指教。”
本来我准备了又臭又长的客套的说辞,但我害怕一紧张就会忘掉,于是在上台前临时改成了这么一句话。
我说的很快,就像是背台词一样。我能感觉到我的心跳骤增,上一次有这种感觉还是在医院等检测报告的时候。
我的眼睛一直在讲台对面的那堵白墙上乱瞟,因为我不敢直视那一双双望向我的眼睛。
在台上的那两分钟,我感到极其的不舒服,我甚至觉得我就像是一个机器人,没有感情没有欲望,只是按照主人的指令执行任务。
还好,可怕的自我介绍过去了。班主任让我下去吧,我像是逃兵一般耸着肩膀迈着小碎步走下去,我能感觉到同学们的眼光随着我移动的身影而转移,我害怕得不知道该将我的双手放到哪里才算合适。或许,我走成了顺拐。
03
这次返回学校,就如你所看到的那样,已经文理分班了。
在医院养病的我在接到学校的通知后,选择了文科。不是因为我喜欢,也不是因为我擅长,而是我理科不好。我觉得我根本没有什么是擅长的。但我喜欢英语。这是我唯一能在学习中找到的自信与乐趣。
落下太多功课的我始终位于班级中游。这是一所公立高中,无论从软件还是硬件设施来看,都很一般。如果不能进班级前十,那考一本大学是没有希望的。我清楚地知道这个事实,但每次考试还是在二十多名原地踏步。
而他,那个我一进教室就注意到的男孩,每次都稳居班级前十,有时还会冲到前五。
他叫蔚丞。他并不帅,但身上总散发着一种与生俱来的痞气,虽然我也能看得出来很多时候他在故意耍帅,但人总是对得不到的事物抱有很大幻想,有时我甚至确信他就是我幻想出来的一个不存在的人物。
也许是我言情小说看得太多,也不排除我喜欢校园剧的因素,我总把他当成一个很神奇的角色,就是只存在于小说和电影中的伪学渣:不爱学习爱捣蛋,社会兄弟围着转,但成绩还特别好的小痞子。
照数学老师的话来说,蔚丞是数学天才。节节数学课睡觉,但次次数学成绩独占鳌头。对于数学一塌糊涂的我,更是因此而崇拜他。当然,数学只是他最擅长的,不用学也能考好的那种。其他科目他只要稍微学一下,基本没什么问题。但有点吃力的,就是英语。
在学校里,成绩是用来衡量一切的标准。即使蔚丞的人品和作风在别人嘴里不太好,但每个老师总是偏爱像他这样的聪明学生。我有时看着他发呆:我也想成为他那样的人。
同桌和蔚丞来往较多,他经常会跟我提起蔚丞的一些事情。我总是装作漫不经心毫无兴趣的样子,可事实上是,关于蔚丞的那些事,我早已经烂熟于心了。
蔚丞家里不富裕,初中只是在一所收费很低的普通学校念的,我知道那个学校里大多都是农村来的孩子。
他有个外号,从初中一直延续到现在,叫做“七仔”,也有人叫他“小七”。同桌跟我解释过,那是因为他在初中的时候排名第七,不是指学习,而是指学校里的混圈。我听了以后感觉有点好笑,又不是什么小学生,连混混都要排个名。
但他的确像个混混。全校明令禁止烫染头发,而他就是那为数不多的黄毛;早恋是学校不可触碰的红线,而他就是那顶风作浪的情圣;打架是予以处分及开除的大忌,而他就是那与之作对的刺儿头。
跟他混的几个小兄弟大大小小都受过处罚,但唯独他,依仗成绩好便有恃无恐,学校里的领导和老师对他的那些行径也只是睁一只眼闭一只眼。为此,很多人在私底下对他不爽,但又无可奈何。
04
班里成立了学习帮扶小组,主要是为了促进大家学科优势互补。就像是上天安排好的一样,也正如你所想的那样,我和蔚丞恰巧被分到了一组。没错,就是这么狗血。他帮我数学,我帮他英语。
也许故事就是从这里开始的吧。
我尽心尽力地为他量身定做了一套缜密而高效的学习计划,甚至放弃自己的学习时间来帮他整理题目和单词,每天晚上为了第二天能给他讲清题而一遍一遍的熟悉流程,导致我连续失眠好多天。但是我一点都不觉得吃亏,因为我在靠近我想要了解的那个人。
而他呢,付出的努力不及我的万分之一。他总是找各种理由搪塞放学后半小时的帮扶时间,即使是没有逃跑,也是在说一些风马牛不相及的废话,比如他看谁不顺眼并且已经准备好了什么时候开始对那个人下手,或是和几个小混混打打闹闹,每一句话都不离彼此的父母和祖宗,完全无视我的存在。
直到有一天,他把他的手搭在一个女孩的肩上向我走来。那个女孩我很眼熟,学校里几乎没有人不认识她,就像没有人不认识蔚丞一样。
她不是我们班的,但我隐隐约约从别人口中听说过她的名字,毕竟她的出镜率很高,在很多警告处分的名单上都见过,也在乌烟瘴气的女厕所里见过。
女孩披着头发,厚厚的刘海盖在额头上,阳光下能清楚地看到她头发里不安分的几缕黄毛,还有那每日必换的耳钉。
她拖了把椅子坐在蔚丞旁边,地上发出了尖锐的嘶嘶声。随后不屑地说了一句:“就她?”
