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短篇小说

最后的最后,我们成为一部人生作品集

2017-07-29  本文已影响0人  毛竹先生

那一年,她离开了,只剩下了年迈的我、沙滩,以及一家杂货店。

我出生在一个小渔村里,村里人不多,数百人而已,打渔似乎是唯一的生计。爸爸妈妈在我出生后不久,就离开了这里外出谋生。从我记事开始,我就跟着圣迭戈爷爷学习捕鱼——每天清晨天微微亮,我便开始了一天的生活。我的生活很是单调,除了打渔就是往返于茅屋与海岸边,偶尔,我会拿捕鱼换回来的钱,请圣迭戈爷爷在露台酒吧喝一杯啤酒——是的,我请客——圣迭戈爷爷时常几十天捕不到鱼。也正因为这样,后来爸爸妈妈不再让我跟着他捕鱼,而让我去了别人的船。虽然不再一起捕鱼,但每天,我都会去茅屋看看圣迭戈爷爷,与他聊聊天,或者弄点吃的给他。

很快,爸爸妈妈在外有了些积蓄,把我从家乡接到了一所小城,一方面能够与他们朝夕相处免除相思之苦,另一方面,也好让我接受更好的教育。从我内心而言,我更想留在家乡捕鱼——生活虽然单调,但一切都是熟悉的味道——在这里,没有了鱼腥的味道,没有了大海;没有了露台酒吧的啤酒,没有了圣迭戈爷爷——只有,两个最熟悉的陌生人以及其他的陌生人。

开学日,我背靠着一颗悬铃木,看着小团体一个个组成,我不属于其中任何一个,得不到微笑、拥抱,没有一丝假期过后重逢的欢乐迹象,也没有对象可倾诉我的假期生活。

——《偷影子的人》

之前那些年单调的日子里,感受不到时间的流逝,而我的身高似乎也被时间遗忘了——我是班里个头最矮的人。高大威猛往往很容易脱颖而出,而个头矮小却也总是成为焦点,尤其是再遇到一个身材魁梧的恶霸——他叫马格,在班里出了名的横行霸道,欺凌弱小。我和他,似乎生来对立,不单单是指身高,几乎所有的事情,我和马格都截然相反,除了一件——我们竟然喜欢上了同一个女生,她叫伊丽莎白。

伊丽莎白不是学校里最漂亮的女生,却是最有魅力的。她有独特的绑头发的方式,动作简洁又优雅,尤其她的笑容,足以照亮秋季最阴郁悲伤的日子:就是那种阴雨绵绵时,你泡水湿透的鞋子在碎石子路上啪啪作响,街灯不眠不休日夜照在通往上学之路的那种日子。

——《偷影子的人》

不知道这是巧合,还是天意,总之,这开启了我童年的灰暗时期——我的学校日常除了学习,就是各种被马格找麻烦。而更为糟糕的是,在一个周六的下午,爸爸拖着行李箱,离开了妈妈,离开了我的童年。那一晚,我久久不能入眠,呆呆的望着万籁俱寂的夜空,我放佛看到了渔村,茅屋,还有圣迭戈爷爷。这一次,他在远海补到了一条大鱼,与大海搏斗着......

现在我必须备好套索和绳子,把他绑在船边,老人想。哪怕我这里有两个人,往船里灌水,把他弄上来,再把水舀掉,这船也装不下他。我必须做好一切准备,然后把他拉过来,好好绑住,就可以竖起桅杆扬帆回家。

——《老人与海》

生活的阴霾挥之不去,它就像一颗种子,浸泡在时间中生根发芽,最终成为了我童年无法磨灭的印记。在日复一日的煎熬中,我终于迎来了短暂的解脱——暑假。那一年,妈妈正好有十天的假期,我跟妈妈决定去海边度假。我们没有选择回到家乡的海边,那里充斥的不仅是乡愁,更是弥漫着悲伤的音符。我们选择了离小城最近的一座滨海小镇,这里没有城市的繁华与熙攘的人流——这里有一种家乡的味道——不是鱼腥味,而是简单——沙滩、杂货店、废弃的灯塔,还有在这里嬉笑的人群。

