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头条|月下观山沐心光 ——李晓松访谈录(下)

2019-03-19  本文已影响0人  时代水墨

李晓松 《十渡写生系列作品之十二》 46cm×34cm卡纸 纸本水墨 2018 年

在家出家

张荣东:你记录了我们中国美术脉络的一个变迁。那时候我认识那么多画家,有很多人慢慢地在我的心目中消失了,那些消失了的人和画,基本上就不再能走进我的内心。我们这个时代是极喧嚣的,其中的人也是极容易被这个时代控制的,能够这么多年还印在你的心里、还能是好朋友的没有几个,所以有时候想起来你,就觉得很可贵。

李晓松:我们那时候很单纯,你写东西,我画画,有的时候半年多也不联系,各自都在创新。

张荣东:我们在很多地方是很一致的。不过你在家中一直听佛教音乐,我不行。

李晓松:我不排斥,随心就好。

张荣东:在这个事情上,咱俩处理的方式也是接近的。我是坚持不进那个门,许多学佛的人都觉得我有慧根,但是我不觉得自己有慧根。

李晓松:你写的这些东西本身就带着禅意。

张荣东:那时候你住在大观园旁边,就是《红楼梦》里贾宝玉和那帮女孩子吟诗作赋的地方。一个有觉悟的人可以进入红尘,却绝对不会陷入这里面。你那时候也基本上是在红尘之中,但是并不迷恋于红尘。

李晓松:还有最关键的一点——我们有专业可做。归根结底我们还是得感恩自己的专业,不管干哪一行,生活都催着我们去感受、去烦恼、去磨砺。

李晓松 《十渡写生系列作品之十三》 46cm×34cm卡纸 纸本水墨设色 2018 年

张荣东:我们有类似的体会,热闹完了,回家感觉特别寂寞。我们这个时代的人,做官也好、画画也好,很难把自己的心放进去。其实有太多的画家并不真爱艺术,这完全不是由理性决定的,而是由潜意识决定的。你对艺术的爱是不可言说的,是无法用理论来解释的。

李晓松:其实我们这种人更专一,对事业、对其他都如此。

张荣东:它对于我们就是生命的一部分。

李晓松:不见异思迁。不能看到今天哪种形式好卖了就画哪种,还是要围绕着自己的专业去画。从继承、发展到创新,与时俱进,用画笔表现祖国的大美河山,创造属于这个时代的精神文明。不负于这个时代,也不负于画家的责任。

张荣东:我十年不来,你还是我认识的那个晓松,再过十年你也不会变。你见到我,也会觉得我也没变。很多人觉得张荣东变了,那是他们只看到浮浅的表面,实际上只是我的内心不轻易敞开了,只有遇到老朋友或是真正谈得来的人,才会敞开。

李晓松:有些变化是表面的,随着年龄的增长,可能有些事情、有些场合不能那么随意了。

张荣东:我现在思考,北京反而是容易隐居的地方,不像一个小地方,所有的人都看见那一点事,所有的人都去争那一点东西,毫无价值。你后来到了北京,反而找到一个更自由的地带,因为有很多俗事反而更不烦你了。

李晓松:境由心转吧,工作也好,画画也好,都是一种生活方式,都要有一颗平常心。拿得起是一种精神,放得下是一种境界,自在无碍便是快乐的。

李晓松 《十渡写生系列作品之十五》 46cm×34cm卡纸 纸本水墨设色 2018 年

李晓松 《月下缘生系列之一》 136cm×68cm 纸本水墨 2013 年

张荣东:你就像《红楼梦》里面一个小浪子,在红尘中煮了几煮,之后忽然醒悟了。虽然他没出家,但是他的精神像出家一样。实际上他也是用一种人生的体验去改变了自己。

李晓松:咱俩都是在家出家。

张荣东:你出得比较好,还能听听佛乐。

李晓松:好像一二十年了,楼上楼下都有念佛机,24小时放着。其实生活就是一种习惯,画画就是一种心境。

张荣东:其实就是把生活作为本质的修行。

李晓松:有些东西也算是一种寄托,是一种心灵的慰藉吧。

张荣东:佛教当然有它的形式,但你一旦进入那种形式可能就会破坏美感以及你和它的深层联系,那是一种精神性的东西。中国禅宗式的觉悟,表现在艺术之中是非常高级的状态。比如隋建国最推崇的是禅宗,用东方禅宗的方式去观察一切,在里面发现意趣。虽然他用的手法可能是现代的,但和传统的精神是一脉相连的。其实是精神上的修行:这并不是一种佛教倾向,而是一种对东方禅宗之美的欣赏。