蔚丞把校服的拉链拉开,一把脱下甩到椅子背后,看起来有点潇洒,但很容易就能被人识破那是用来装X的。
“嗯。”蔚丞下巴朝我点了点,嘴都没张,用鼻腔发出了一声极其短暂的音调。
“喏,那你们开始吧。”女孩向我挑了挑眉,但这句话是对蔚丞说的。随后呲溜着椅子往后坐了坐。看得出来,她跟蔚丞一样爱耍酷。
从那以后,蔚丞专心了不少,也许是有了女朋友陪伴的缘故吧。他很少问我英语问题,只是我告诉他什么他就接受什么,我问他懂不懂他也一定会说懂了。
最让我欣慰的是,他开始对我的数学上心了。我总是有问不完的问题,但每次真正问出口的恐怕只有十分之一,因为我不想让我在他眼里看起来很蠢,也不想让他因此而反感我。
之后的考试,蔚丞的英语成绩直线上涨,因此常常排在班级前三。而我的数学成绩还是一如既往的差劲,名次也依然在原地踏步。
班主任觉得我们的帮扶还算有点成效,于是就没有拆散我们。毕竟我知道对于班主任来说,一个尖子生的诞生要比一个中等生的进步重要的多。
从此以后,不知道为什么,每天放学后的那半个小时成了我来学校的动力。上课看黑板时、下课上厕所时、走在上学的路上时、抬头升国旗时、低头系鞋带时……几乎无时不刻,我都在想在那半个小时里我要保持什么样的姿势,笑的时候要露几颗牙齿,说话的时候语气怎样才更温柔。
当你不了解一个人的时候,他就越吸引你,你会想尽千方百计去接近他,却又不敢把自己完全的暴露给他。纵使那个人有再多的缺点和破绽,你也会努力说服自己去美化他的形象,制造你心里所想的那种暧昧的气氛。
我就是这样的。尽管蔚丞除了学习好再找不出什么优点,但我好像就是喜欢他这种痞里痞气又得老师欢心的样子,充满了神秘感。
偶尔蔚丞还会带他的女朋友来,两人打情骂俏的日常我已经习惯了,但那并不让我感到难过或是失落,不仅如此,我还有种强烈的感觉:蔚丞与那个女孩的一切亲密行为都是做给别人看的。
他好像总是急于想给别人表现出一种玩世不恭、花花公子的态度,以此彰显自己无人能敌的帅气和无处安放的魅力。而那个别人就是我。虽然我心里知道我的这种感觉很有可能是真实的,但我还是放任自己就此沉沦下去,该配合他演出的我演视而不见。
05
没过几天,我就再也没有见到那个女孩了。同桌告诉我,他们分手了。
一段转瞬即逝的爱情。
前几天还如胶似漆,黏在一起甜哥哥蜜姐姐,今天就形同陌路了。或许那根本不是爱情吧,只是一场用来互相挖掘魅力和作为一种炫耀资本的交易罢了。
我对蔚丞的分手没有太大的兴趣,也并没有因此产生了有机可乘的念头。或许这看起来很奇怪,但我清楚地知道我并不想和他有更亲近的接触,以免打破我对他的现有幻想。
但是,真正当选择摆在面前的时候,我却不知所措。
一次帮扶活动中,蔚丞突然说:“我想找个女结拜,你帮我介绍个呗。”
难得他对我说一句题外话,我自然答应了:“好啊。”
然而,我哪里有什么女结拜可以介绍给他,再说了,“结拜”这类的词或者行为都让我觉得很幼稚。尤其是从蔚丞嘴里说出来,更是让我觉得那是为了让他显得更有逼格,更有个性。
