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脑洞】杀死我自己
文/飕飗红叶
1
“你就像清晨初升起的太阳，我爱你。”
这是女人临死前最后一句话，方寸屏幕里，她的声音平静而温柔，仿佛在对爱人说着情话，最后一字落下，她嘴角微微漾起一抹悲戚的笑，拿起一把手枪对准了自己的太阳穴。那黑色的物件，在低饱和画面里像黝黑的墨汁般突兀，“嘭”的一声，刺目的红色从墨汁处喷出，微笑突然僵硬，躯体像失去了所有的支撑，轰然倒下。
“不！”苏晨惊叫一声，猛然从床上坐起，额际一片凉意。
自从她走出那个房间，已经连续两个晚上做同样的梦了，梦里那个女人的面孔，就是她自己。
伸手打开壁灯，晕黄的灯光立刻驱散了黑暗。
接着她拿过床头柜的手机，打给了泽生。
男人的声音清晰传入耳中，丝毫不像被吵醒那般混沌，“苏晨，又做噩梦了吗？”
“嗯，你还没有睡觉吗？”
“还没有，你不要害怕，只是梦而已。”
“我知道，听你说说话我就不害怕了。”
……
哄着苏晨睡去，泽生挂掉了电话，烟灰缸里满是东倒西歪的烟头，浓重的烟草味弥漫在空气里。
一阵急促的电话铃声响起，是警局打来的，“喂，泽生，有新案。”
“什么案子？”
“一个大学男生，被枪杀了。”
挂掉电话，泽生用力按灭手中半截香烟，拿起外套出了门。
赶到现场，一具男性尸体平躺在地上，左耳上方一个黝黑的洞口血肉模糊，一个少年跪倒在旁边大声痛哭，旁边丢着一把刀，少年口中含糊不清地重复着什么，仔细一听，他重复的是，对不起。
有女警上去安慰那个痛哭的少年，并搀着他走到救护车旁边，询问他案发情况。
法医开始查看尸体，“简单粗暴地枪杀，当场死亡。”
女警走回泽生身边，泽生问：“询问结果怎么样？”
女警脸上表情凝重：“是笑面人，黑色礼服、黑色礼帽，戴着白色的笑脸面具，并不高，身材偏瘦，一直用变声器说话。这一次，罪犯的游戏升级了。”
“怎么升级？”
“死者是那个少年的哥哥，罪犯将兄弟俩迷晕，带到了这个旧仓库里。之后他给了弟弟一把刀，用枪指着哥哥，如果弟弟不能在10秒之内将刀插进自己的心脏，他就会开枪杀死哥哥，这就是事情的结局。”
“恶魔！”泽生愤怒地骂道，“这会是那孩子一生的阴影。”
一想到苏晨曾经跟这个恶魔单独呆了30分钟，他就觉得恐惧和后怕。
苏晨是笑面人的第一个游戏，在一个房间里，他给了苏晨一把6孔的左轮手枪，里面有三发间隔的子弹，苏晨在10秒钟之内开枪自杀，有二分之一的机会活下来，如果没有开枪或者反抗，他就会杀死苏晨。
在这个困境里，苏晨无论是朝自己开枪还是朝笑面人开枪，她都有二分之一的机会，但考虑到力量差距和反应速度，似乎朝自己开枪活下去的机会更大一点。
于是，她选择了朝自己开枪，幸运的是，她活下来了。
笑面人信守了承诺，放了她。
如果找不到笑面人，他的游戏会继续升级吗？可以肯定得是，他会继续玩弄人心和人命于鼓掌之间。
警察局里一片焦躁不安。
2
这一夜，苏晨又做梦了：
春天的花，摇晃的秋千，两个小女孩追逐打闹的身影，银铃般的笑声。
画面一转，浓稠的白雾里，一双纤细的手牵着她，她甚至能清晰感觉到那手心传来的温度，让她安心无比，似乎跟着这双手，去哪里都可以。
白雾渐渐散去，手的主人显露出背影，柔顺的长发铺在她的背上，她扭头，苏晨努力想看清她的样子，却看到一张白色的微笑面具。
温度倏地散去，恐惧有如实质抓住她的心脏，那微笑的弧度越来越大，越来越近，直到她再次惊醒。
窗外已经亮起，苏晨无心再睡，她突然想起来，似乎很久没去看过家人了，从那个房间里出来后就没有过，她决定今天回去看一下。
孤儿院还是记忆中的样子，除了大铁门的锈迹多了一些，院中的大树更繁茂了，那个记忆中和蔼可亲的女人，脸上又多了皱纹。
院长看到来人，立刻面露喜悦，连忙冲她招手，“来来，快进来苏醒。”
苏晨一愣，接着露出调皮一笑：“院长，我是苏晨啊。”
院长听完也是一愣，随即自嘲，“哎，老咯老咯！连你们两姐妹都分不清了。我记得打小你们俩就爱玩“猜猜我是谁”的游戏，那时候我还能猜中呢。”
