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战

2018-09-01  本文已影响0人  天寒气清

  “来自黑暗森林的九头巨蟒,想用天下人类献祭延长自己的生命,太明帝用诛邪剑和九头巨蟒大战七天七夜,最后惨胜,拯救了天下无数无辜者的性命。”

  芜君缓缓盖上发黄的书张,轻轻敲打着金黄色的椅手,粗糙的手指如同古籍一样布满皱纹,他刚毅的脸上浓眉一直紧皱,凝神思索着什么。

  “史书是给子民看的,而你是帝王。”

  芜君旁边还有一位老先生,他是芜君的师父,名为姜简风。

  老者鬓眉如霜,身躯佝偻,脖子和手腕上有数条隆起的疤痕,由于岁月久远,看起来像狰狞丑陋的大蜈蚣,唯一能让人舒服的,是老先生眼神透出智慧且柔和的光。

  “先生,你是说我们人族皇朝的史书都是假的?”芜君问。

  “当然是真的,只是史书把真正的历史换了个说法。”姜老似乎看出芜君的心思,眼神打量着几天不见的芜君。

  太明帝的诛邪剑确实存在,但那只能算作一件上等精铁锻造而成、拥有虚华外表的工艺品,宫外流传各种各样的诛邪剑传说,无数人还坚信它神话般的存在。

  现在的诛邪剑摆放在皇朝的宝库深处,无人问津。

  芜君看过那把剑,剑身的血刺目耀眼,就算过了整整数百年到现在还没有干涸,气味依然浓郁,而且腥臭。

  不知杀了多少无辜凡人。

  “你最近在练什么功法?”姜老一直盯着芜君的手指,那层缩水的皮肤看起来惊悚诡异,像一张发黄的皱纸,和那本史书很像。

  若是再早数十年,芜君在姜老眼里还只是个孩子,教他洗衣,他教他钓鱼,教他读书,教他做人,教他练功,教他兵法,教他推翻太明皇朝……

  现在芜君青出于蓝而胜于蓝,姜老还是那个姜老,早已不知道芜君平日里都在干些什么事了。

  “没有练,已经没有进步了。”芜君顿了顿,才缓缓回答。

  姜老轻点头,别过眼睛看向窗外宫廷的暮色,天空深沉且幽郁,似乎随时能下一场暴雨。

  “我不知道怎么打败他,他很强。”

  芜君目光紧紧盯着远方,似乎能看透重重的空间壁垒,看到边境荒凉的最远方,那里因为战争终日硝烟弥漫,没有惨叫哀嚎,没有阳光露水,只有触目惊心的断肢残骸堆叠如山,红得发黑的鲜血汇流成海。

  战争,好像总是如此。

  “没关系。”姜老罕见露出一个微笑,虽然没有水分的皮肤硬着扯开,笑得干涩难看,“你不死就行了。”

  “我的子民需要我。”芜君低着眉,否认姜老的话。

  是的,他们需要你,需要你去死。

  通灵界种族无数,人族有皇朝,精灵族有精灵王庭,魔族有魔域,兽族有百兽之城,龙族有浮空龙岛。

  黑龙王统治龙族已经有接近百年。龙族分为两脉,金龙一脉与地龙一脉,不过地龙只能算做金龙的附庸。即使依然强大的地龙在金龙面前,也肮脏卑贱如同蝼蚁。

  但很讽刺的是,统治龙族的黑龙王就属于地龙一脉,因为,金龙在百年前就被黑龙王屠杀干净了。

  通灵界公认最强横的生灵的战斗可不是弱小的人族可以想象的,即使天各一方,龙的悲鸣声依旧能传到每个人族的耳朵里。

  凄惨而无助。

  人族插不了手,也不想去插手,直到黑龙王将爪牙伸到人族领地……

  “你老了,老得很快。”姜老声音变得有些沙哑,浑浊的双眼还聚焦在窗外。

  芜君停下手指敲打龙椅的动作,安静得没有接话,唯有很沉闷的呼吸声,犹如潜伏在黑暗里的暮年野兽。

  “数十年了,谁都会老,帝王又能怎样。”