正当我为自己那句不假思索的话而后悔时,他又说:“你愿意当吗?”这句话说出口时,他的表情很微妙,那种似笑非笑的神态不再充满了神秘感,虽然我们之间隔着一张桌子宽的距离,但我感觉他好像就离我一厘米那么近。
也许是看到我没有立即回答他,他的表情和眼神立马又恢复了之前的那种不屑一顾和无所谓态度,连忙补了一句:“不愿意就算了。”
我最害怕得罪人,所以一直以来对所有人都保持着谦逊和亲和的态度,即使有时候我大可不必那样做。也许我和蔚丞在本质上是有很大相似处的,他努力做给别人看他坏的一面,而我努力做给别人看我好的一面。我们都是为了得到所谓的认可和虚荣,以此来让自己看起来更好更特别。
多一事不如少一事。在这种面对面的“逼问”下,即使我不愿意,也容不得我去思考怎样婉拒,我就那样含糊的答应了:“我也没说不愿意啊。”话一出口,我的心就不受控制的剧烈跳动,一股暖流从脖子涌向头部,我不知道我是激动还是怎么了。
事实证明,我的确是激动。自从成为蔚丞“结拜”后,我根本控制不住自己去过多关注他。我开始将上课的目光从黑板转移到他的后背,做操时转身运动看的第一眼必定是他,发卷子时故意挑他名字所在的那沓……我感觉到我如同被他所控制了一般,常常做一些身不由己的事,以及说一些言不由衷的话。
不仅我有了变化,和我成为“结拜”后的蔚丞也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从之前对我的不理不睬变成了时不时地表情和言语“暴击”。他根本没有把我当做他所谓的结拜,因为和我相处时他浑身上下的每一个细胞都在散发的野狼的气息,准备随时进攻。而我就像一只不谙世事的绵羊,听之任之,随时等待被套牢。
06
光棍节对于以往的我来说只是很普通的一天,我既不期待购物也不渴望脱单。生命对我来说也只是相同的一天在不停重复,没有惊喜也没有意外。虽然看起来很平静,但我知道那只是没有生命力的表现。可今年不一样。
蔚丞发消息给我:“我喜欢你。你呢?”
我也许是疯了,习惯了波澜不惊的生活,别人的任意一句话就能让我的心掀起汹涌波涛,更何况是我关注的那个人。
我的心跳得比过去十七年中的任何一个时刻都要快,即使我看不到蔚丞的脸,但隔着屏幕我都能感受到紧张的气氛。
我不想早恋,可我又不愿违背自己的内心。我不知道该如何回应这突如其来的表白,但蔚丞的攻势太过于猛烈,一句接一句的甜言蜜语几乎让我失去了理智。
“就是你心里想的那个答案。”我就这样含糊的回了一句。我知道他已经猜出来我的心思,因为他从不打没有准备的仗。
“那是什么答案?”
“你想让我说什么样的答案,我就是什么答案。”
“我要你亲口说出来。”
“喜欢”这个词从我口中说出来太过于艰涩。我不擅长表露自己的心思,跟父母都没有直接表达过自己的心意,更何况跟一个相识相知甚短的人呢?
更多的是,我不想让自己太早坠入爱河,我只想过简单的生活。我可以有自己的秘密情愫,但我宁愿把它藏在心里,直到我有勇气有资格说出的那一天。
“嗯。”
“什么嗯?”