想起自己的双胞胎妹妹，苏晨也露出微笑，“是啊，每次都是那个机灵鬼的主意，等一下我打算去苏醒那里看看她。”
那时候，姐妹俩在孤儿院，虽然很快乐，但看着别人都有爸爸妈妈，终究是很羡慕的。到八岁的时候，有一对夫妻，看中了活泼的妹妹，但因为经济条件有限，只能领养一个，自此他们就分开住了，苏晨没有再被领养，但是常去妹妹家看望她。
开门的是苏醒的养母，“阿姨，您好。”
中年女人的脸上露出惊讶的表情，“苏晨？你怎么来了？快进来。”
“我来看看你们啊，苏醒在家吗？”
中年女人更加疑惑：“苏醒去看你了啊。”
“什么？难道我们两个‘擦肩而过’了？”苏晨有些哭笑不得。
女人摇头，“不是的，她三天前就去了，说去你那里住两天。”
苏晨脸上的笑容迅速褪去，三天前，不就是她出事的那天吗？她的心里升起不祥的预感。
女人看她神色不对，问道：“苏晨，你没事吧？你没看到你妹妹吗？”
苏晨摇头：“三天前我......比较忙，没看到苏醒。”
她们开始通过各种途径联系苏醒，然而，苏醒失踪了。
3
“第一个受害人苏晨，她有一个双胞胎妹妹叫苏醒，苏醒的养母袁莉女士任职于X大学心理学系，第二个受害人是X大学工程系的大三学生。这是两起案件的唯一联系——X大学，而现在，苏醒也被发现于三天前失去踪迹，所以嫌疑人很大可能是X大学的人......”
泽生指着白板上凌乱排布的线索分析着案情，希望能找出一些东西推动现在的僵局。
而在另一边，苏晨的公寓内，一声惊恐的尖叫划破夜空。
泽生的电话突然响起来，他拿出来一看，是苏晨打来的。苏晨一般不会在他工作时打扰他，他有些担心，走到外面接起了电话。
另一边，苏晨的声音不断颤抖着，隔着电话线，泽生都能感觉到她浓烈的恐惧。
她说：“苏......苏......醒，死了......她死了！”说到最后，她的声音带上了压抑的哭腔，仿佛从嗓子眼里挤压出来的。
“你别慌！苏晨，慢慢说，怎么回事？”
然而回应他的依然是慌乱的哀求声：“你先过来......你快过来。”
警笛不断鸣响，苏晨裹着一块毯子坐在客厅里，她依然在哭着，身体轻微地颤抖。
她的卧室里，床柜被打开，一具女尸蜷缩在里面，女尸的脸已经微微肿胀变形，但依然能看出跟苏晨相似的轮廓，柜底是干涸到发黑的血迹，散发出浓烈的的腥臭。
法医说，“至少是三天之前死亡，死于枪杀，枪的型号应该跟笑面人的第二起案子是一样的。”
警察进进出出忙活了好一阵，才将尸体抬走离去。
公寓又恢复了安静，泽生走过去拥住苏晨，“去我那里住吧。”
4
苏晨从泽生床上醒来的时候，阳台的灯亮着。她起来，看到男人坐在椅子上的背影，灯光下烟雾缭绕。
“泽生，你的烟瘾太大了。”
泽生扭头，定定看向她，片刻才说道：“你醒了吗，苏醒？”
苏晨才发现泽生的不对劲，看她的眼光很怪异，那声音也不复往日的温柔，反而带了一丝冰冷。
她怔怔地往后退了一步，“你.......你叫我什么？”
泽生突然站了起来，激动地抓住她肩膀，“苏醒！你到底要装到什么时候！尸检结果已经出来了！她是苏晨，死去的是苏晨！你究竟对她做了什么！”
女人震惊地看向他，用力挣脱他的手臂，喊道：“你到底在说什么！我是苏晨！我是苏晨！”
突然，一阵剧痛袭向她的大脑，好像要把她的脑袋撕裂，她捂着头痛苦地蹲下来，有一个温柔的女声不断在她脑海中回响，夹杂着若有似无的枪声，像山谷里的回音：
“你就像清晨初升起的太阳”
“代替我活下去。”
“活下去”
“不！！！”苏醒尖叫一声，晕倒在地上。
5
“叶医生，她究竟怎么回事？”
看着躺在床上的女人，泽生紧紧皱着眉头，想起前一晚的事，他有些自责。
“强烈刺激后引起的选择性失忆和分离转换性障碍，根据你的描述，患者作为受害者，那一天一定受到了非常强烈刺激，这些经历有可能将她毁掉，她的大脑启动了自我保护机制，封存并修改了那段记忆。她让主体人格苏醒沉睡，反而一直把自己当做苏晨，发展下去会很严重。”
“也就是说，她关于案情的记忆全是她的大脑编造的？”
叶医生点头。
“那有什么办法可以让他想起来真实的记忆吗？”
“最快的方法是催眠，引导患者去面对伤痛。”
