读写营第三期‖渐行渐远

1.

在华中平原的中心有一座城池，城中密布大大小小数不清的河流。它们有的隐藏在居民小区里，有的随意散布在街道边，这座城就是江城。江城地理位置优越，水陆空通向外界的交通非常便利。得益于发达的交通，这里商贾云集，各色人等在此皆能谋得一席之地。久而久之，就发展成为华中经济文化重镇。

夜幕降临，整个江城灯火辉煌，像天上的星星闪烁不停。大街上车水马龙，人流如织。鳞次栉比的高楼大厦在彩色灯光的勾勒下更显高端时尚。路上大都数人在逛商铺，也有人在悠闲散步，人们欢声笑语，喜气洋洋。

晚上八点半，繁华的江城路上会迎来一波人潮，那是国际购物广场和江城购物中心到了关门的时间。大量的人潮涌出商场大门，造成门前马路上短暂的堵塞。待人潮消散，马路也恢复了通畅。江城路对面有一条小街，不仔细看，很容易就走过。小街的两旁是高大茂密的梧桐树，隔绝了街外的一切嘈杂，一入小街，世界顿时安静了下来，这里是典型的闹中取静。做为市里数一数二的高中，江城高中就坐落于此。江城高中每年高考上六百分的人数都是百分之九十以上，进了这所学校，上一本大学就如囊中取物。

晚上八点半，也是江城高中高三年级下晚自习的时间。本来都已经读高中了，都是十五六七岁的年纪，都是自己上学放学的。一到了高三，家长们反而开始接送孩子，而孩子们也很享受父母的接送。这都源于开家长会时，老师的强调：现在的孩子，都是父母手心里的宝，学习上父母帮不上什么，就要在生活上多关心孩子照顾孩子。于是家长们趋之若鹜的赶到校门口，唯恐怠慢了自己的孩子，生怕一有个闪失，孩子就学废了。

董渐行今年读高三，原本165厘米的个头蹭蹭蹭直往上窜，已经突破173厘米，还没有停止的意思。身高上去了，脸却没有什么变化。略带稚气的小方脸上，浓浓的黑眉下一对大眼睛乌溜溜的闪着智慧幽默的光芒，显得尤为热情阳光。董渐行不仅外貌看上去阳光，性格也大大咧咧，不拘小节，在他的心里，这世界就没有什么可烦恼的。

从小学到高中，渐行的学习都是不高不低，努努力成绩就上去了，一松懈，成绩就掉下来了。也正是这样，妈妈总是对他提心吊胆。生怕他中考的时候掉链子，考不上高中。万幸的是，渐行不仅过了中考线，还发挥超常，考上了家门口的重点高中，可把妈妈给乐坏了。

随着下课铃声响起，董渐行快速地收拾好书包，和高鸿一起向校门口奔去。董渐行和高鸿都喜欢打篮球，相同的爱好使两个人总是形影不离。每天中午和晚上，吃完饭，两个人都要在篮球场上尽情地挥洒汗水，奔跑运球投篮，不到筋疲力竭不停止。有时上课铃声响了，都不愿离开，要老师来喊才罢休。

“我妈妈来了。先走了，注意安全。”高鸿看到了门口等待自己的妈妈，拍着董渐行的肩膀说道。

“阿姨好”。董渐行礼貌的向高鸿的妈妈打着招呼。

“再见。”董渐行和高鸿道别后，径直朝小街深处走去，他家就在不远处。

董渐行的家离学校很近，不到五百米的距离。因此，渐行都是自己上学放学。

2

每天早上，吃完妈妈做好的营养早餐，渐行就心满意足的去学校了。而妈妈这才开始收拾自己，清理房屋，然后睡个回笼觉。

渐行的妈妈叫张雯雯，原本在一家无线电厂做统计。自从和渐行的爸爸，也就是董林结婚，生了渐行，就没有正正经经的上过班。这是因为，董林的生意越做越大，从一辆货车开始到现在，不仅货车增加到十几辆，还开了物流公司。董林总说自己的老婆旺夫，生的儿子也旺父，因此不让老婆再去工厂上班，只要把儿子照顾好就行了。

