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水文: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

2023-03-01  本文已影响0人  陈夫子的碎碎念

      自我懂事起,就非常看不惯三叔的为人,我觉得他就是个没有灵魂的躯壳。

      过去家里贫困,三叔没读什么书,十多岁就外出打工了。他年轻时模样俊俏,性格随和,先后交往了几个女朋友,但不知什么原因,都无疾而终。时光蹉跎,直到三十多岁了才带回来一个外地女人,那就是我后来的三妈。两人确实是“志趣相投”,每年只有过年才回老家,回来的头等大事便是赌博,没日没夜地赌,连吃饭都是挤时间凑合的,有时甚至是奶奶亲自端给他们吃,更遑论帮忙置办年货了。奶奶虽然嘴里说着不争气,但心里还是高兴的,毕竟这是自己最疼爱的小儿子。

      那时我正念高中,对他们这种自甘堕落的行为嗤之以鼻。那几年我一直没和三叔说话,心里不屑与他们为伍,甚至觉得可耻。三叔也察觉到我的冷淡态度,每次在我面前都有些不好意思。

      这几年我步入社会后,褪去了年少时的稚气和偏执,渐渐明白了成年人的世界有很多身不由己,不再那么“嫉恶如仇”了。而三叔已有五十余岁,妻子带着唯一的女儿独自在外地生活,至今他没有自己的家,每年过年回来都是寄居在二叔家里,还是照旧忙着赌博。像他这样的失败者我依旧看不起,但心里却多了一丝担忧,无依无靠的他,未来该怎么办啊?

      好景不长,没想到磨难来得这么快。去年过年前夕,奶奶感冒发烧,半夜又摔了一跤,病情急剧恶化,完全不能动弹。很多医院都不敢收治了,毕竟已经90岁,最后送到了人民医院,诊断结果是中风瘫痪了。

      这下大家都发愁了,因为生活都不太富裕,需要工作,那谁来照顾奶奶呢?没曾想这时三叔主动站出来,扛起这个责任。当时我们觉得这也是应该的,毕竟这么多年,他都没怎么尽过孝心,这该是他弥补的时候了。

      “久病床前无孝子”这句话说得很现实,但也是事实。全身瘫痪的奶奶躺在病床上,连话都说不出,只得眨眼示意。三叔每天小心地给奶奶喂饭,喝汤就用吸管,定时给她擦身子,连大小便也是他来处理。我见过一次奶奶全身都是污秽,那味道确实不好闻,我别过身去想吐,真的做不来这种活。但三叔面不改色地给她擦洗,换裤子,耐心地和她说话,一个大男人能做到这种地步,确实让我汗颜。

      随着三叔的精心照顾,奶奶熬过了酷寒的冬天,病情有所好转,竟然可以开口说话了,双手也慢慢可以活动了。三叔还是每天给奶奶按摩擦洗,送她去做理疗,抱起她翻翻身,晚上就挤在病房里休息,随叫随到……就这样过了三个多月,奶奶精神状态恢复了不少,从刚开始时的枯槁瘦削,到现在已有些血色,意识也清晰了,虽然还是会忍不住傻笑。

      出院回到老家,只剩下三叔陪着奶奶,其他人都去工作了。只有二三十户的村子里也只剩下一些老人小孩,平时就像死一般沉寂。三叔没有经济来源,只能动用原本就不多的积蓄,给奶奶添置了一副轮椅和一张升降床,方便奶奶日常活动。为了让奶奶的身体尽快恢复,他还是经常给她按摩,隔几天就煮些排骨汤或炖些鸡鸭鹅给奶奶补充营养。一直没怎么做过饭的三叔,现在厨艺也精湛了不少,还学会了种菜,能省一点是一点。

      如今奶奶竟能一人慢慢走动了,虽然大小便依旧不能自理。奶奶这辈子逞能惯了,长时间的治疗休息反而让她的脾气变得更暴躁,每天一有点事就大声责骂三叔,真不能有一丝怠慢,这放在谁的身上都受不了。

      三叔就这样照料了一整年,当我们回老家看望奶奶时,穿衣、喂饭、擦洗还是他一手包办,其他人想帮忙,他说我们做不来的,而且奶奶身上味道不好闻,脾气也不好,而他这一年已经习惯了。

      那天吃完晚饭后,酡红的霞光铺满天空,夕阳西下,晚风怡人,一个敦厚的身影推着轮椅逐步融入这幅美丽和谐的画中……

      看着看着,我不觉得肃然起敬——人是要有一点精神的,这样他的生命才会焕发光彩,让人仰视敬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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