“我接受。”苏醒说，“只要能够找到凶手，我会努力去面对。”
她躺在病床上，意识逐渐进入混沌状态， 缥缈的声音从四周传来。
“你是谁？”
“我是苏醒。”
“你在哪里？”
“在一个房间里。”
“发生了什么？”
“我和姐姐，被绑在椅子上，还有一个戴着笑脸面具的人，他的声音很奇怪。”
“那个人做了什么？”
“她给姐姐松绑了，并给了姐姐一把枪，接着手拿着另一把枪瞄准了我。”
“他说了什么？”
“他说，说......十秒钟之内，姐姐如果没有用那把枪自杀，他就杀了我。”
床上的人开始颤抖，显然十分害怕。
“然后呢？”
“姐姐让我替她活下去，然后她......不！不！”
噩梦里的画面再一次重现，那不是梦，是真的！她开始剧烈地挣扎，伴随着急促的呼吸，心率急速上升。
“醒过来！苏醒！醒过来！”
床上的人倏然睁开眼，她坐起来，开始放声大哭，因为悲恸和恐惧不断颤抖，那一天，枪响之后她并没有哭，也没有报警，麻木地抹掉了一切事情发生的痕迹，然后做了姐姐让她做的事：
替她活下去。
泽生过去拥住她，不知不觉也泪流满面。
许久，苏醒才渐渐冷静下来，她不再哭，也不再做其他表情。
泽生轻声问道：“苏醒，我们回去吧。”
苏醒没有回他，片刻，才仿佛回神般道：“是袁莉，泽生，是袁莉。”
泽生讶异地看着她：“你的养母？怎么可能？”
苏星冷笑一声，这是她冷静后做出的唯一表情，“她本来就是一个自私的变态，为了做她的心理学实验，电击我。”
对她话里的内容，泽生吃惊不已，“那你怎么肯定笑面人是她？”
“我回家那天，院长都可以认出我，她不会认不出我是苏醒。而她在惊讶过后，叫我苏晨。那是因为她知道苏晨已经死了，当有人顶着苏晨的脸和善地出现在她家门口时，作为心理学专家，她很快就明白发生了什么。”
泽生没空再消化自己的震惊，他拿起电话，迅速打给了警局。
“为了实验去杀人，也太变态了吧。”一个女警说道。
“不只。”泽生摇头，他手里拿着卷宗，“袁莉有一个亲生的儿子，是在领养苏醒后出生的，然而10年前，她在接她儿子回家的路上，迎面撞上了一辆卡车，因为求生本能，她向左打了方向盘，他的儿子被挤压个粉碎。这件事，一定折磨了她很久。”
“所以她为了缓解自己所受的折磨，就去设计实验？想要证明在求生本能的支配下，人都会牺牲自己的亲人选择自己？”
泽生点头：“应该是这样的。”
“人心真的太可怕了。”
6
刷着黑漆的大铁门前，老树绿意葱茏，两个小女孩在聊天，
“姐姐，我们的裙子是一样的，鞋子是一样的，头发是一样的，为什么名字不一样呀？我要跟你叫一样的名字。”
另一个女孩咯咯地笑，“傻瓜，名字怎么能一样呢。你的名字是‘醒’，拆开来看，左边是酉时的意思，就是早晨，右边是‘日-生’，太阳升起，就是说，你是清晨初升起的太阳。”
“哇，姐姐，那我就叫这个名字吧。”
姐姐牵着她，“我们去荡秋千吧。”
......
泽生回到家里，看到床头柜上空荡荡的安眠药瓶子，慌忙去推床上的人，“苏醒，你醒醒！醒过来！”
然而床上的人没有丝毫反应，他的心倏地沉了下去，拿出手机叫救护车。
“病人服用安眠药过量，但药量并不致死，等一下就会醒来，您可以放心。”
泽生向医生道了谢，守在苏醒的旁边。
没过多久，床上的人悠悠转醒，她看着白色的天花板，看着泽生，又开始哭。
泽生握住她的手，“苏醒，你要振作起来啊，你的姐姐希望你好好活下去。”
“我知道，泽生，我知道，可是，我做不到，我真的不想醒来，不想。”
7
“你确定吗，苏醒？”
“我确定，叶医生，让我忘记吧。”
“你是谁？”
“我是苏晨。”
“你的妹妹呢？”
“我没有妹妹。”
清吧里，一个女人望着窗外发呆，台上的人唱着悲伤的歌：
旧梦太美只能半醒，怀念撑着倒塌的心
和你飞舞在烟雾里迷幻旅行
真相太苦只能半醒，温柔窜改残酷记忆
截取相拥的笑意，别的都封印
只能半醒
思念囚禁
仰望海面上的光影，却不敢，不敢去
真相太苦只能半醒，梦见你气我劝不听
谁也不能释放我，除了我自己。
（完）
【脑洞】杀死我自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