“你问我的问题,答案是嗯。”
显然蔚丞对我的回答不满意。一个“嗯”字,怎能应付得了他?家里人都说我倔,也的确如此。无论如何,我都不愿意将“喜欢”说出口。在我的定义里,说出“喜欢”就等于早恋,早恋就等于背离所有人,包括父母,包括老师,包括同学,更包括我自己。
经过唇枪舌剑的“争论”后,蔚丞减弱了攻势。最终我也没有说出他满意的答案。即便如此,我想他一定以及肯定知道了我的心意。从他问我开始,就已经知道了。
事实上,无论我说出“喜欢”与否,都无济于事,因为结果是注定的。
身边的人都说我像一只绵羊,乖巧温顺,从不见我发脾气,为人处世总是彬彬有礼。只有我自己知道,这只是我塑造的人设罢了,虽然里面有一定的真实成分,但很多时候我都爱憎分明。只是为了让大家喜欢我接纳我,才总是放弃自己选择的权利,顺从别人的心意。
有时我很讨厌这样任人摆布的自己,但我总是控制不住这样做,因为我太在乎别人的看法了。你可以称我为讨好型人格,我的确是。
所以,当像蔚丞这样在学校里一手遮天的人问我愿不愿意做他女朋友时,我违背了自己。
“愿意。”
对于我来说,说出“愿意”跟说出“喜欢”一样困难。但蔚丞是这样说的,“光棍节而已,就当一天,之后什么都不算。”
我太懦弱太卑微,蔚丞口中的任意一句问话我都感觉像是已经注定好的,结果牢牢掌握在他手中,问我的意愿只是走个形式而已。我不敢拒绝他的表白,骗自己说光棍节一天而已,不算数的。
“耶!我七仔有女朋友啦!”蔚丞的这条消息让我不安许久。“女朋友”三个字让我很害怕,因为它在提醒我离经叛道了。
07
光棍节过后,我以为事情已经结束了,却不料这仅仅是开始。蔚丞并没有遵守约定,反而一而再再而三地“续约”。
我意识到我不该再顺从他了,但他却威胁我:“我劝你答应我,不然明天我就当着老师和全班同学的面说你喜欢我,宣布你是我的女朋友。你知道我能做出来的。”
其实我不知道他能不能做的出来,但我实在不愿去冒险。他的语气咄咄逼人,这正是我最害怕的。在这所松散的学校里,我没有值得信赖的朋友,也没有得到老师的青睐,我随时都可能被像蔚丞这样的混混击败。我更不敢跟父母透露我有早恋的倾向,毕竟这种话题令人尴尬又羞涩。
我不愿做他的女朋友。但我再一次违背了自己。没有撤退可言。
唯一能让我抱有侥幸的是,他同意瞒着所有人。
尽管如此,我不能再像从前一样光明正大地看他,就像看任何一个普通的同学一样。我也不能说服自己坦坦荡荡地跟他交谈,再多的接触对我来说就像犯罪一样。
我更加在意别人看我的眼光,以致于学校里任意一个素不相识的人与我擦肩而过,我都会感觉到那人余光中的异样。我更加不由自主地迎合每个人的意愿,努力融入他们的圈子,仅仅为了不让他们在我背后说闲话。
我意识到自己已经走上一条不归路。即使在大多数同龄人的眼里,早恋已经司空见惯了,学校里的情侣出双入对,甚至会在众目睽睽下做出令人瞠目结舌的事情,但我始终不愿成为他们其中的一份子。
我知道父母在我身上耗尽了精力和财力,我也知道我想要一片属于自己更开阔的天地,纵使也曾听闻过学霸情侣比翼双飞的佳话,但我确实没有自信让奇迹发生在我身上。
08
每天放学后,我就如一块磁铁般被紧紧吸到手机屏幕上。比起期待听蔚丞那些令人浑身起鸡皮疙瘩的情话,我更在乎的是他对别人说的话。
即使我们达成了“不让所有人知道”的共识,但他的行动却总让我失望。他总是故意发一些隐晦而又容易让人想入非非的动态到朋友圈,变相地在向大家说出事实。我时而像一个小偷察言观色偷偷摸摸,时而又像一个警察密切监督自己和蔚丞的言行。
爸妈发现了我的异常。平日里我只是偶尔拿手机听听音乐查查资料,可现在变成了无时不刻地抱着手机,我想我的表情和举动也一定出卖了自己。
爸妈跟我打起了游击战,他们不问为什么,我也不说怎么了,但彼此都只知道发生了什么。他们也像学校里的那群人般,从上到下都用异样的眼光打量我,连语气都变得阴阳怪气。
我知道我已经跟全世界都背离了。即使是在一段“感情”里看起来最应站在同一条战线的蔚丞,也没有义无反顾地站在我这边。反而,我所有的烦恼与郁闷都来自于他。
“明天我可以牵你的手吗?”