李晓松:可以说禅在一切处。绘画就好像禅一样,表面上有着最严苛的形式,事实是在挖掘最大的自由。不用考虑得特别复杂,把复杂的东西简单化。静下来做好自己的专业。画乃心印,初衷不忘。中国画的一点一墨、宣纸上的笔痕墨迹,都是传统里面的东西,是靠笔墨功力和人文精神支撑的。当这种内在的精神达到一定高度时,中国画的这种意境、味道就会在特定的环境中产生。

张荣东:我也觉得环境很重要。到西藏你就会感觉到不同,西藏的大地是有灵性的。城市化的工业文明导致山水失去了灵魂,那种神秘的味道都没有了,但西藏还保留着,那个地方值得敬畏。上次我到墨脱,下那么大的雨,雪山在你面前,仿佛能感受到某种超于物质的存在,从艺术角度来看非常美好。

李晓松 《月下缘生系列之三》 136cm×68cm 纸本水墨 2012 年

李晓松 《秋云暗几重》 61cm×143cm 纸本水墨 2011 年

李晓松:我们凝望山谷,山谷也凝视我们。

张荣东:进入这样的状态,你的画一定是有生命的,是有精神含量的。你做到了这一点。

李晓松:青山坐忘,松影之间,有喧嚣也有清寂。

张荣东:也会经常下山偷着喝杯酒,热闹一下。修行本身就是精神层面的事。

李晓松:“佛法在世间, 不离世间觉;离世觅菩提, 恰如求兔角”。佛法来源于世间法,其实我们的日常生活、工作都是在修行,我们现在的对话也是一种修行啊。就好像艺术来源于生活,又高于生活。

张荣东:你近几年到处跑,有没有找到一个特别令你心仪的地带?

李晓松:中华大地 , 无山不美 , 无水不秀。其实不管南方还是北方,每个地方的地域特征、人文情怀都是不同的。每次出发前我都会想:应该用什么方法结合自己的心性去表现那边的山形地貌。每次到一个新的地域写生,我都怀揣着一种期待,在期待中充满着敬畏与想象。四时的景象、风味的不同、阴晴的各异,往往感染着我,去用心体验,详审物象之变化。当内心有所寄托时,绘画自能精妙,也能画出一些自己想要表现的东西来。有时候随便找个地方,我都能在那里画它的各个角度,就是要找到一种感觉。

张荣东:看山是山、看水是水,最后还是看山是山、看水是水。反观生活,你是否适应现在的家庭生活呢?

李晓松:我这几年适应了,不是我适应了家庭,而是我的年龄适应家庭了。

张荣东:不是我们主动被他们同化了,而是年龄增长使然。

李晓松:搞艺术的人必须得有自私的一面,有时候需要一个纯粹属于自己的世界,我必须得在我自己的精神世界里。

张荣东:只有岁月能让我们改变,一个最自由的灵魂到最后会屈服于时间。我们所处的这个时空是个假象。李白说得最好:天地者,万物之逆旅;光阴者,百代之过客。我们人在其中,没有永恒。你的绘画,画的就是这么一种无常之体验、无常之常。我们每个人的存在都是无常之常。一幅好的画、一篇好的文章皆如此。你深情地活着,才有真的艺术,才有真的画、真的文章。从这个意义上讲,拿绘画来做别的功用的人,不是把生命沉浸其中,是最大的傻瓜。他们荒废了时光,做了一个假的、给别人看自己却不能住的屋子,那是何等悲哀。哪怕是用心搭建一座茅屋,住在这个茅屋里面我们也能够自得其乐。你这画室就是你的茅屋,不受别人干扰。

李晓松:我画室的三个斋号记录了我对艺术三十几年的探索过程。我对中国山水画的探索属于静读、静思、静悟一类。从“古风今雨”“云烟供养”到“月下观山”系列,我一直坚持以融入感情的笔墨诠释山水万象,在追求大自然神秘意象的同时,更多的是借自然山水之境,表现生活在现实生活中的人们向往着的那种远离现实尘嚣的景象。初学中国画时的临摹阶段是比较困苦的,我一直告诉自己要耐住寂寞,要认真对待。所以我把自己画室的斋号定为“习苦斋”。当从临摹向创作和写生过渡的时候,我把斋名改为了“敬贤斋”,是要仔细研究古人先贤,对美术史上各种画派风格进行研习和探究。而近十几年用的斋号叫“清卧居”,代表清闲无事,坐卧随心,有种随心所欲不逾矩的随性之感。实际上也是时刻告诫自己,画画得有一种状态,心静了,画画的时候就能引入遐想和神思。心无挂碍,自由自在,这样才能画出更好的画来。所以这么多年,画室成了我的一种精神寄托,像栖息地一样,是我心目中的桃花源。

李晓松

1968年生于山东淄博。现为中国艺术研究院艺术创作研究院画家、研究员,中国人民大学继续教育学院李晓松艺术工作室导师,中国美术家协会会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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