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

留守男人/杨光举

2020-07-04  本文已影响0人  杨光举A

1

我是被一泡尿憋醒的。

已经是早上九点多了。

我光着身子跑到卫生间撒完尿,躺回床上,从床头摸了两块饼干塞进嘴里,钻进被窝,继续睡觉。

一墙之隔的公路上,传来几声震耳欲聋的汽车喇叭声,一辆汽车飞驶而过,地动山摇。我翻了个身,伸了个懒腰,把被子往头上拉了拉,把头捂得严严实实。

昨天晚上,为了写完《女房东》那个短篇小说,我一直熬到凌晨三点多才睡觉。

手机彩铃响了好长时间。我极不情愿地从枕头底下摸起的手机,一看来电显示,才知电话是妻子朱林从襄阳打来的。我清了清沙哑的噪子,打着哈欠应了声,喂——

朱林听出我还没有起床,很生气地说,几十岁的人了,太阳都晒屁股了,还不起床 ,就知道跟手机拼命。然后警告我说,如果继续这样,看我不憋死你。

我苦笑了两声,问星期天打算怎么过?朱林说玉儿到邻居一个同学家讨论数学题去了,才走了一会儿。我听说女儿不在,就嬉皮笑脸地问朱林想那没。朱林说,就知道那,能当饭吃?哪天弄个活物件给你挂嘴上。

挂了电话,我把手机往床上一扔,挠了挠头,一跃而起。头还是昏昏沉沉的。

屋里有点乱。要是竹林在家多好?

洗漱完毕,穿好衣服,去厨房嚼了一袋方便面,喝了杯冷水,拍拍屁股,哼着小调,去街上转转。

玉儿学习成绩很好,以全镇第一名的成绩考上了襄阳四中。为了给孩子一个更好的学习环境,我在离学校不远的地方租了一套房子,让妻子从百峰烟站辞了工,开了一家烟酒店,做专职陪读。

可能是星期天的缘故,一向冷清的百峰街突然热闹起来。几个熟人正在卫生院旁边的的候车棚里谈论着一些奇闻异事。我跟大家打了个招呼,也坐下来加入了无主题的街谈巷议。

信用社的许胖子笑着问我星期天为什么没去市里找媳妇?我说星期一才从市里回来。平时最喜欢说笑话的张老二一改常态,没问我一晚能干几炮,一炮能坚持几分钟,反而话锋一转,埋怨山区教育条件太差,孩子上学还要专人陪读,夫妻分居,劳民伤财。老马不以为然,说好多没陪读的也照样上清华北大。

我认为陪读没什么不好,比起孩子读书,别的都不是事儿。一个人在家,想玩就玩,想睡就睡,再不用听妻子成天的唠叨和管束,反倒轻松自在。想她们母女了,车一开,几个小时就到了襄阳了,和妻子亲热起来,反而有一种久别胜新婚的感觉。尽管做饭是一件烦人的事,可一袋方便面就能凑合一顿,也好对付。

快中午了,我买了一斤豆腐几斤白菜,准备回家做饭。正要付钱,站长打来电话,说烟草公司来领导了,让我马上到老战友饭庄陪领导吃饭。推辞不过,只好把称好的菜退了,转身就往饭庄走。

在单位的同事中,我的酒量还算可以,但烟草公司的这几位领导酒量更好。酒过三巡,别人都不敢轻举妄动,只有我不服输,频频举杯。反正一人吃饱全家不饿。一顿饭吃了两个多小时。

直到晚上八点左右,竹林打电话问吃饭没,我仍醉得一蹋糊涂。

2

收罢烟,进入冬季,烟站基本就没什么事可做。白天没屌事晚上屌没事,我就和烟站的同事玩上了麻将。虽说码子不大,但平时媳妇在身边,管得严,没怎么玩过,没有实战经验,一个冬天下来,零零总总还是输了几千块。

我打麻将不仅仅是为了打发时间,关键是在谁家打谁家管饭,伙食不错,还省去了做饭洗锅的麻烦。

我有好多亲戚朋友都在襄阳,妻子女儿也在襄阳,于是,决定去襄阳过一回年。

电视上,手机上,新冠病毒的报道铺天盖地。武汉封了,襄阳封了,我们租房的小区也封了。刚解封,王站长便打来电话,催我回去搞大棚。我才收拾了行李,恋恋不舍地离开了襄阳。

