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
这是一件很平常的事,但是心里却无味杂陈,尽管此刻内心充斥着满足感、欣慰之情。因为自己无法想象,曾经为一个物品而委屈伤心,甚至与家人滋生间隙,当时该是多么无助!
现在仔细想来,那时的自己是该批驳,还是原谅,已经说不清了。但的的确确,这件事教会自己重新认识生活和命运。
“宝啊,最近工作咋样,周末休息吗?”电话那头母亲的声音温柔又慈祥,我不禁觉得思家了,好想回去,吃一顿母亲亲手包的饺子,看看母亲屋前屋后操劳的样子,便觉得我还是个大孩子。
“休息,还是两天。等一星期,我就可以放假了。”刚说完这句话,手机里传来嗞嗞隆隆的声响。
“喂喂,……”那边断断续续,几乎听不到母亲囫囵的一句话。最让人苦恼的就是正在通话时,因为信号差或者其他,被突然切断,这会让人感到焦虑,未出口的话语憋在肚子里,彼此的信息没有实现交流。我推测是母亲的手机有毛病了。她的手机是家里不知道从哪里淘来的,是一部又旧又重的功能机,母亲基本上只用来和我们打电话,还是我帮她设置的快捷拨号,她总是记不住长长的数字,从0到9这10个数字,她能认清已经不错了。
我用的手机是工作一年后,在网上购买的智能手机,大概一千多元。智能手机已经是大众不可缺少的工具了,无论生活还是工作。我的这个手机,对大多数上班族来说很普通,与国外手机相比只能是低档的机型。尽管如此,我总还可以自如地通过它去浏览信息、听音乐、看视频,至于其他的功能或优势,我并未过度追求。
被迫中断的电话让人揪心,一会儿过后,我再次拨通了母亲的电话,“妈,你听得到吗?”
”喂,嗞嗞……手机有毛病了,嗞嗞“,母亲在那边迟疑地讲。
“好,那就先说到这儿,下周放假,我就回家了。”我告知她放假的消息,想好回到县城,我先到手机卖场,给她买一部手机。此刻内心十分愉悦,想到白吃白喝二十多年的人可以多付出一点,让母亲快乐,我就觉得自己是个男子汉了。
按照既定的计划,到县城一落脚,我就直奔卖场,在柜台间转来转去,询问各种信息,经过综合对比,我挑选了一部红色、大键盘的老人机,对她应当是足够了。我把它送给了母亲,教会她如何充电,向她强调按哪个键来接电话、挂电话,并设置好家里人的快捷拨号。母亲试用后,非常满意。
其实,人的快乐十分简单,因为只要满足一个小小的愿望即可,尽管会有形形色色、各种各样的愿望,但我们一定是从最容易实现的那个着手,把这样的快乐送与亲人本是责任,反过来快乐会回馈给自己,因为这是共同的愿望。只不过,几年前,这样对我看来再简单不过的愿望,父母却不能满足。对于一个就读的大学生,常常看着身边同学穿着品牌衣服、拿着品牌手机,内心夹杂着苦楚。好看时尚的衣服,我并未艳羡,美味食肴我并未贪念。只是,我用着哥哥曾用过的手机,而且已经磨损掉漆,键不够灵敏,接打电话质量很差,经过一年的耗损,我实在不堪忍受。
暑假过后,我向父母主动提起了这事。从小到大,印象里我很少主动向他们索要过物品,我想父母一定会满足我这个愿望。
“妈,我想换手机,这手机不行了,太旧了,不好用。”我温吞吞地,揣度母亲的反应,小心翼翼地开了口。
“这手机怎么不能用,接打电话不还可以吗?你看你爸用的手机。”母亲的语气里似乎在责怪我,不该任性地提出这样不合理的要求。
“可是它已经不行了,太旧了,你看看别人用的什么手机,这破手机能干嘛!”我当时的怒气突然冲出,因为母亲根本就不理解我的困难,她还如此决绝地驳斥了我的请求。
“这手机怎么不行,你上学能干什么,不就是接打电话。”母亲依旧认为我是无理取闹。
“我就要换手机,这手机谁想用谁用。”我赌气地抛出这句话。父亲在院里做活,听到我和母亲的对话,没有吭声。但他抬头严肃地看了我一眼,眼神中那种鞭笞般冷漠的惩罚,重重地落在了我身上。这时候,我知道,父亲和母亲断然认为我是个不听话的孩子,是个违拗大人的顽劣的孩子。