正是在这个滨海小镇,我遇到了克蕾儿——一个比伊丽莎白漂亮很多的女孩。克蕾儿从出生就又聋又哑,简直就是为我量身打造的朋友,我们立刻就混得很熟。

为了弥补她的耳聋,上帝给了克蕾儿一双大大的眼睛,那么深邃,让她的脸上充满了迷人的光彩。

——《偷影子的人》

每个人的童年,总会有那么几次突如其来的一见钟情,也会有一间杂货店和一位老人,微笑着满足一颗童心对一切的好奇。沙滩旁的杂货店面积不大,店里面更像是店主歇脚的地方——在店外面微微支起的摊位,才是重点。那里密密麻麻的堆着很多小玩意,摆放毫无次序,好像是被遗弃的。摊位的高度明显照顾了小朋友们的身高——路过的小朋友无需劳烦大人,自己就能够随心所欲的“挑选”。而店主却从来不会借机向大人们推销商品,只是默默的看着小朋友们玩耍,如果玩够了,不想要了,他也不会说什么。这位店主是一位早年移民到这的日本人,这里的人都叫他浪矢爷爷。

杂货店和旁边的仓库之间,有一条约一米宽的通道。

后面有一扇门,门旁安着牛奶箱。

——《解忧杂货店》

杂货店的摊位上,除了那些小玩意,还售卖着各种明信片。每一种明信片都承载着不同的意义——亲情的、友情的、爱情的、梦想的......来这里游玩的人,可以写下自己的愿望,寄给那个愿望中的人。通常,之所以会产生愿望,是因为现实中的烦恼。对未来的憧憬,就是对现实的迷茫。而度假的意义,就是暂别现实的冰冷,去感受自然的温度。我也一样,虽然小小年纪,但似乎承载的烦恼不比大人们少——别忘了,我的“容量”有限。回想起来到小城的这些日子,生活相比于家乡的简单,丰富了太多,却没有感受到充实。相反,却愈加的把自己封闭起来。虽然我对爸爸依旧陌生,但看到其他孩子与爸爸妈妈相处时快乐的场景,我的内心依然期盼他能够回到我和妈妈的世界——我的明信片,寄给了爸爸——虽然我不知道地址......

小岛书店,1999年迄今艾丽丝岛唯一一家优质文学内容提供者。无人为孤岛;一书一世界。

——《岛上书店》

妈妈去世后,万念俱灰的我来到了艾丽丝岛,在这座安静的小岛上开了一家书店。这里的一切都很简单,柔软的沙滩、自然的美景、淳朴的岛民,还有几家海鲜餐厅和鸡尾酒。转了一圈,人生似乎又回到了原点——只是,鱼变成了书。

书,就像火柴,那根短小的木头就是那纸张。而火柴头,则是蕴含的情感——它需要摩擦,才能被燃起。一直以来,我就像那根火柴,孤独的在这书店里驻足。而这如行尸走肉般的生活,漫长而又无味——我似乎出现了短暂失忆。

因为从心底害怕自己不值得被爱,我们独来独往,然而就是因为独来独往,从让我们以为自己不值得被爱。有一天,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 ,你会驱车上路。有一天,你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你会遇到他。你会被爱,因为你今生第一次不再孤单,你会选择不再孤单下去。

——《岛上书店》

在这里,我遇到了玛雅和阿米莉娅——一个被遗弃在书店里的小女孩,一个出版社的推销员。这两个女人,改变了我的生活。因为玛雅,我开始感受到亲情——尤其是小孩对大人的那种倚靠和信任。因为阿米莉娅,我的灵魂被唤醒——我从未想过会有一个人与我这样的怪人如此契合。她们,似乎也点燃了不温不火的书店生意——我们一起组织了图书派对,燃起了岛上居民的读书热情。更重要的是,我在派对上,向阿米莉娅求了婚。

我告诉你,生活中每一桩糟糕事,几乎都是时机不当的结果,每件好事,都是时机恰到好处的结果。

——《岛上书店》

玛雅渐渐的长大了,在她心目中,我和阿米莉娅就是她的爸爸妈妈。我们在这座小岛上,一起陪伴着玛雅的长大,陪她度过人生中,应该是最快乐的青少年时期。那是我人生中最美好的时光,没有之一。我把我认为的所有美好,都给了阿米莉娅和玛雅。而我,也第一次沉醉于生活的美好中。

人生的轨迹似乎注定是一条曲线。中年的欢乐时光,没有持续太久——我得了绝症。或许是前半生的痛苦与压抑,为后半生美好时光的戛然而止埋下了伏笔。病榻上的我虚弱憔悴,看到阿米莉娅和玛雅悲伤的表情,我想到了妈妈。人只所以畏惧死亡,不单单是对死亡本身的未知,更重要的是不舍。如果我不曾结识阿米莉娅和玛雅,现在的我是否还会如此充满着恐惧,或许,死亡对我反而是一种解脱......