一进门,只见家里整个儿蒙上了铜钱厚的一层灰尘。放下旅行包,仔细一看,原来厨房有一扇窗子大开着。我暗暗吃了一惊,仔细查看,发现窗户防盗网丝毫无损,这才放下心来。

我顺手从茶几上拿起一张旧报纸放在沙发上,坐下来吸了一支烟。家里冷冷清清的,我只好打起精神抱柴生火。有了火,屋里慢慢暖和起来。烧了一壶开水,利用半个下午的时间,把屋子里里外外打扫了一遍。吃过晚饭,坐下来仔细端详,家才像个住人的地方了。想起自己和妻子女儿在一起过春节的情景,我顿感寂寞,一阵刻骨铭心的思念涌上心头,把我折磨得坐卧不安。这时候我才明白,怪不得男人们都要娶老婆,往头上戴紧箍儿咒,原来光棍汉的日子真不是人过的日子。

无聊至极,打开电视,把所有的频道都查看了一遍,没有发现自己感兴趣的节目,就连平时最喜欢看的NBA,此时也素然无味。到书房打开电脑,不知哪里出了问题,老是联不上网,看看表已是十点半了,洗洗睡了。

睡到半夜,被一种异样的声音吵醒。我侧耳一听,原来是隔壁王站长的儿子和媳妇在拼命。小两口刚结婚不久,莺啼燕喃,没完没了,床板吱吱呀呀的响声,肉体碰撞发出的噗嚓噗嚓的声音,女人的尖叫声,一起传过来,现场直播一样,把我搅得睡意全无,浑身火焦火燎,难受至极。人家小俩口是如鱼得水,百般的恩爱,而我好似离群的孤雁,两相对比,心里就像猫抓一样。然而,能埋怨人家小俩口儿?年轻人谁没有过两天浪漫的日子?想当初,我们不也是一天不见就想得慌吗?不也是拼命干一夜也不觉得累吗?

在婚姻问题上,我还算幸运。朱林虽然长得不算漂亮,但身材好,关键是比我小十几岁,用同事的话说,我是老牛吃了嫩草。

第二天正式上班。白天要下乡督促生产,时间好打发,可一到晚上回到家里,虚无失落的感觉就会向我袭来。特别是睡在床上,隔壁小王俩口子的现场直播一开始,我便浑身燥热起来。有几回,我采取以毒攻毒的办法,在网上看日本一级片,把音量调到最大,女优的叫床声足以和小两口抗衡,但结果难受的还是我自己。真、假女人的喘息和呻吟,像鞭子一样把我抽打得几近疯狂。我彻夜难眠,祈盼小王能出门走上一些时日,可小王好像专门和我作对似的,整天守着媳妇妇寸步不离。一个多月下来,我瘦了一圈。

家里实在呆不下去的时候,就出去打打麻将。但手气背的不行。年轻人都陆陆续续出门打工去了,想在乡下找个中看的小媳妇也是难上加难。没办法,只好出去喝酒,用酒精来麻醉自己。

3

柳树绿了,桃花红了,大地万物复苏,山村春光无限。

忙过一段时间后,我去了市里。一看到我,朱林大吃一惊。她拉住我的双手,心疼地问,怎么了?是不是病了?我百般地解释说没事,但她就是不相信。第二天,朱林硬是把我带到市医院做了体检,结果大夫说也没什么大的毛病,只是要注意饮食和休息。竹林这才放下心来,但见我一下子瘦了许多,便为自己不能在我身边尽妻子的义务而内疚得泪流满面。

这一次,我比往回多住了几天。朱林变着法子给我改善生活,我的气色渐渐有了好转。朱林让我就这样一直住着,我说还得回去上班。朱林说身体要紧,不能要钱不要命。我说男子汉大丈夫要拿得起放得下,一个大男人守着老婆孩子不上班没出息。朱林看留不住我,只得依我。

临走的那天晚上,早早地吃过晚饭,等女儿睡下了,朱林里里外外上上下下洗得干干净净,又进女儿的房间转了一圈,回到卧室,钻进被窝,朝我勾勾手,娇滴滴地说:“死鬼,过来。”

我将食指横在嘴上,“嘘”一声,小声说:“孩子睡着了?”