  一场暴雨悄无声息、砸了下来。

  ……

  龙族还在刚开始侵略其他种族的时候,太明皇朝新任帝皇太瑾,不理朝政,夜夜笙歌,荒淫无度,导致人族内忧外患,陷入灭国之险。

  直到芜君带着一群农民杀进皇宫,推翻太明皇朝,创立新政,人族才焕发出新的生机。

  其实芜君在他的军队里面,长相非常普通,皮肤黝黑,就像一个樵夫,有人这样笑着说道。言外之意,芜君和蔼可亲,更得民心。

  建国没多久,黑龙王就亲兵南下,从遥远的南荒域剑指人族中州京都。一共打了二百多场大大小小的战役,人族却一场不胜,全面溃败。

  人族心里只有想着芜帝能否击败黑龙王。

  芜帝虽然是芜帝,但他也只是能杀死那些颓废的昏君庸臣。人族修炼的是圣光锻体,能抗得住黑龙王的龙息吗?芜帝的圣体达到神境了吗?或者说神境圣体能打败黑龙王吗?

  啊,都不能。有人惊叫。

  龙息,是造物主赐给龙族的礼物。

  锻体术,只是人类为了在万灵中苟活摸索而来的功法。

  帝王之战,还未开始,似乎已成定局。

  不足十日,龙族扫荡了人族的边境城市,很快就入侵到人族内地要塞,不用一天,已经攻下数十座城池。

  城池已经不需要派兵把守了,龙族轻而易举地占领。

  芜君动身赶往前线。

  这会是最后一场战斗吧。

  ……

  神明似乎也站在强大的邪恶一边,连天空都是沉沉的黑色,重重压在奄奄一息的大地上,还有人们的胸口上。

  要知道,现在可是白天正午,该有的烈日阳光呢?

  “久闻芜帝圣体之名,请赐教。”

  黑龙王化成人形,浮空站在芜君百米开外。

  谁能想象传闻残暴成性、嗜血嗜杀的黑龙王,竟然看起来是一位慈祥的中年人,没有高贵华丽的皇袍加身,只有陈旧至发白的粗衣布衫,没有威严堂堂的帝王之相,只有一张普普通通的方形脸。

  “黑龙王果然一代帝王,不同凡响。”芜君面无神色。

  “我叫龙傲天,族人叫我傲天帝,你叫我傲天即可。”

  “你也可以叫我芜君。”

  “请!”

  “请!”

  气氛忽然轻松了许多,他们似朋友相逢,在此处相约,共饮一杯清茶。一点也不紧张对战后果,忘记了哪一方输,就会被胜利方所统治。

  当人族看到他们帝王身上瞬间布上耀眼的光芒的时候,还有黑龙王幻化成龙身不断溢出的黑暗瘟疫的时候,他们就知道自己错了。

  他们只能是敌人,暴涨的气息让周围的空间都产生奇怪的扭曲。

  他们希望自己的帝王能胜利,然后过上平静安逸的生活。

  “谁敢想像自称纯洁无暇的龙族,也会接触肮脏的瘟疫之术。”芜君挡了黑龙王的一记龙息,在空中倒退好几步,他对余留的恶臭没有一点好感。

  黑龙王没有理会芜君的嘲讽,而是用欣赏的眼神打量着他,本来可以看成长辈打量晚辈,可那庞大的黑色龙躯和鲜黄色的眼球,实在缺少美感。

  “你的圣体已经到达了传说中的巅峰,即是神境,我敢确定你是有史以来最强大的人类,很难得。”

  芜君横眼,冷哼一声,没有再多言。

  一个不咸不淡的龙息能把你轻易击退,还反过来夸你,这不是嘲讽吗?

  龙息接二连三而来。

  龙息对于人族神境圣体其实并不可怕,但黑龙王的龙息可不同凡响,携带着浓厚的瘟疫之源,哪怕是残存的颗粒都剧毒无比,即使是神境圣体也不能完全抵挡得住。

  龙族的高傲,万物皆知,自称不需要借助任何外力,包括很多种族都在修炼的功法,他们只靠与生俱来的龙语魔法。

  那,黑龙王是怎样获得的这一种邪恶能力?

  芜君一直在死死防守,圣体的光辉逐渐暗淡,有些地方还沾染着黑色。

  进攻了许久,也对峙了许久。

  黑龙王看着芜君防守的姿态,知道自己不进攻他就不会有所动作,他再试探性向芜君击出一龙抓。

  “铿锵!”