“没有手机,我就不上学了!”我顿时不知从哪里冒出的胆量,似乎要破罐子破摔,因为如果不闹到极致,他们肯定不能同意这件事。事实上,自小我就害怕父亲,他高大的身躯像是一堵墙,我从来不敢主动接触,他沧桑发黄的脸庞上携带着一种威风凛凛的气势,似乎时刻在告诉我们:这家的事,我说了算。毕竟他是真个家庭的顶梁柱,母亲在花大钱这事上,一定要和父亲商量。究竟多少钱是大钱,当时我并不知晓,没有认真思考过家庭的收支情况,更不知道家庭是否背负债务,我以为一部手机是桩简单好办的事。
“你不想上学,就把交过的学费也退了,赶紧回来干活。”父亲严厉的声音传进屋内,后面几个字还加重了语气。虽然我们没当面对话,但是听到这样严厉的话,我已经明了父亲坚决的态度,而且我似乎可以真切地看到他讲话的表情,一种欲致人死地的压迫感,一种不顾父子亲情的冷漠。当时,所有的希望瞬间垮塌,本以为在软磨硬泡下,在母亲的体谅与谅解下,这件事或许能成,没想到父亲这般让人憎恨,是的那一刻我并未认他作父亲,他不过是一个和我吃住二十年的陌生人,他心里从未重视过我,这样的事情被拒绝是理所当然了。
我不再反驳,不再追问,我内心体会到前所未有的失落,本以为他们爱我,没想到竟是如此不值一提,该怎么办?我无奈又委屈,忽然心里摸底地开始翻涌,我不能当着众人的面暴露自己的软弱,于是走进侧屋,躺到床上,思前想后,瞬间所有凄惨的情绪包围了我,我竟然哭了。是的,仅仅是一部手机,我便无能为力,我无法得到,没有人会关心我。我裹在被角,悄悄地抽噎。我不理解,我很困惑,他们为什么要拒绝我这么简单的请求。
母亲可能发现我人不见了,便在房间内寻找,走进来发现我在床上流泪,她强硬的心灵瞬间温柔和煦,她坐到床头,摸着我的脑袋:“手机嘛,能用就行。你看家里这情景。要不再坚持一年,妈给你换。”我没理她,此刻任何人对我都如陌路,他们已经做了决定,无法更改的决定。
现在我终于知道当时他们为何不能答应我。大学除了第一年,后三年的学费都是贷款。家庭的情况应当是很恶劣,并且背负着债务。但这些事,父亲从来不会在我们面前讲。我彼时根本不会站在全家的角度去思考,我仍然是个二十岁的孩子。
贫穷是人不得不面对的事,出身也不是自己能够选择的。有的孩子从小生在城市好的家庭,便衣食无忧,有的孩子从小生在农村,便浑浑噩噩。这不夸张,回头想,农村的孩子是如何长大的,尤其是穷人家的孩子,他们穿着破旧的衣衫,啃着粗粮馒头,几个月才能开一次荤。在这样的环境下,竟然可以顺利地成长,已然是奇迹。有趣的是,穷孩子并未觉察到生活的艰难与无助,即使常常借衣服穿,常常跟着父母游走在田野,都坚持了下来。
一旦越长越大,人会发现需求越多,当对这些需求无能为力时,便会困惑,最终发现根源。千万不要把此归结于虚荣心,这是正常的必备的需求。有人会通过合理的途径获取,从困难艰辛中获取努力的幸福体验,有人会谋求捷径,在轻松愉悦中埋藏下痛苦的导索。
很多脱身于困厄的孩子,有幸脱离山村,发现和认识新的世界,不断修炼和提升自我,即使要拮据地过活。不做极端的事,不出卖灵魂,不亏待父母,寻求成长,学会克服这些埋在心底的困难。
(每当看到关于大学生的社会新闻,就很震恸,很多是悲剧。曾经买手机这件事深深地刺痛了我,让我懂得生活和命运。只是想对他们说“不要怕,不要急,面包牛奶会有,手机也一定会有,而且还可以给你爱的人换一部手机,即使很廉价。当走出象牙塔,才发现真正要面对的欲望无穷无尽,真正的奋斗才开始,如果要追求内心的渴望,就不要着急,你会拥有,你会改变,谢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