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范儿的校长
惊闻华嵩元校长于8月1日驾鹤西去,不禁思绪翩翩,校长的音容笑貌,重现脑海,仿佛就在昨天。
说起华嵩元校长,北七房村包括周围邻村的人大概无人不知无人不晓,一生只教书育人的他,在一个偏僻只有巴掌大的地方,跟孩子们有着联系的校长,十五年的老校长,是一个无法被忽略的人物。
九十年代初,农村学校师资力量较为薄弱,老师大多是农村出身的代课老师,穿清一色的黑白灰色调的粗布衣服,基本可以说是个土冒儿,唯独华校长,身着西装西裤,冬天毛呢外套,夏天白得耀眼的短袖。头发一丝不乱,皮鞋一尘不染,说起话来“叠格叠格”。后来才知道,华校长是土生土长的上海人,六十年代下放到原籍老家来了,带来了地道的上海腔——考究的衣着风格、满口的上海话,加上身材修长、挺拔,脸庞清矍俊朗,金丝眼镜后面一双深邃的眼睛,在农村人中,一眼难忘,加上他丰富的学识,他便是独一无二的校长。
村校的孩子们天性顽皮,学习意识不强,讲着无锡土话的任课老师在孩子眼里跟自己父母没啥两样,课堂上经常闹哄哄,当突然安静下来,侧头才发现,窗外出现了一张严肃的面孔,校长深邃的眼睛注视着,挺拔地站在那儿不怒自威,教室内的同学们顿时鸦雀无声,几分钟后,校长走开了,讲台上的老师又恢复了急吼吼的模样……
每当任课老师搞不定的淘气孩子,来到校长面前,顿时像泄气的皮球耷拉了脑袋。不用说学生,就是任课老师,普通家长,见到校长都会觉得他特别高大。那个年代,就是农村人见了城里人,也感觉矮几分,更不必说,在一位个子比你高,学识比你多,衣着比你讲究的校长面前,校长平静的语气,无不让聆者唯命是听,自觉低头。
华校长就像一个大家长,一个有威望的大家长。作为初中学生的我,看到的是校长对待调皮孩子的严肃模样;当我作为一名老师在北七房初级中学时,华校长还是那个严肃的校长,我看到了他不拘言笑的背后对老师们的贴心。记得每周一的教师会议上,校长总吩咐人去校旁的临街店铺买一包黄桥烧饼。每个老师面前两个香喷喷黄灿灿的烧饼,一边嚼着热乎乎的烧饼一边聆听桌子一头校长平静的话语,在那冬日的傍晚。这是怎么都挥之不去的味道!
做一个家长不易,一个学校的大家长更不易。虽说是只有初中三个年级六个班级的村校,似乎没有一样不需要操心:学生一贯的野性十足,调皮不爱学习;师资的紧缺;财力的单薄,无不让校长操碎了心。
当华校长打听到村上有一个做车床加工的高中生,便急急找上门去,说服来做代课老师。后来听说不断有老师离开,华校长又从外镇外省不断找老师来,师资力量越来越不稳定,素质也良莠不齐,学校的非议也渐渐多了,直到后来撤校并校。
那是一个老师普遍缺乏的年代,学校还留不住老师,主要原因跟老师工资待遇有很大关系,当时老师的月收入并不比乡办企业普通员工高,这不得不说有点令人伤悲。
那时的华校长,依旧是一副上海城里人的装扮,一辆女式自行车,很新颖,看惯了二八大杠自行车,校长的女式自行车让校园里的人感到好奇又稀奇,一字式的把手,铮亮的钢丝,后座架修长而光滑,撑脚只要轻轻一撩,车子就可以轻松微斜,稳当地靠在一边。私下同事们说其实自行车是他妻子的,同为老师的妻子心疼他外出奔波。而我们 常常看到的是:在课间,校长一米八的瘦高个微微驼起背,推着这辆小巧的女式自行车从教学楼前,细沙铺就的操场走出校门或走进校门。我们大概知道他又去到附近几个村委、几个村企去募集学校经费了。代课老师的工资福利大多还要靠学校自己想些办法,作为一校之长,一位心高气傲的尊敬的校长来承担这个责任,不得不说,沉重而辛酸。
虽然学校条件艰苦,位置偏僻,每次镇里组织学生统一考试,考后总结大会,我已不记得排列名次,但记得坐在长桌后面的各位校长。华校长总是坐得最端正,穿着最考究,仪表最亮堂,无论怎样,我知道,我们学校的校长,他是最有范儿的,他的气场更不会输给任何镇校的领导。
学生最难忘的是华老师循循善诱语重心长的话语;同行老师最难忘的是华校长尽力为他们谋求福利的温暖、为学校建设鞠躬尽瘁的奔波。而校长那整洁挺拔的形象、带着上海调的范儿似烙印一般刻在每个见过他的人们的脑海里。
而我最难忘他高高的个子,侧身推着小小自行车走出校门的身影……
昆德拉说过,不朽有大有小,小的不朽是在认识他的人心中留下回忆,大不朽是在不认识他的人心里留下回忆。
我看到了一部分,留下了一部分,是不朽的;对无锡最北的村落里的人们来说,华校长也是不朽的;对于后来的人,我想,他应该是村校史上独特的大大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