“我想抱一下你。”
“把你初吻给我吧。”
……
蔚丞层层深入的无理要求彻底打破了我对他的幻想。然而在我婉拒了他的种种要求后,得到的只是一句“这不应该就是男女朋友之间应该做的事吗?”
我试图将自己的那一套陈旧思想灌输给他,苦口婆心地劝说他请暂时放下七情六欲备战高考,换来的只是一句“你不这样做我就告诉所有人你早就是我女朋友了!”
我已经不知道怎么继续生活下去了。一步错,步步错。一再的妥协和退让只会让我无休止的陷入深渊。
我知道蔚丞的要求不仅仅如此,我能想到他还会说出更为意想不到的话,提出更加让人匪夷所思的要求。
我还是没有完全了解他,而他却已经把我从里到外看了个透彻。
看着黑板上的高考倒计时,成绩单上极速倒退的名次,父母日夜操劳的身影,还有不敢照镜子的那个卑劣的自己,我发现我失去太多太多了。
我想做出改变,想结束这糟糕的一切,却总是在勇气的边缘无力挣扎,我不能勇敢地说出“不”,也不能向身边的人倾诉,无数个日日夜夜里,只能在被窝里无声痛哭,把故事讲给枕头听。
09
日子如流水般划过,距离高考还有一百天。我没有心思再去为自己的梦想拼搏,我只想混混沌沌地尽快结束这噩梦般的生活。我不再跟任何人交流,也不参与任何集体活动,因为我害怕每个人对我的评头论足。相反,蔚丞一如既往地潇洒,成绩也一如既往地优秀。
百日誓师这天,班主任让我们每个人在便利贴上写好自己理想的大学贴到后墙,可以留名也可以不留名。
我不假思索地写下了“浙江大学”。我知道以我现在的状态和成绩,连一本都捞不上,更别说浙大了,但我想既然都实现不了,还有什么好害怕的。就当是凑个热闹罢了,毕竟浙大是我从小的梦想。可我没有底气留名,只是在纸角小小地写了字母“Y”,并贴到了十分不起眼的墙角。
而蔚丞被班主任当做典型在班里举例,因为他把自己的便利贴贴到了最显眼的正中间,上面极其潦草地写着“蓝翔技校”,并且附上了他的大名。
我们都知道这只是蔚丞的恶作剧罢了,他本就喜欢这样故作顽劣。所以在班主任当着全班同学的面对蔚丞进行了一番表示痛心和 “恨铁不成钢”的“思想教育”后,蔚丞装作无奈的样子,摇头摆尾的将便利贴重新贴在后墙,上面写着“清华大学”。班主任表示很满意,因为蔚丞有这个实力。
不知为何,这一刻,我十分反感蔚丞。我讨厌他做作的表演,讨厌他孤芳自赏的癖好,讨厌他毫不费劲就得来的成绩,讨厌他猥琐至极的言行……
我终于意识到我和蔚丞完全就是两个世界的人,我的三观完全不同于他,性格更是大相径庭。他喜欢野狗,而我心爱家猫;他适合激流勇进,而我适应风平浪静;他习惯嚣张跋扈,而我喜欢低调为人。
此后,蔚丞还是老样子,我对他的猜测也应验了。他不再过问我的意愿,而是强制在我身上释放他空虚寂寞的情感。
他会在上下学的路上堵我,也会在女厕所门口等我,他会在电脑课上故意选我旁边的位置,也会在体育课解散时间找我……
他就像一个形影不离的怪物,阴魂不散,又让人捉摸不透。我总是处于被他控制的恐惧当中,逃不脱也不敢逃脱。
我不知道这样的日子什么时候才能到头,但我可以确定我厌恶极了蔚丞。我甚至想让自己旧病复发,重新回到医院里去,来逃避这不堪的现实。
10
正当我处于崩溃之际,蔚丞又提出了新的要求:他要我借给他一千元钱,理由是给兄弟买礼物。
他就像是一个无底洞,我永远也猜不透下一步我迎接的会是什么。
一千元钱,这不是个小数目,是什么金贵的兄弟值得一千元去供着?显然蔚丞是在说谎,他要钱是为了满足自己的欲望。
