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游戏说起
每一个人都做过儿童,对于游戏都有几分经验,我对于自己儿时玩的游戏已经很模糊,但对晚意玩的若干游戏却有印象。
为什么她会得意洋洋骑在我脖子上,逼着我满床爬,“驾、驾”喊个不停,赶着这匹乖乖的“马”?不到她骑够了,我就不能停。我明明不是“马”,为什么她可以将我当成“马”?
为什么她会扮成老师,咿咿呀呀和她的猴子、狗熊、兔子们一本正经上课?为什么我咬了她PP一口,她会恼羞成怒,举起手,说,“要打!老师的PP都敢咬”?为什么她将自己当成了真的老师,且知道学生咬老师的PP很不应该,且需要受惩罚?
为什么当她用橡皮泥、石子和小勺小碗做好了所谓的“饭”,煲好了所谓的“汤”,端给我尝的时候,她一定要你表示对“饭菜”的认可?你要不表示“饭”很香,“汤”很甜,口里不啧啧几声,称赞“晚意好棒,这碗糖水真好喝”,她就不肯放过你?
为什么她每晚都要穿起衣服,带上塑料听诊器,一本正经和她妈说,“妈妈你病了,发烧,要打针”,然后假装在妈妈手臂上一针扎进去?为什么每晚她不扎这一针,就不准她妈妈睡觉?
为什么秋明的儿子每晚都要端起枪,对着房间的东西“砰砰砰”乱射一通?为什么孩子一枪打在秋明身上而她并未倒下去,孩子不肯,说,“不行,还得再打一枪!”,非将她妈妈打倒下去才收场?
我相信,很少有人留意游戏背后孩子所隐含的动机和赋予的意义。
其一、游戏是将孩子所欣赏的意象客观化的过程。晚意看过电视上的人骑马,心里先印上一个骑马的意象,这个意象变成她的情趣的集中点,于是有骑马的游戏:爸爸可以当马骑,小板凳可以当马骑,扫把也可以当马骑,——“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不就是如此么?换句话说,孩子的游戏不完全是模仿现实,它也带有几分创造性。
其二、游戏是一种“想当然”的活动。晚意在给猴子、狗熊上课时,心里完全为“做老师”这个有趣的意象占住,丝毫不注意到她只是个娃娃,不是老师,她所骑的只是爸爸而不是“马”,但她聚精会神到极点,虽在游戏而不自觉是在游戏,她将幻想的世界看成实在的世界,仍然维持着郑重其事的态度。因此,全局尽管荒唐,而部分却仍须合理。所以,咬了老师的PP,那自然不可饶恕,是要打的;一枪没倒下,那必定还得补上一枪。这正如两位小姊妹正在玩做买卖的把戏,如果她们的母亲从外面走进来向扮店主的姐姐亲了个嘴,扮顾客的妹妹很大概率会撅起嘴巴,抗议说:“妈妈,你为什么同开店的人亲嘴?”
其三、游戏带有移情作用。成人把人和物的界线分得很清楚,把想象和实在分得很清楚,但儿童对这种分别很模糊。她把物视同自己一样,以为它们也有生命,也能痛能痒,会说话会生气。她拿竹帚当马骑时,你如果在竹帚上扯去一条竹枝,那就是在她的马身上扯去一根毛,在骂你一场之后,她还要向竹帚说几句温言好语。女孩子过家家,无一不会仔细给猴子、狗熊盖上被子,会拍着她们睡觉,会叫着“乖宝宝”还唱歌催眠的,外甥女文颖据说还会仔细给她的芭比娃娃戴上文胸呢!再比如,很多孩子摔了一跤,哇哇大哭不肯爬起来,母亲通常会走前去,一面大骂这坏蛋地板,一面用力踩几脚,多半孩子就会抽抽噎噎爬起来,因为她心里感觉没那么委屈了,——坏蛋地板已经受了惩罚了。
其四、游戏是孩子在现实世界之外另造的一个理想世界来安慰情感。骑在我脖子上的晚意一方面觉得骑马的有趣,一方面又苦于骑马的不可能,骑马的游戏是她弥补现实缺陷的一种方法。秋明儿子觉得打仗好玩,可是又没办法真的打仗,只好让妈妈做回“敌人”,而且,这“敌人”还要装得十足倒霉,所以她非“倒下”不可。因为,现实界是有限制的,不能容人尽量自由活动。孩子不安于此,于是苦闷厌倦,要消遣苦闷厌倦,她们只好扮起了角色,玩起了游戏。
这恐怕就是游戏背后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