  一声清脆亮耳的金属碰撞,但黑龙王还停留在攻击后的动作,而芜君已经在空中溅出一条血线,重重撞在后面的山峦上,石尘滚滚。

  观战的人群里开始出现骚动,慌慌嚷嚷,已经有人开始逃命了。

  黑龙王也不着急,停在空中等待着山峦里的动静。

  许久之后,尘埃落定,山峦的碎石里才晃悠悠爬出一个人影,显然是芜君。

  此时他已经没有耀眼的圣光环身了,衣服破烂,样子十分狼狈,帝王的相貌荡然无存。

  可他低着头露出诡异的微笑,在黑暗的天空下,即使是人族看着自己熟悉的帝王的脸,也感觉到头皮发麻,汗毛倒数。

  “你好像还有后手。”黑龙王有些吃惊,但更多的是期待。

  “其实我也很欣赏你。”芜君起伏着胸口狠狠喘着粗气,像一头即将发狂的野兽。“敢去学那些瘟疫,如果你也是人,我想我们会成为朋友。”

  “嗯?”黑龙王一笑,“我们现在不能成为朋友吗?”

  芜君没有回答,而是继续说道:“我也曾经想过,只学圣光锻体该有多好,不用害怕招人唾弃,不用担心师父伤心。”

  “但是我无法选择,我不知道还有什么方法打败你,除了用我的声誉和性命。”

  芜君说着缓慢抬起头来,可以看见他的眼瞳已经消失只剩下布满血丝的眼白,面目扭曲而且狰狞,双手的血管一条条隆起,像数条缠绕着的缰绳,从汗毛不断溢出一层层黑雾,悬浮在他身边。

  此时的芜帝,是神,还是魔?

  观战的人族发出嘶喊与吼叫。

  “绝对是魔鬼!魔鬼!”

  ……

  “想不到,堂堂人族帝王除了修炼人族的圣化,居然还去修炼魔族、妖族、兽族的锻体术,他们的功法可与你们人族的大相径庭,根本就不适合你。你现在,到底是个什么东西?”

  黑龙王声音开始颤抖,他不敢想象一个人能同时修炼通灵界所有的锻体之法,而且还能够同时使用出来。这不是在他的认知之内,已经完全脱离实际,如果这种功法真的能集合在一起,应该不是一加一那么简单。

  人族在万灵中算是最低等的物种,不管是先天还是后天,都远远比不上魔族,妖族,兽族。人类之所以能够生存下来只有靠团结和智慧,他们的边境无时无刻都在重兵把守。

  城里异族攻不进来,但人族总要出城。死在异族手中的的人族强者不计其数。人类对异族一样痛恨。

  芜君用不健康的动作扭着头,嘴角挂着邪笑,似乎在适应这股庞大的力量。

  “有命在,什么不可以成功?”

  “对啊,”黑龙王恍然惊醒,“你有一条命,你居然在透支生命力,”他露出苦笑,“你可真够贱的。”

  “为了击败你!”

  芜君身体如同一颗炮弹,双手抱紧,直接飞向黑龙王。

  空间荡起一阵波澜。

  黑龙王只能不断加固防御。

  “砰!”

  芜君轻轻掉落在地上。

  此时他的双手已经不见,样子虽然恢复了原貌,但黑发已白,鬓毛成霜,皮肤在肉眼可见的速度干瘪下去,双腿像失了水般皱成两条干柴。

  黑龙王也掉落在芜君身旁。他胸膛穿了个大洞,金色的血液如同溪流一样流淌。

  金色的血液,只有金龙才有。

  “我们两个很像。”芜君情绪平静,声音沙哑。

  “我也觉得。”黑龙王平静回答。

  “哈哈哈哈。”芜君嘶哑地笑,比一个真正的、捶死的老人笑得还要难听十倍。

  黑龙王也跟着笑起来,用最后的力气在慢慢述说。

  “没错,我也属于金龙一族,尊贵,至高无上。”

  “可是命运总是那么搞笑,我出生的时候居然没有翅膀。一条高贵得金龙居然没有翅膀,只有卑贱丑陋的地龙才没有翅膀。龙王知道我的消息,马上将我带到龙岛监狱。监狱?一个刚出生的孩子被关在暗无天日、终日寒冷潮湿的监狱里,受尽折磨。”

  “族人视我为他们的耻辱!”