朱林说:“睡着了。”

我三下两下脱了衣服,往被窝里一钻,腿一翘,翻一个身,压在朱林身上。两个滚烫的身子紧紧地贴在一起,床笫欢腾,地动山摇。

朱林问:“平时想我不?”

我说:“想,往死里想!”

我说罢接着问:“你想不?”

朱林一双手拼命地抱着我的屁股,喘息着说:“想得要命!”

我更加拼起命来,哼哧哼哧的,如耕田的老牛,如咆哮的猛兽,如泄闸的洪水,如猛虎下山,如饿马奔槽。

早上起来,天阴沉沉的。朱林收拾了几包东西,放进后备箱,千叮咛万嘱咐,依依不舍。我挥挥手,让她回去,她仍站在车跟前不走。车开出老远,回头一看,她还在大门口站着。

刚过襄城车站,我决定找个临时停车位,休息一会儿,吸一支烟。刚下车,我发现路边站着一个长发飘飘的女人,觉得几分眼熟,仔细一看,原来是李萍,在百峰街上卖精品男装。

我打了个招呼,问李萍要去哪里。李萍说,她准备搭车回百峰。天气昏昏沉沉的,一个人开车挺闷的,有个伴儿说说话也挺好。

李萍打扮入时,性格开朗,浑身香喷喷的,一屁股坐在副驾驶座上,放好东西,边说话边从包里掏出一些零食来让我吃。

李萍问我到襄阳干什么,我说来看看上高中的女儿。李萍说她儿子也在市里上学,她也是专门给儿子送换季衣服的。李萍问我认不认识她家那口子?我说,有点印象但没打过交道。李萍说,她儿子在五中上学,为了照应儿子,在某中学做校长的老公主动申请,在襄阳一所小学做了一名普通教师,既不误上班,又能给儿子做饭,可谓一举两得。

车上突然多了一个美女,还能说会道的,我心头的那片愁云顿时烟销雾散。一路说说笑笑,很快就到了南漳,上了高速。车在高速上没走多远,突然大雾弥漫,渐渐下起雨来。雨由小到大,淅淅沥沥,下个没完没了。

中午时分,前面突然出现一起追尾事故,后面的又刹不住车,呼呼啦啦,一撞一大片。好在我开得不是太快,持续间断地刹车,车停了下来,没撞上。车越堵越厉害,大车小车排成了几里长龙,亮着红堂堂的双闪灯,前不见头,后不见尾,我的小车夹在中间,前后不能挪动半步。

困在车里挨到傍晚,雨还在下,时大时小,根本没有停的迹象。尽管如此,李萍的情绪依然很好,家长里短东扯西拉唠叨个不停。说累了,就从裤兜里掏出手机来发微信玩游戏。她自己的手机没电了,就把我的手机拿过去继续玩。

天黑了下来,路依旧堵着,丝毫没有通车的迹象。走不成了,只能在车上过夜了。好在,李萍的包里有足够的方便面矿泉水。

夜幕越来越深,气温越来越低。我和李萍都没带备用的衣服,俩人的身体本能地往一块儿靠。李萍困到了极点,不住地打瞌睡。她先是把头靠在我的肩头,可是气温越来越低,慢慢地,她就把头歪在了我的怀里。起初,我还感到不自在,可是我也冷,只好拥着李萍的身子取暖。

我也不知道自己是什么时候睡去的,正梦见抱着朱林过河,怎么也过不去。停在旁边一辆车里的司机,睡梦中碰响了车喇叭,嘟的一声把我惊醒,才知怀里抱着的不是林而是李萍。我欠了欠身,李萍仍在呼呼大睡,不知在做什么好梦。想到妻子,我睡意全无,从衣兜里掏出一包烟,抽出一支,叼在嘴里,打着火机,点燃。

说实在话,怀里抱着一个美女,我不免有些想入非非,但在此时此地,也只不过是想想而已。

快到黎明的时候,前面的车才开始有了动静,堵塞的车辆慢慢被交警疏通。接下来,一路畅通无阻。

也许是旅途中的一夜情使李萍难忘,也许那一夜我给李萍留下了好的印象,从此以后,我经常收到李萍发来的短信。短信是很一般的短信,但透露出来的却是不一般的信息。但为了家庭,我得憋着。