无论如何,我都不会拿父母的血汗钱去堵他的狮子口,有第一次就有第二次,这是爸妈小时候经常告诉我的道理。我想是我的软弱让他有这份自信提出借钱的要求,而这一次,他彻底地触碰了我的底线。
“我没钱。”我只回复了他三个字。
本来我已经做好了迎接狂风暴雨的准备,可没想到他只说了一句:“算了,再玩你也没意思了。”
我感到心凉凉的,但比起心寒,更多的解脱和如释重负。
“我可以大胆地告诉你,在我过去的六年里,一共交过126个女朋友,我都记不清她们的名字了,不过你很幸运,你算时间最长的。”
我没有心情听他自以为是又十分自豪的人物事迹介绍,因为我实在不感兴趣。我想的只是重获自由的轻松和快乐。
我删掉了蔚丞所有的联系方式,从此也和他保持着陌生人的距离。我没想到我竟然很快地走出了这段灰色的阴影,并且化悲愤为动力,将生命中所有的空白都用试题的考卷填补起来。
但令我出乎意料的是,蔚丞竟然在如此短暂的时间内又找到了下家,那个纯情又无知的女孩正是我们班的纪律委员。
从同桌嘴里得知,蔚丞喜欢她的原因是她长得不难看,最关键的是她借给了他一千元钱。其实仔细想想,我没有什么是应该出乎意料的,一切都在情理之中。
蔚丞和纪委每天腻腻歪歪我们都看在眼里,虽然纪委有时也会像我一样不情愿地躲躲闪闪,但明眼人都能看出来他们关系不一般。我想起了过去那段不堪回首的回忆,但也只默默地把它锁在时间的魔盒里。
摒弃了七情六欲的我心无旁骛,退出了所谓的帮扶活动,自己上补习班,一遍遍地刷真题,终于看到了一点起色,名次在班级十名左右徘徊。
我时常望着教室窗外盛开的桃花,以及夜空下灯火闪烁的写字楼,还有玻璃窗上映射的那张青涩的面庞,才发现大千世界如此奇妙,怎能徒拘泥于这四方一角。
我坚定了自己的内心,投入了高考这场没有硝烟的战争。我爱高考,因为只有它才能让我离开这个地方。
11
毕业后的散伙饭上,同桌喝了几杯小酒,便调侃道:“你和蔚丞当初到底怎么回事儿啊?”
我只笑了笑,无言以对。
“其实蔚丞早就跟我们说过你是他女朋友,只有你一个人还蒙在鼓里而已。他还叫我们都合起伙来瞒着你。不过说起来,蔚丞这人的确不太行啊,不够仗义不够专一,别看他就一个优点学习好,那都是拿手机搜题来的!你知道他为什么英语成绩不好吗?因为英语单词不好输入啊!哈哈哈——”
我又笑了笑。没有什么意外,因为蔚丞就是这样的人。
九月,我被浙江大学录取了,而蔚丞连本科线都没达。
漫步在烟雨迷蒙的西湖边,望着远处的雷峰塔,我感叹人妖也有如此绝美的爱情故事。
可回想起我的初恋,却不过是如同地狱般的磨炼,又混杂了些成人世界玩法罢了。
我也终于明白,我对于蔚丞的感情,只不过是好奇和幻想构建起来的好感,根本不能称之为喜欢,而蔚丞对我根本没有感情而言,在他眼中,我只是众多标着号码牌的猎物之一罢了,只是我的怯弱与自卑恰好成就了他作为花花公子的心理。
而他,也真的就不过如此而已。现在想来,他的耍帅是做作,他的成绩是作弊,当初这两个让我不能自拔的诱饵,也就just so so。
爸妈说得对,“人生掌握在你自己手中”。改名字也并没有让我逃过世间的不美好,也不能让我的生活始终如一的简单,反而是我自己将自己解救,给了自己重新来过的机会。其实说出“不”也没有那么难,只要自己积攒了足够的信心和勇气。虽然初恋的感觉很痛,但那却让我变得更加坚定。
所以,重新认识一下我吧。你好,我叫宁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