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夜雨十年灯

刀，是什么样的刀？金丝大环刀！

剑，是什么样的剑？闭月羞光剑！

招，是什么样的招？天地阴阳招！

人，是什么样的人？飞檐走壁的人！

情，是什么样的情？美女爱英雄！

从三年级开始，我开始偷看武侠小说，家对面有个工人文化宫，里面有个小小的图书馆，我借到的第一部武侠小说是《白玉老虎》，凭我小学入学时目不识丁的水平，三年级大概只认识三分之一的字吧，从此也算是误入江湖。后来，大佛寺山脚下的县城图书馆成了我第二个家，只要不上学都赖在那里，上大学之前，我看完了那个小城里能借到的所有武侠小说，不，是所有文字类的书。樱花树下，风乍起，吹不散少年飞檐走壁的江湖梦。

因为小城的藏书都有破损甚至缺失，常借到上部，却再也等不到下部，兀自为佳人牵肠挂肚；最可恨是读了上下两部，缺的偏偏是中间一部，眼见男主练得神功迎娶武林第二第二第三美女，却不知究竟是误食蛇胆还是跌落悬崖，抓耳挠腮。人生若有三恨，必有一恨是梁羽生的《广陵剑》当年只读了一半，不知云姑娘情归何处。

初时，其实更偏爱古龙。觉得他逼格好高，语言诗一般凝练隽永，情节曲折离奇，人物更是酷到没朋友。“天涯远不远？，不远！，人就在天涯，天涯怎么会远？”诗意不诗意？“和赌鬼赌钱时弄鬼，在酒鬼杯中下毒，当着自己的老婆说别的女人漂亮-----无论谁做了这三件事，都一定会后悔的。”俏皮不俏皮？

看过的小说越多，越开始中意金庸。古龙小说中的主人公上能九天揽月，下能五洋捉鳖，风流倜傥到极致，孤僻到极致，整体人物形象不够有血肉并不丰满。情节更是虎头蛇尾，据说古龙是个性情中人，千金散尽还复来，常常起了个头卖钱，后面都是枪手所写。

十五六岁时最爱读《神雕侠侣》，离经叛道的爱情读来荡气回肠，但当时一心代入的却是郭襄，一见杨过误终身，黯然销魂。

大学时最爱读的是《笑傲江湖》，令狐冲至今是唯一挚爱的男主人公，郭靖太木、张无忌太优柔、乔峰太正经、杨过他缺胳膊，唯有令狐冲，潇洒自如，一生不羁爱自由，又囿于情义不得解脱。

如今最爱读《天龙八部》，年岁渐长，颇有几分唯心主义的味道，渐觉万般皆是命、半点不由人。为国为民的乔峰最终于汉于契丹不得两全，不爱江山爱美人的段誉最终不得不继承大统，一心想做小沙弥的破了肉戒破色戒。无不让人喟叹怨憎会、爱别离、求不得。乔峰误杀阿朱，塞上牛羊空许约，翻来覆去哭了多少回。段誉的“神仙姐姐”更像是他的心魔，以他之痴，得到之后未必称心如意。

三观懵懂之时读武侠，情窦初开之时读武侠，武侠小说完全塑造了我的人格和情感观。恨道貌岸然的伪君子从岳不群开始，敬侠之大者为国为民从郭靖开始，懂欢乐趣、离别苦、就中多少痴儿女从李莫愁开始。

“飞雪连天射白鹿，笑书神侠倚碧鸳。”斯人已乘黄鹤去，世间再无大侠。当年因为查先生任浙大人文学院院长，满心欢喜报考浙大，大一时有幸得见，亲聆教诲，并在最爱的《笑傲江湖》亲笔题名，此生无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