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校园】看不见的大象(7)
何天华写的正楷很漂亮,填在自己用铅笔画的田字格内,就跟打印机印上去的一样标准,那时候哪有什么课前辅导,何天华这一辈人可是大部分都上不起学的。到了何清明这一辈儿农村才开始对教育产生重视,即便是这样也没有更多的余钱来投资给学生的教育,能有钱来上学就已经是很好的了!更不要提什么课外辅导,和各种兴趣班了,2000年前后,农村的孩子根本接触不到这些。所以只能手写。这还是要多亏爷爷是有文化的人,让何天华把字练的很漂亮。
那时候的何天华以及何清明等人,绝对想象不到经济的发展是有多么迅速,绝对想象不出以后的教育和现在的自己经历的相比,简直是云泥之别。
认字从简单的一二三四、上下左右开始。
爷爷念:“一、二、三、四。”语速很慢,他就跟着念:“一、二、三、四。”
小何清明其实理解能力非常好,他早就知道1234以及类似的常用字是什么意思,在看见了一些字之后就会明白,哦原来这个字的读音是这个意思啊,啊原来这个就是天这个就是地啊,因此他学的很快。
毕竟不是正规,而且还是用的土话,一些读音难免有些错误,也不是那么系统,何天华写了啥字就念什么字,但好歹也算学会了很多很多字。
这是识字,和语文相关的。还有同样重要的数学啊,何天华就找人借了本一年级的数学书,又借了个小黑板,给小何清明上课,试图让他学习数学。何天华的教育方针是,不学习就打,学不会就骂,做错了题目就连打加骂,在这种变态方针的打压下,以及传说中教数学的“疙瘩梨”老师,小何清明还没上学,就对数学完完全全失去了兴趣。
相反,爷爷的教育就很温和,小何清明最喜欢跟着爷爷念字,每次都抢着拿来那本字帖,念给爷爷听,爷爷听的满意了,小何清明自己心情也很愉快。高兴的时候爷爷经常领着他去小铺(小卖部)买东西,说是买,大部分的时候是赊,爷爷身上经常没有钱。小何清明家东有一家小铺,是个很小很小的泥巴屋子,里面会卖一种七毛钱一包的虾条,四毛钱一包的六丁目。想吃的时候就找爷爷:“爷爷,你领着俺上小铺行呗。”
在基本的一些字会念了之后,就开始念三字经,小何清明如今的任务每天除了吃睡玩,现在又多了一项那就是识字,爷爷带着自己跟玩耍似的,可比那“疙瘩梨”好多了!所以小何清明就以为可以不用面对老师了,在家真好!因此他很乐于跟着爷爷念字。小孩子接受能力也不是多大,爷爷也很明白这一点,何天华写的字帖每天念都快搓烂了,三字经每天念都张口就来了,根本不用刻意背诵就已经烂熟于心了,后来又念百家姓,赵钱孙李一直到百家姓终,爷爷按照自己的理解与读音来教,虽然小何清明不知道很多字的意思,很多字也都很复杂,但是你每天都面对它都要念它,想不认识都难,最最起码的,到了以后入了学,那些复杂的字,看见了不会生疏,甚至还知道怎么念。长到很大之后何清明才理解,自己原来这些字早就认识了,上小学时候的自己,知识储备量是远远强于其他孩子的。
何清明那个地区的人都有一种共有的毛病,就是说话的时候不分平翘舌,很多人的舌头都好像是被烙铁烙平了似的,怎么费劲也卷不起来,尤其是他这一代人之前的人们。好在他上学的时候义务教育已经普及,也知道了一种叫做普通话的东西,这时候他才知道自己说话是有多难听,他才知道,自己之前学的那些字,都念错了,但好在对于小何清明来说,一瞬间就能纠正过来。当然,这都是长成大孩子之后的事情了。
小何清明的校园生涯,开始于学前班,他们这里叫做育红班。那年是刚过了年,育红班的老师又来家里动员,孩子都那么大了,几岁了,有六七岁了吧!前几年不愿意去,这回该去了吧!何清明的妈妈想啊,是啊这愁人的孩子,再不去就晚了。试着问何清明:“咱上育红班看看去行不?”没想到何清明答应了。
那是2003年,何清明七岁,上学前班。