一个周末的傍晚,李萍打来电话,说有急事,让我开车在医院旁边的便利店门口等她。我虽然半信半疑,但还是如约赶到。那天李萍好像特意打扮了一下,看上去漂漂亮亮的,挺有气质。见到我也没说到底是什么事,就说去歇马派出所。

夜幕降临,街上人来人往。李萍坐在车里一言不发,我满脸狐疑,不知出了什么事。

到了歇马派出所门口,我刚要停车,李萍扑嗤笑了一声说,停车干啥?调头,去君悦大酒店。我是请你来吃饭的,上当了吧?我很不高兴,但也不好回绝。

进了一个小包间,李萍叫来服务员点好菜,还要了一瓶白酒。我喝了一口水问李萍为什么要请我吃饭?李萍笑着说是为了答谢那天在车上对她的照应。我说这是小题大作,百峰那些饭店。李萍说,百峰的饭店档次她妈的太差。我开了酒瓶对李萍说,我喝白酒,你喝点饮料。李萍说,不,我也要喝白酒,说着夺过我手里的酒瓶,先给我倒了一杯,又给她自己倒了半杯,然后和我碰了一下说,来,干杯!

俩人一边喝酒,一边闲谈,不知不觉一瓶酒就喝完了。李萍还让服务员上酒,我见李萍有点失态,不让再上。李萍不依,我假装生气说再上酒你一个人喝,我可要走了!见我生气,李萍才不再坚持,让服务员上饭。我上了趟厕所回来,见李萍伏在餐桌上,肩膀不停地一耸一耸的,在小声哭泣。

李萍喝醉了,可把我给难住了,走也不是,在也不是,没别的办法,只好把她扶上车送她回家。

李萍家就她一个人住。我把她送回家,把她放在床上,见她醉得厉害,很不放心,本想等她清醒清醒再离开,没想到过了一会儿她忽然睁开眼睛,笑着说她根本没有醉。直到这时我才知道自己上当了,很生气,嚷嚷着要走,说时迟那时快,李萍突然一个鹞子翻身,从床上爬起来,抱着我的脑袋,舌头慢慢地滑进我的嘴里,我只觉得浑身像触了电一般,麻麻的,酥酥的……

4

有一天,从乡下转完一圈回来,我约李萍到刺沟边散步。说实话,刺沟并不是一个约会散步的好地方,一条臭水沟,一条窄公路,几片松林,一溜薄地。踩着几块石头淌过刺沟,寻了一块光洁的大石头坐下。我点着一支烟,抽了一口,吐了一个烟圈。李萍顺手摸起身边的小石子往刺沟里一扔,扑通一声闷响。我看了李萍一眼,定了定神,问李萍,我实在没想到咱俩会好,我一没权,二没钱,你和我好,到底为了什么?李萍把一块拳头大的石头扔进水里,沉思了片刻说,看来你还真不了解我!你是一个有文采的人,还有点闷骚,我就喜欢这样的男人。李萍停了停,接着说,不瞒你说,平日里有权有势的男人,打我主意的也不少,但不知怎么,我看见他们就心烦。虽然我和我家那口子一直合不来,找不到做夫妻的感觉,但我决不是不自重的女人,我要是不愿意,别人休想动我一指头,而我要是看上的人,搭上命我也不在乎。我挑逗着说,那我呢?李萍说,很巧合,我和你坐了一次车,你就进入了我的心中,怎也排除不去。我自信地说,是一见钟情,对吧?李萍一巴掌打在我脸上,抿着嘴笑。

李萍让我找回了男人的自信,一缕快意从我心头掠过。夕阳的余辉照在李萍身上,使得性情开朗的李萍比平日里更加妩媚动人。我用欣赏的目光看着李萍,浑身一阵骚动。我恨不得把眼前这个可爱的女人摁在地上,铺展开来,尽情享受一番,但我咬了咬牙,喉节一上一下动了两下,咽了口涎水,把心头的火苗压了下去。

直到街上的路灯亮了起来,我才和李萍手牵手地回到我家里。李萍系上围腰,像家庭主妇似的亲自下厨,做了几样菜,有炒花生,有回锅肉,有炖猪蹄,还有日本豆腐。菜刚端上餐桌,朱林打来电话,我摆摆手示意李萍别出声,自己跑到门外,撒谎说一个人在家,饭刚刚做好。