我们不全是长篇小说,也不全是短篇故事。最后的最后,我们成为一部人生作品集。

——《岛上书店》

在最后的日子里,我已经失去了意识,我全然不知自己何时真正离开了这个世界。我以为,我的故事结束了。

他最初的记忆是自己行走在一片炫目的白光中,没有地板,没有墙壁,没有天空。他在行走,这是地面唯一存在的证据。然后各种具体的景物突然就出现了——脚下的地面一下子成了一条土路,高大而杂乱的篱笆从他两侧拔地而起,虫鸣其间,沙沙作响。入夜时分,头顶漆黑的天空中还有几颗寒星闪烁其间。

——《摆渡人》

当我再次醒来,我已经成为了一位灵魂的摆渡人,行走在人间通往天堂或地狱的路上,引领和保护死去的人,能够去往天堂——我又一次变成了行尸走肉。每一位死去的人,成为了我的“客户”——当然,无需付费。我的职责就是要让每一个灵魂接受死亡的现实,确保它们不会被恶魔拉向地狱。在与“客户”正式见面之前,我需要先对它们做一番调查,然后变成它们喜好的那一种人的模样——这样它们在不明真相之前,才能够跟着我离开尘世。

每一个灵魂都是独特的,都有各自的美德和过错。

——《摆渡人》

每一位死去的人,它们开始都感到了自己的幸运——我会让它们产生劫后重生的幻觉。然后,它们就遇到了我,在茫然中被我带离了世间。我只是不停的带着它们向前走,而它们会喋喋不休的向我大倒苦水——直到它们开始明白自己已经来到了另外一个世界,恐惧的情绪就开始蔓延。当经历了恶魔的洗礼,每每体验到劫后余生的感觉时,它们开始平复下来,慢慢接受现实。这时,那些曾经的不舍,种种的遗憾,涌上心头......

你之所以相信一个人说的话,是因为他说了你想听的话。

——《摆渡人》

在这里,没有那恼人的时间——我相信时间是某种高等物质“收割”人类的借口。唯一让我感受到变化的,就是那些不同的灵魂。在灵魂与灵魂的交替间,我听到了太多的倾诉,了解了太多的真实想法。慢慢的,那颗曾经在凡间高冷的灵魂,学会了慰藉他人的心灵。

“原来你在这里”

“我在这里”

——《摆渡人》

我竟然又看到了她,她来了,成为了我下一个客户。

为了再次拥有这份感受,值得冒永远沉沦的风险吗?

值得。

——《摆渡人》

一路上,她经历了来到这里的灵魂惯常的心路历程——事实上,我不知道在她面前的我,是否是如同凡间的模样——我看不到我的样子。在这条路的尽头,她终于明白了一切,也知道了我是谁。她做出了疯狂的决定,决定一起找寻回去的路。她不要行尸走肉般生活,否则,她宁愿魂飞魄散。在这里经历了这么多的灵魂,我早已经变成了机器——引领、聆听、慰藉、告知。只知道沿着这个轨道“走”下去,失去了人类最基本的思考——当然,我早已不再是人类,我是谁,我不知道。她说,既然能走进来,也能走出去。在尘世的时候,我们已经被物理、文化、语义、逻辑等因素禁锢起来,除了零和游戏就是囚徒博弈。来到这里,难道不应该忘却那些禁锢,做一回真正的“自己”吗?!

这么多年咨询信看下来,让我逐渐明白一件事。很多时候,咨询的人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来咨询只是想确认自己的决定是对的。所以有些人读过回信后,会再次写信过来,大概就是回答的内容和他的想法不一样。

——《解忧杂货店》

我和她踏上了来时的路,就如,来世的路。这一次,她先离开了我,而我,在滨海小镇的沙滩上,继续经营着祖父留下来的那间杂货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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