  “当然,除了我父母,他们一直为我求情。后来龙王决定把我流放到龙墓里去,我也认了,我没有翅膀,我活该。”

  “可是龙王并不是这个意思,他派人把我送出去的过程中,就开始对我下杀手。我父母及时发现,把我救了下来。”

  “龙王不肯罢休,继续派高手来刺杀我。结果我父母为了护送我出龙岛,被他们毫不犹豫地杀死了。”

  “真是一个尊贵的种族。”

  “我不甘心,我不怕死,但我却连累无辜的父母,从我出生到他们死去,从所有人都嫌弃我,放弃我,甚至想杀了我的时候,他们没有。”

  “我也想平凡,和其他族人一样平静地生活在龙岛里。可是就是有人不愿意给,他们自以为是,他们自命清高,其实自己才是真正的卑鄙无耻。我要复仇,我不想看到他们恶心的嘴脸,我要杀光他们!把整座龙岛铲平!”

  “之后我拿着父母给我的空间戒指,认认真真看完所有他们留下来的书籍,学习里面龙语魔法。但我知道学完这些想要复仇根本不够,我只能去寻找其他途径,不惜一切代价。”

  “我每天都在惊恐中度过,闭眼梦见父母的死,睁眼就要面对追杀而来的龙族士兵。”

  “一次偶然我闯进了龙族的禁地,那里找到了一个瘟疫之源,那是另一颗星球带过来的东西,我把他吸收掉,作为己用。皮肤也因此变成了黑色。”

  “没人认得我了。”

  “因为没有翅膀,地龙以为我是同族,我就索性不否认,后来能力突出,当了地龙族的族长。”

  “然后,向金龙族进军。”

  “那些可怜的金龙还以为自己天下无敌,还在讨论派谁去把我消灭掉,却不知我已经有能力直接打上门来了,他们每一个快要死了我都会告诉他们我的身份,我就是那个没有翅膀的孩子。”

  “我只是没有翅膀,我本来就很卑微,但他们觉得这样还不够,还杀了我无辜的父母,那我也觉得这样还不够,我会加倍偿还。”

  ……

  芜君咧嘴一笑。

  “在我没有登基的时候,有人说我像个樵夫,其实他们是对的。我年少的时候当过山贼,但是我胆小怕死。有一次下山我遇见一个女子,她好像很喜欢我,我就干脆离开了山寨,去另一个小镇求生。我去做柴夫,他负责织布,生活过得很勉强,但我们很开心,后来她还怀了我的孩子。”

  “直到太瑾帝那个昏君登基,向全天下召漂亮妃子,这些妃子其实都是拿去娱乐当性奴。本来我的妻子长相很普通,不可能被相中,可就是很普通,他们居然看她不顺眼,直接杀了她,还说帝王不喜欢这种丑女人生活在这个世界上。”

  “一尸两命。”

  “我当时脆弱无力,是一个懦夫,不敢吭声,想自杀,一死了之。”

  “结果在镇上我遇到了姜老,他是学院的老师,发掘了我的资质。”

  “他教我做人,教我锻体,成为一个领袖,推翻了太明皇朝,亲手杀死太瑾帝。”

  “我本来就贪生怕死,不是什么英雄好汉,但是我的命早就没了!没命了还怕什么死?”

  “我和妻子还在筹钱养孩子的时候,还在盼孩子是男孩还是女孩的时候,还在盼孩子长大上书院的时候……”

  “我不想当帝王,但我又必须当帝王。”

  “我不想死,但我又必须去死。”

  “师父,你会失望吗?”

  ……

  姜老一如既往浑浊的眼凝望这远方,看着那个高大威猛的身影变得佝偻萎缩,不禁流下两行清泪。姜老发现芜君老得更快了,就知道有问题,原来他一直在尝试修炼异族的锻体术。

  “好徒弟,不管你是人还是魔,师父都为你感到骄傲。”

  芜君似乎听到姜老的话,嘴角露出一个安心的笑容,随后时间定格再那一刻。黑龙王鲜黄色的眼瞳不知何时已经没有了聚焦。

  黑色的天空开始裂开一道细缝,一缕金黄色的阳光柔和地散落下来,照射到人们的脸上。

  “这是?阳光?

  ”不对,是圣光!”

  阳光把黑沉沉的土地照亮散发出生机,人们面对久违的阳光,开始庆祝胜利。

  像圣光,撒向大地每一个角落。

  许多年后,沧海桑田,世界已经发生巨大的变化。一位学生在课堂里读着灵界蛮荒史,翻到了芜帝的一页。

  “暴君黑龙王要统治整个灵界,人族芜帝用诛邪剑阵困住黑龙王,用圣光将他同化,大地恢复明亮,大片圣光撒向人间。”

  “老师,历史是真的吗?”那位学生读着戏剧般的历史,笑嘻嘻地问着一位中年人。

  “当然是真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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