吃饭的时候,我喝了两杯小酒,李萍没有喝。

那一夜,李萍千娇百态,我终身难忘;那一夜,隔壁小俩口由平日里的主角变成了配角。

因为有了李萍,我又过上了有人关心的温暖快乐的日子。我和李萍就像初恋情人一样时刻牵挂着对方,一有机会就厮混在一起,尽情释放各自积蓄的激情。当然,我们都清楚,毕竟不是名正言顺的夫妻,为了掩人耳目,还得遮遮掩掩,尽可能把事情做得不显山露水。但世上哪有不透风的墙?纸终归包不住火,街上的人一看见我就说,你算是没白活一回,家里红旗不倒外面彩旗飘飘。我只得装着没听见,一笑了之。

5

有天早上,我刚刚起床,正准备去上班,女儿突然打来电话,哭着嚷着说她妈病了,让我马上去。我问玉儿,你妈得了什么病,网课上得怎么样?玉儿说,你自己来看,反正躺在床上不吃不喝,一会笑一会哭的。我不再多想,请了假,开了车就往市里跑。停好车,风风火火直奔出租房,一开门,见朱林用被子蒙着头躺在床上,茶几上,吃过的方便面袋扔得乱七八糟。

我揭开被子,用手摸朱林的额头,并不发烧。我低声问朱林怎么了?朱林勉强睁开眼看着我不说话,泪水从眼眶里溢出来,顺着鬓角落在了枕头上。我问了半天,她什么也不说。我急了,动手给朱林穿上衣服,开车到附近的医院给红霞看病。

挂号、门诊、化验,常规检查完毕,大夫未发现有大的异常。

从医院回到家里,天色已晚。我把家里收拾一番,亲自动手给妻子和女儿做可口的饭菜。饭做好了,我把朱林从床上扶起来,让她喝了一碗鸡蛋汤,又哄玉儿,问到底怎么了?玉儿只是低下头吃饭,一言不发。玉儿被逼急了,啪地一声将筷子往餐桌上一甩,大声说,我不上学了,我实在受不了啦!我心里一惊,问玉儿受不了啥了?玉儿指着朱林说,你问她,成天把我一个人逼在屋里上网课,再这样下去我就要神精崩溃了。听玉儿说自己的不是,朱林腾地一声从床上坐起来,披散着头发破口大骂说,你个忘恩负义的小妖精,我怎成了这个样子?我为了谁?我整天把你含在口里怕化了,捧在手里怕掉了,把你亲得像一瓣蒜,你不知足,自己不好好读书,还闹着要请家教!哪有那么多钱?好,我回!我这就回!说着下地披了件衣服就要走。我一把把朱林拉住,按在床上说,这是干啥咧,当大人的和个孩子计较,不怕被外人听见笑话!玉儿看也没看她妈一眼,一甩门出去去了。

母女俩处成这样,我很心寒。我无心去收拾碗筷,阴沉着脸坐下来一支接一支抽闷烟。朱林在床上双手捂着脸痛哭,并不断地咳嗽。

我问玉儿最近的学习成绩咋样,玉儿说,这段时间他们班的同学都请了家教。除了她,别人都是一对一辅导,她的学习成绩已经从班上前几名下滑到倒数第二了。我听了心里非常难过,心想,别人的孩子能找家教,我为什么不能?就是砸锅卖铁,我也要把仅有的一个女儿扶养成人,我就不信山里飞不出金凤凰。

第二天吃过早饭,收拾好碗筷,我就四处打听,找一个家教。大学也没开学,找襄樊学院的大学生也是不可能的事情。我突然想起,我有个同学在汉江路联通公司上班,是一个部门经理,全市的基站、信号和网络都归他管,在襄阳这些年,肯定认识不少人。

通了电话,说明情况,同学叫我稍等。大体过了半个多小时的样子,他给我发来一个微信名片,叫我联系这个人。点击添加通讯录,很快加了好友,他说他是襄樊学院的讲师,今年三十五岁,教数学的,高中课程,除了历史、政治、地理以外,他都能搞定。我问玉儿打算学文还是学理。她说文科就是背背记记,没多大意思。家教的事很快达成协议。

对同学介绍的这个家教,我还是挺满意的。他姓刘,高高的,瘦瘦的,戴着一副茶色眼镜,镜片差不多有瓶底那么厚,笔挺的西装,雪白的衬衣扎在裤子里面,三七开的分头梳理得一丝不苟,很有学问的样子。关键他口才极好,讲课很生动,绘声绘色,跟在课堂上没什么两样。他根本不照本宣科,辅导作业也非常耐心。我很满意,朱林也很满意,脸上渐渐露出了久违的笑容。

