错爱1
扑鼻而来的香水味如液态鸦片,又如涨潮之水,它们漫入大脑,潮湿着干涸龟裂的河谷。同时,又令死气沉沉的脑细胞翘脚浮起,最终在香气四溢的流波里快活逐浪。
我瞬间成瘾,一面撑大鼻孔紧张贪婪地吸食着,一面享受着那味道涌入大脑时心旷神怡的舒爽。突然,嘴唇一热,似是被一团温软抵住!几乎挣扎着撑起眼皮,透过一条仅容蚊蝇出入的缝隙,我茫然地看到一双忽闪忽闪的大眼睛,在低垂的眼睑内静谧如水,又在斜刺的阳光里调皮地反射着一团团光辉。若非它们眨动一下,长长的睫毛快要扫到我的脸,我深深地担心会有两滴滚圆的墨珠脱眶而出,砸到自己。
起先,它们失去作用,只沉浸在一种感觉里,下眼眶漫起一道细细的水坝。泪水向弧中汇聚,眼瞧着就要积成两滴晶莹的泪,就在已具雏形之时,蓦地,眼皮翘起,那双大而明亮的眼睛瞬间变得更大,也瞬间充满并绽放出突如其来的震惊。
“啊!大夫、大夫、他醒了!快来啊,他醒了!”
嘴唇上的温暖弹开了,残留的余香也被一阵风带走。我怅然若失地看着那一袭红裙裹挟着曼妙曲线,慌慌张张地跑出去,又一拧身消失在通廊里。这才听到房间里弥漫着悠缓的旋律,以及荡漾其间轻灵的歌声。一切的一切令我油然生出一种熟悉的味道,似曾相识的感觉。我的脑海却组织不起任何信息,就像被水浸湿的笔记本,风干后,凹凸不平的纸页仅剩依稀的墨色。
“弯弯曲曲的小溪呜咽着往昔的经历,颠沛清澈的水流浮映着你婀娜的影子。一旁的老柳装模作样地借着微风荡起几条柳枝,又故作漫不经心地抚弄着你散落在肩头的乌丝。”
副歌部分舒缓流出,我的脑仁就像被一股电流击中,生疼!那一瞬间我想抱头,却发现浑身没有知觉。又是那一瞬间,我突然忆起一些事。不知重要与否,又有何意义,那些散碎的片段确实让我暂时忘记了躯壳失灵的不安。思索中,我想起那歌名叫《逝水无痕》,词作者正是自己,刚刚跑出去的女人正是原唱,她曾是红极一时的女星,更曾是我初恋女友。她叫曲颖。
“真是奇迹啊!昏迷了八年还能醒过来!”
一个大夫出现在门口,他一把扯下口罩,露出急促呼吸的口鼻,和一脸震惊,那样子就像一个刚刚经历百米冲刺的人,又正巧撞见彗星撞击地球。
我听着破旧床头柜上,小音响里重复播放的《逝水无痕》,努力着试图去对他微笑。他快步走过来,先是翻起我的眼皮看了看,然后逐一抬起我的四肢,最后问:“你能想起什么吗?”
“曲颖。”提起这个名字的时候,我的心底燃起一团火,它升腾着,灼烧着我的心。最后,整个心房都是火海,炙烤中,心滋滋地冒着血水,避无可避地疼开了。
“咣当!”
一个女人愣在门口,保温桶在地上翻滚着,里面的淡青色菜粥撒落一地。
“岚岚,你终于熬过来了。”
大夫兴冲冲地走过去,那铿锵的脚步,一步紧挨着一步,肩背撑起的白大褂被甩得左摇右晃,似是激动地得瑟着某种喜悦。
后面的话,我就听不到了,因为他随手带上房门,将那个目光呆滞,如同个傻子般的女人也隔在了外面。
又过了一会儿,“砰!”地一声,房门就像是被一脚踹开。那个女人沉着一张脸,像阵风一样走过来,毫不留情地拔掉了小音箱的插销。洋溢着熟悉味道的歌声戛然而止。我那点残破的记忆也就此断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