学校在家东,校园对没见过世面的小何清明来说很大,比自家的院子可大多了,比门口压好之后的场(阳平)要大了很多很多。学校包含了从育红班到四年级,一共有七八个房间,五个年级各一个,一间办公室,两间从来没有人进去过的房间。屋子都是老式的瓦屋,房顶很高。上课铃和下课铃是手动的一拉就响的大铃铛,就像地雷战里老村长召集全村人的时候演的似的。当当当响了上课了,再当当当下课了,时间不会很标准,因为说不定哪天值班的老师喝多了酒睡着了。
去上学之前,妈妈给小何清明置办了上学的各种工具。给他缝了单肩的斜挎小书包,买了铅笔和小刀。育红班也没有什么可以教,大部分时间是老师哄着小孩子们玩。学校有给小孩子专门买的玩具,其实除了塑料积木没有其他东西了。每天到了玩耍的时候,一般是下午,年轻的育红班女老师就搬来装着积木的纸箱子,小孩子们一哄而上就去抢了,粥少僧多,小何清明脸皮又薄,所以每次基本上都抢不到。他当然是很想玩的,在家里哪里玩过这么新奇的玩意儿,这么大的积木家里怎么可能买的起。每次都只能等其他的孩子玩过之后他才能碰到,还没拼出什么像样的东西,就要收上去了,放学了。育红班放学没有什么固定的时间点,好像全看那女老师的心情。
小何清明记忆中玩的最久的一个玩具就是他爸爸给他用厚木板锯的一副七巧板,何天华那天从报纸上看了一个做七巧板的步骤,心血来潮,给何清明说:“儿来,今天给你弄个好玩的玩意儿。”小何清明兴致被提了起来,兴冲冲的等着爸爸给他玩具,等了半天也没等来,他也不敢问,可见他是有多么怕他亲爹。等了好久何天华拿进屋几块木板子:“来,咱先拼一个。”说着拼了几个小动物出来,小何清明还想玩,爸爸说:“我给你上个漆。”说罢就又拿走了,刷上红漆,刷了漆就不能玩了,小何清明很是无奈。而且还要等好几天,每天都要去窗户台上看看木板子干了没,爸爸就会吓唬他:别碰!小心让漆给咬咯!他心想怎么漆还会咬人?
七巧板再怎么玩也就那几种摆法,玩不几下就腻了。这种东西就好比喝哇哈哈,不是必需品,但是偶尔喝一下还是很好喝的啊。但是哇哈哈不常有,七巧板刷了漆却保存了好久。
初次上育红班还是有些不自在,以前那种没有规律的生活一下子被规范起来,显得有些拘束,好在学校还算比较有趣,从一开始需要爷爷每天送到学校,到自己去只用了不到一个星期——虽然学校离家最多只有一里地。育红班有个特殊儿童,就是脑子有毛病,有点不灵光,那孩子叫大春,是个女孩,但是没人告诉你的话你绝对看不出来那是个小女孩。大春穿着破烂,脸上从来没有干净过,经常粘着不知道是鼻涕还是汤汁的东西。衣服袖子跟抹了酱油似的,胸前也是泛着光。说话的时候很慢还重复,但是和结巴还不一样,声音低沉像个男人,同时嘴角还挂着哈喇子,扯的老长滴答滴答的。长得倒挺高,比小何清明可高不少,还壮实。后来才知道大春是第好几年呆在育红班了。家庭情况也不算好,因为据说他妈妈的脑子就不好,他这是遗传,都是穷人家的孩子没办法,到了该上学的年龄也要上学啊。
第一次看见这种孩子在班里,小何清明还是很害怕的。他见过好几个庄上的精神病人,他们都是翻着白眼,走路缓慢,嘴里骂骂咧咧不知道骂的什么,妈妈一直告诉何清明看见他们赶紧走,千万不要盯着他们看,更不要和他们说话,因为他们可能会打你,他们发起病来可吓人了,没有几个人是治不服他们的。就算不说,小何清明也不敢多看他们几眼,按他的话说,光他们的眼神就能把他吓跑了。那眼神确实可怕,那是正常人做不出来的眼神,就像是你欠他八亩地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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今天还是要推荐b哥的歌,b哥其实是很有摇滚范儿的。今天的是那首交响乐版的《杭州》,听多了你就会发现b哥写了许多地方,定西,南京,郑州,杭州,以及热河路和应天大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