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华(七)
这一次,我顾不上观赏沿途风景,直奔知府衙门而去。
三更天,我就到了。我悄悄的来,正如我当初悄悄的走,没有人发现我的存在。我在知府大院里开心地游走,一会飞上树梢仰视天空,一会溜进书房翻看——天呐!太神奇了,我居然像风一样有了掀动纸张的力量——张大人的墨宝……
不知道什么时候,对这个院落,我居然产生了家一样的感觉。这里的一切对我而言,是那么熟悉,那么亲切。
张大人早已睡下了,我忍不住想去看他。便去了他的卧房,看着他安详的脸,听着他匀称的鼻息,我莫名感动。不知是我带动的露水还是我的眼泪,总之,有那么一滴东西在月光下亮晶晶地滴到了他的脸上。
他皱了皱眉,翻了个身,面朝里又睡去了。
我玩儿到累了,就回了书房。匣子还藏在角落里,上面蒙了一层浮尘,至于我的小床——那本帐簿,也依旧静静地躺在里面,我一钻进去睡着了
……睁开眼睛,发现自己正躺在山脚下的一家农舍里。我环顾四周,这是一间低矮破旧的茅屋,墙皮斑驳,凹凸不平。屋顶上新旧的茅草一片一片地交错铺陈,上面映着窗口照进的一缕明亮的阳光……
“露儿……”只听“吱呀”一声门响后,传来一声苍老的呼唤声。
“露儿?谁呀!”我一阵疑惑,正要坐起身来,随着一阵牵拉的疼痛从右臂传来,浑身也像散了架般又困又痛。
“哎哟”我忍不住痛苦地呻吟一声,又躺了回去。这中间,我听到一声甜甜的女声:“爹,你回来了……”接着是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向屋里奔来。
只见一袭倩影一闪而入,我还未及看清她的样貌,一句带着惊喜的问候已飘然而至:“你醒了?”
我忍着疼痛地努力地朝她扭过脸去,困惑地问:“我怎么在这儿?”
她盈盈一笑,黄白的脸色微微泛红,然后捋起袖子,将水盆里的毛巾捞起来,拧干。
在“沥沥拉拉”的水声中,我无意间瞥见她右腕处一枚痣,榆钱般大小,如溅上的一块漆黑墨迹。
她注意到了我的眼光,没有回避。而是大大方方地拿毛巾来为我擦脸,我一时不知所措,只好顺从地由她用湿毛巾擦试我的额头……
”嗞——”一阵刺痛,我不由吸了口冷气。
“疼啦?我轻点儿!”她柔声说,我的额头仍然在疼,可是她的手劲儿轻了不少,“划伤了这么大一片,会有点儿疼的!”
椭圆形的脸盘,弯弯的眉毛下一双明亮的大眼睛,高高的鼻梁像一道微缩了的山岭,上唇间一粒动人的唇珠正随着她的咬字吐词轻轻蠕动……我沉醉在欣赏里,已经感觉不到来自伤口的疼。
“看够了吗?”两片红云飞上她的脸颊,她一边拉起我的手臂一边嗔怪地问。
“哦!”我意识到自己失态了,赶紧收回不礼貌的目光。又一阵刺痛,从手臂传来,我这才发现自己手臂上,布满了累累的伤痕。
“我这是怎么了?”我问,“我怎么会在你家呢?”
她抿了抿嘴,稍一思索,说道:“前天,我和爹上山去打柴,发现你满身是伤躺在山谷的草丛里,就把你弄回来了!”
……
“呯——”一阵响声将我从梦中惊醒,
“张大人!”我一惊,顾不上回味梦境,赶紧飞出匣子,去看个究竟。
“……他到底想干什么?”张大人正在怒不可遏地骂人,他的面前是一位战战兢兢的县令,脚下是茶盏的碎片和一地的水渍,小红正蹲在地上,顾不得红色的罗裙下摆浸在茶污里,她小心谨慎地收拾着残局,生怕弄出多余的动静。
也难怪她害怕,到书房这么久,我还是第一次看到张大人发这么大的火。
他摆摆手,示意那位县令告辞。然后关上门,急急朝我走来,哦,不!是朝匣子走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