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梦见我好朋友死了
周六早上,短暂的醒来后我又陷入了梦乡。
我梦见我还住在老家,跟老常吵架后,手里拿了两个地瓜就跑到隔壁好朋友家里,我伸着脖子喊:刘海棠,刘海棠,有地瓜,烤地瓜咯。
她姐姐从厨房出来,无比哀伤地跟我说,海棠死了。
我说,你开玩笑呢。
她妈妈从客厅出来,跟我说,海棠在里屋的床上躺着呢,去看最后一眼吧。
我的地瓜掉在地上,我大哭说,我不信,我才不信呢。
可是梦里的我内心其实已经知道了,刘海棠死了,虽然暂时我还不知道她是怎么死的,可是我很清楚,我们不可能再在一起玩耍了。
我坐在地上大哭起来。
梦里的潜意识一直挣扎着醒来,这种挣扎让我在真实的世界里哽咽着,嘴里发出了含糊不清的言语。
老常推我,他以为我在生气假装哭呢,自从北京的暖气停了后,我总是佯装哭泣跟他抢被子。
我自己在大哭中醒来,鼻涕眼泪湿了枕头的一角,我干巴巴的坐起来,右手背抹了下眼泪说,老常,我梦到刘海棠死了。
老常也坐起来抱着我说,梦都是反的么?来,再睡会。
可是我觉得我好悲伤呀,这种悲伤特别沉重,仿佛从天花板上倾泻下来。
我仰头望着天花板,我说,可是我梦到刘海棠死了。
老常也认识刘海棠,虽然他只寥寥见过几次,但是他在我的言语里叙述里知道了我和刘海棠所有的情谊。
我嚎啕大哭起来。
老常没办法了,他说,哎哟,梦到不好的,都是反着呢,刘海棠对你这么重要呢,你的梦会给她带来好运气的。
我躺在床上,狠狠地哭着,踢掉了被子,打掉了老常给我擦鼻涕的手,我得专心哭一场,谁都不要打扰我,空气要慢慢的流动,才能配合我这个绵长的哀伤。
吃过午饭,我盘着腿坐在沙发上跟我妈聊电话。
我说,妈妈,我梦到刘海棠死了。
我妈说,做了这种梦,醒来就屁屁屁地吐几口口水就好了,都是假的。
我说,妈妈,清明节前我梦到我爸的一个好朋友死了,说是在猪圈喂猪,一不小心滑了摔倒了,摔到脑袋了。
我妈说,以前的老人们说了,梦到谁死了,实际上是给ta添寿呢。
后来又聊了些别的,我妈试图用她丰富的话语来宽慰我。
讲到了我的小时候,说我大概4-5岁的时候吧,我们那边山上有种野果子叫刀尼,长出来的果实是青绿色的,慢慢成熟变成浅红色,最后变成深暗红色,这个过程大概需要20天到1个月,等长到深红色的时候就可以吃了,这种植物一般长在高山上或者墓地的草皮上,一株株的,不会很高,排列整齐,枝头长满了刀尼,沉甸甸的,看过去一片丰收的景象。
成熟的时间大概农历7月份的时候。
我上学前总跟我爸妈去田里玩,他们干活,我就在梯田旁边的墓地的草地上玩,墓碑旁边长了几棵刀尼,树株不是很高,我能够着,我对这几颗刀尼是有印象的,但我妈讲的是故事我是完全不记得了。
大我发现刀尼长出来的时候它们还是青绿色的,刚长出来,我跟发现宝贝似的,每天要从家里跑到墓地去检查下,也怕它们成熟了我不知道,也怕被别人发现摘了吃了了。
我家到这个墓地需要爬两个坡,走弯绕的平地,还需要过一条河,大人的脚程时间大概是40分钟,夏天的时候,河水湍急,河床上只有几颗石头铺成的简易的过路桥,小孩子一跳一跳过去,大人们挑着化肥挑着担,一步一个石头,担上的东西也跟着甩一甩,也就跳过去了,那个时候的山路其实也就一米宽,一下雨,充满泥泞,两边矮草重重,夏天的时候还会看到壁虎在路旁惊慌地游走(跑走)。
在某个傍晚,她眼看着夜幕低垂了,我还没回来,她都喂完猪了我还是没回来,她刚想出去找我的时候,看到我从后山的那条路跑回来了。
她喊我,孩呀孩呀,你去哪里了?