我在襄阳呆了一星期,看玉儿读书渐渐走上正轨,心里悬着的那块石头终于落了地。朱林的病也有了好转,我才放心地返回百峰。

6

在市里的那一个星期,李萍不断地给我打电话、发短信,倾诉相思之苦。好在我警惕性高,接电话避开老婆孩子,短信来一条删一条,没有在朱林面前露出破绽。

其实,我也想李萍。回到百峰,一下车就给李萍打电话说我回来了。就在我掏钥匙开门的时候,我看见李萍穿得溜光水滑,已经笑容满面地向我走过来了。

一进门,李萍就用双手搂着我的脖子,在我脸上好一阵狂吻。李萍火一般的热情把我的欲火点燃,我一把抱起李萍,扔在了床上……

疯够了,玩足了,吃了饭,李萍边洗碗边对我说,不知什么人给我家哪口子透露了我俩的事,他回到家里大吵大闹,和我干了一架。看来我和他再也凑合不下去了!不过,我也想通了,长痛不如短痛,既然缘份尽了,干脆离了各走各的路。

我用长辈的口勿说,可不要感情用事,为了孩子,你们还得凑合着过下去。李萍不认识我似的,瞪着大眼睛盯着我说,我不是看走了眼吧,你还是个男人吗?我心里一阵慌乱,刚凑到嘴边的水杯缓缓放下来,好半天说不出话来。李萍两只眼睛锥子似地刺过来,我本能地耸了耸肩。看到我六神无主的样子,李萍一阵冷笑。这笑声像兜头泼下的一瓢冷水,我头脑清醒了好多,有气无力地说,离了你怎办?

怎么办?你说怎么办?事情到了这个地步,你不能成了缩头乌龟不管我了吧?李萍怨气十足地说。

说实在的,自从和李萍扯上关系以来,我只把她当作情人,根本没想过她会离婚这些麻烦事。现在看来,问题没有我想得那么简单,她离了婚,凭我的能力,养得起这个二奶吗?我无话可说。李萍又说,亏你还是个大男人,连这么点事都担不起!

那你说我该怎办?我结结巴巴地说。这还用我说吗?我离了,你也得离,咱俩在一块儿过。这回,李萍算是把话说明白了,我乱了方寸,猛吸一口烟,自言自语地说,不可能,不可能!李萍见我这样绝情,啪地一声把手里的勺子扔在地上,带着哭腔说,真没想到你是这样怂包软蛋没骨气!说完跑进卧室呜呜地哭了起来。想到李萍平日里许多好处,我生出怜悯之心,走进卧室,坐在她身边,用手抚摸着她的头发安慰说,别伤心了,别怪我无情,我真的一点思想准备都没有,你让我考虑考虑再说。听我有了妥协的口气,李萍慢慢地平静了下来。

此后的几天里,李萍再没提离婚的事,还和过去一样关心着我。我心里明白,她不会就此罢休,但她不提离婚的事,我也不会自找麻烦,过一天算一天。

一天,我跟李萍办完事躺在床上睡得正香,忽然听见吱呀一声,房门大开。我吓得心惊肉跳,心想,大白天的,钥匙我自己拿着,谁能进来呢?不会是来贼了吧?定下神来仔细一想,坏了,可能是朱林回来了。回头一看,李萍还睡得像一头死猪一样。当机立断,赶紧叫醒李萍,让她穿好衣服,从后门逃走了。

朱林怒气冲冲地坐在沙发上。我皱起眉头问,你怎么回来了?朱林瞪了我一眼没搭腔。我见势头不对,试探着说,你回来怎么连个招呼也不打?朱林猛地从沙发上站起来指着我的鼻子说,咋,我不该回来?我回来是不是坏了你的好事了?我心头一紧,满脸通红。为了缓和气氛,我用亲切的口气说,你这又是怎了,有话好好说嘛,发脾气有啥意思?朱林咬牙切齿,怒目圆睁,一把抓住我的的领口说,你还装什么正经,有人已动员我离婚了,你还瞒我,把我们母女俩打发走,原来是想在屋里偷女人,真没想到你是这么个东西!叫那个女人过来,老娘要从她裤裆放一把火,毁了这个狐狸精。

