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02-21  本文已影响0人  姜霁晨

因为喝了酒,他双眼充血,脸也涨的通红;因为遗传和岁月,他的头有点秃,但是却意外的和谐,并没有中年男人的油腻感;因为生活和病痛,他的腰有点弯,肩膀有点塌,让他并不高的身材更加的矮小。他没有任何一个东北男人的刻板标签,除了他后背那个模糊的猛虎下山的刺青。哦,忘记说了,这是我的舅舅。

那天是大年初一,酒过三巡,他哽咽着对我妈说

“咱爸妈的墓地要没人管了,到时候就给咱爸妈挪到祖坟,挪到咱爷旁边,我死了就埋在咱爸旁边”

“现在的墓地太贵了啊,一个墓地都要十几万啊,咱们这是死都死不起啊”

“妹儿啊,我死了一定要和咱爸埋在一起,我不管别的,我就埋在咱爸旁边”

我那时候不明白,他为什么要在过年时候说这样不吉利的话。但是,在我坐上了回北京返工的绿皮火车的时候;看见了很多人因为没有票坐在过路上的时候;一个带着小孩的母亲让她的小孩睡在行李箱上的时候,我好像明白了舅舅的执念。

我们太想要一个根了。

就像我们来时那样,没有任何牵绊的根。当我们有了工作时候,在一个城市生活的时候,我们好像有了根;当我们有了自己的家庭,有了自己的房子时候,我们好像有了根。

但是这样浅显的根,怎能换得起他一生的漂泊;肉体暂时的存放,怎么换得起他灵魂的安栖。他的一切是他创造的,当他想到他将死之时想到没有再创造的能力了,还要给他的后辈留下压力的时候,他不敢想了。这是就是千千万万的传统的中国家庭啊,那是我们的父母,他们那一代,奋斗一生很少为了自己。

他想没有牵绊的走,像他当时来的那样。回到父母身边吧,那是他最后的夙愿。

我们想用另一种方式留在世间。

倥偬一生,没有丰功伟绩,留不下生前身后名。但是,我们的父辈在自己的国度里创造了他们的历史。我也想过死亡,等我死了以后一抔骨灰撒入大海,也随风去了,不需要留下任何痕迹。但是当一个人离世之后,一切的爱恨嗔痴只有在世的人记得,你不能那么自私。看见那一座座小小的坟墓,他们的家人每年去洒扫祭拜,那是千千万万个中国家庭的彼此的牵绊,是对离世之人的执念,他们想用另一种方式把他们留在身边。我们后辈可能不记得他们的事迹,但是他们的精神已经传给了下一代,并且会代代相传。我们只需安放好他们的肉体,他们的灵魂自有他们的迦南地。

火车上嘈杂的人声之间,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天。透过燃起的烟,我看见舅舅红透的双眼,他提高了声音掩饰自己的哽咽,他盘腿坐在床上洒脱又任性,我想我也终会迎来那一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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