我说,我去寻(闽南语的:巡视,检查的意思)刀尼了。
她说,哪里的刀尼?
我说,就我们田边的那个墓地的刀尼,生了11粒呢,快要红了呢。
隔天我妈去田里干活,前天夜晚刚下了一场夏天式的暴雨,她过河的时候拿着扁担杵在河床里,小心翼翼地踩着才漏出尖儿的石头过了河。
过河了回头看浑浊的湍急的河水,心想着,这孩儿昨天要是没过得去河,被冲到下游了怎么办?掉到河里碰到石头可怎么办?要是淹死了可怎么办?
我妈说着说着,语气由先前的叙述变得哽咽。
她说,我开始在心里念着,真是天公保佑,观音菩萨保佑,让我的孩儿越过河流,上下坡路,平安的回了家。
我妈说,所以人的恐惧和担心,都是在发生了一些事情之后,我如果没有自己去越过一次下了暴雨后的河,就不会有担心,你小时候胆大得很,在那之前,我从没担心过你的安危,当然,在那之后,我也总忘记担心,因为人生实在太忙了,事情一茬接着一茬。
我妈有点心虚地乐了,好在你也好好地长这么肥。
后来跟老常回老家,我还带他走了我小时候总走的山路,从我家左手边往后就是后山一大片的梯田和山林,就是我小时候寻刀尼的路。
从我家右手边又是一条路,我们小时候总在这个河里拿簸箕铲鱼,现在村里近一点的山都被开发种了茶树,茶农为了运输方便,道路拓宽,上坡的地方重新铺上了石头阶梯,稍微宽一点的河面也用水泥铺了一米宽的小桥,无法重现我小时候的惊险了。
但是在这么平实的地面走着,我却多了很多担心,我总觉得路的拐弯处会不会突然出现个不明生物吓到,担心会不会突然从灌木丛里跳出个大青蛙,会不会茶园里游出来一条黑蛇。
山间的风景依旧,甚至比我们小时候的绿色更完整,我们小时候会成群结伴上山砍柴割毛草(一种烧的草),割掉了毛草的地方会漏出大地灰色的原色,远远望去,一大片山的景色,这里空了一块,那里灰了一块,像一块没有染好的布匹。
我和老常拍了几张照片就回来了,算是让他过了一个游客的瘾,一个祖辈生长在太行山山脉的人,放眼过去,全是棱角分明的石头,看了下南方小山脉的小家碧玉的精致,花团锦簇的美丽,颜色鲜明,性格明朗的山脉和蓝天,我相信他多少还会有诗人一样的触动的。
后来我们聊了下,小时候像逛街一样的山路,处处是美丽,步步是快活,为何现在像进了鬼屋一样,山景一样清新艳丽,但处处充满内心的惊险,自己内心戏十足,总觉得山间各种野兽都在等待着我们的到来。
我们想了下,觉得这是越长大才有的越害怕。
小时候不懂得惊悸,也没有很多的惊心动魄,能做的就是接受。
远方有云飘来,所以抬头仰望。
远方有鱼游来,所以低头观赏。
远方有山脉,所以哎呀哎呀有高歌。
远方有草地,所以嘿嘿呦呦有快活。
因为自然的存在,让小孩子时候的我们充满活泼,不由自主的会亲近,会玩乐,会融合。
而长大之后的我们,接受了四面八方的信息,开始知道美丽的背后有丑陋,快活的背后有凶险,欢乐的背后有哀愁,所以在整个大场景里面,各种要素纷纷登场,我们欣赏的同时,更多的是害怕失去。
回到我梦到了我好友死了的话题。
也许是我们活过小半生,我们的情感会有分支,一部分的情感用来维系友情,一部分用来消耗在爱情上,一部分用来担心亲情,一部分用来操心未来。
小时候,觉得朋友就在那里呀,想你了就来找你,长大后,他们开始会有各自的生活,会离开,会淡化,会模糊。
小时候,觉得父母永远像山一样雄壮,我们随时可以找到肩膀依靠,长大后,他们开始衰老,在时代潮流里,慢慢往后站,我们变成了他们的肩膀。
等等等等。
但我们依然要勇敢前行。
老常说,这是单身摩登美少女向婚后操心小媳妇儿的心情转移。
我默然。
向人生正在进入新的阶段的我们。
此致敬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