朱林血泪的控诉,让我羞愧难当,无地自容。事到如今,自己还能说什么呢?说什么都是废话、屁话!眼看朱林越说越激动,我心慌意乱。三十六计,走为上计。我一转身拉开门就往外跑。大步走到巷口,见朱林没有追来才松了一口气。又怕朱林发生意处,我边走边给在歇马百宁超市上班的姨姐子打电话,让她赶紧过来,家里有事。我刚找了个小饭店,一个人喝闷酒,突然电话响了。看了看来电显示,是李萍打来的,就关掉了手机。

姨姐子请了一辆面的,从九里把丈母娘接来了。好在丈母娘是个很干练的农村妇女,虽然六十出头,可深明大义,又非常喜欢我这个女婿,所以劝朱林不要大吵大闹,家丑不可外扬,只要我从此跟那女人一刀两断就好。

正当我写检讨保证痛改前非的时候,刘老师打来电话,说上午去给玉儿上课时,我们家的门锁着。我大吃一惊,把这件事暂放一边,立马开车和朱林连夜赶到襄阳。到了市里,发动所有的亲朋好友找人。第二天,我正准备到公安局报案,玉儿自己回来了。我气不打一处来,准备狠狠揍她一顿,可没等我动手,玉儿倒自己冲到他面前说,你打,你打,打死算了,我正也不想活了!朱林一把把她的宝贝女儿抱在怀里哭起来。玉儿也哭着说,你们都不管我,把我一个人丢在这里,我不上学了,就是打工我也能养活了自己。玉儿的话就像钉子扎在了我的心上,我就像泄了气的皮球似的蔫了下来。

7

我知道,朱林表面上和我和好了,可心里已有了隔阂,即使睡在一个床上,也已很难找回过去恩爱夫妻那种感觉。

李萍仍然通过微信和我联系,可我只能置之不理。为了摆脱李萍的纠缠,我一直呆在市里,不想回百峰。

可不回去终归是不行。王站长给我打电话说:“县烟草公司接到举报,说有个主检涉嫌受贿,可能要下来。你跑基层一跑就是这些年,勤勤恳恳,能力也不错,应该争取一下。”

朱林也支持我,说,生命在于运动,职场在于活动。

回到百峰,过了两天,李萍就得到我回来的消息。一天晚上,回家的时候,李萍把我堵在了路上。我没办法,这节骨眼上可不能出什么乱子,只好把李萍带到偏僻的地方说话。我跟李萍说,我们应该有个了断了。李萍态度很不冷静,说,如果你真的无情无意,我活着也没意思,不如一头撞死了。不过,要死我也不会一个人去死。说着,便拉着我要往一截矮墙上撞。我一听,慌了,一把抱住李萍说,你疯了不是?李萍拼命挣扎,但挣不脱我一双有力的双手,筋疲力尽,软在了我怀里。

弯弯的月亮挂在对面的山头,不远处有热恋中的情侣在亲昵。我跟李萍说,我们这事先放一放,等调动的事有了着落再说。李萍说好。

一个月后的一个中午接到任命电话,我正式当上了另外一个烟站的主检。

我高兴得要命,恨不得跳起八丈高。也没给朱林打电话,我开了车就往襄阳赶。我要给朱林母子俩一个惊喜。高速上,怀玉打来电话,问我在哪儿。我说我正在去襄阳的路上。他说他刚从苏州回来,住在建业路维也纳酒店2018房,叫我晚上聚一下。好多年不见了,我决定先去看看怀玉。

停好车,刚走到电梯口,看见电梯里走出了俩个人,好象是朱林和刘老师。我心头一震,打了个冷噤,揉揉眼睛仔细一看,没错,就是朱林和刘老师。只见俩人挽着手钻进一辆黑色大奔,向襄阳四中方向驶去。

望着车子一闪一闪的尾灯,我觉得犹如五雷轰顶,两眼发黑,心往下沉,脑壳里嗡嗡的一片,像一窝马蜂在叫,像一面破锣在敲……

缓过神来,我走到服务台问服务员,刚才那两个人住几号房间?服务员上下打量了我一番说,2017,开的是钟点房,已结帐。你认识他们?

我“哦哦”两声,支支吾吾地说,认得认得,他们是我的朋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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