董林经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就是：“要把你娘俩当菩萨一样，把你娘俩供好了，我的生意自然也就好了。”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夫妻俩这么多年就没红过脸。家里的一切都以雯雯为主，包括教育儿子，雯雯要他怎么做，他就怎么做。

张雯雯平素没啥爱好，就喜欢麻将。渐行三岁前没时间玩，等三岁一到，渐行上了幼儿园，雯雯有一整天的时间消磨，于是麻将便排上了日程。小区里就有现成的麻将馆，雯雯以前在院子里带渐行的时候认识了好几个在家带孩子的宝妈，其中就有几个爱打麻将的。如今，雯雯也加入了她们的队伍。打麻将的时候，这些个女人就爱东家长西家短，还爱互相调侃。

有时她们对雯雯表现出无比的羡慕：“有一个会赚钱的老公，一个听话的儿子，老公这么成功了，还把老婆当宝一样捧着，真是幸福啊”。每当这时，雯雯都表现得低调谦虚：“哪里，哪里，有时还不是烦。”

有时，她们也会打趣雯雯：“老公这么能干，你不担心会跑”。

雯雯总是自信地说：“哼，只管跑，跑了我重新找一个，我才不怕。不过他不会离开我的，相信他。”

这时，其中有个女人就会说：“他不会，有些女的可不保证。不怕贼偷，就怕贼惦记”。

“哈哈哈……”说完，女人们一阵大笑。

3

这个星期天是渐行十八岁的生日，董林张雯雯带他到国际购物广场买了梦寐以求的耐克鞋，还去吃了牛排，看了场电影，等回到家已经是华灯初上。董林忙着赚钱，渐行忙着学习，雯雯照料爷俩的生活起居。即便有了休息时间，爷俩也只想摊在家里，哪都不想去。一家三口已经很久没有这样在一起逛街吃饭消磨时间了。

第二天，董渐行一到学校，几个平时要好的同学一下就围到渐行的桌前，一人掏出一个礼物。董渐行高兴得嘴都合不上了。“谢谢，谢谢……”

董林早年是车队的司机，和渐行的妈妈一个厂。现在是一家物流公司的老板，事业上算是小有成就。而他的启动资金多亏了老婆娘家的支持。

晚上吃过饭，董林在厨房洗着碗，张雯雯还沉浸在昨天的喜悦中，觉得老公主动洗碗是顺理成章的事情。张雯雯将饭桌抹干净后，就坐在沙发上开始看电视了。董林洗完碗，来到客厅，在客厅门口略一犹豫，径直走到张雯雯面前，双膝一下跪了下去，把张雯雯吓了一跳。

“雯雯，对不起，我在外面有了一个孩子。”

“你，你，什么——”

“我要她把这个孩子打掉，她当时是同意了的，哪知她骗我，还是生下来了。

“她是谁？叫什么？”

“她叫圆圆，都是这么叫的。有次喝多了酒，被同行硬塞了过来，是做销售的。也不知怎么就有了。”

“孩子多大了?”

“一岁了，因是虎年生的，小名叫虎子。已经断奶了。她说了，她不会找上门的。孩子，她以后也不会相认的。她说她实在是养不起，没办法才给我的。”

大门外，渐行正贴着门听着爸爸妈妈的声音。学校电力故障，因此学生们提前放学了，住的近的可以先回家。每个教室都有应急灯，等爸爸妈妈的学生可以在教室里多待一会儿。

“这么说来，我有弟弟了，却不是妈妈生的。可恶。”

明明有钥匙，渐行还是选择敲门。

董林快速起身，擦干眼泪，用双手使劲揉了揉脸，挤出一个笑脸。打开门刚想说话，渐行一个箭步掠过他，瞥了眼妈妈，就冲到自己的房间。妈妈一时没反应过来，呆呆地坐在那儿。

渐行关上房门，坐在床上发了会呆，“算了，不管他们大人的事，我只占妈妈这边。”

早上，妈妈还是像平时一样为渐行准备好爱吃的早餐，渐行也像没事人一样吃完就上学去了。

晚上放学回家，渐行一眼看到一个蹒跚学步的小孩。好奇的凑上前问到：“你是谁呀，小朋友。”

小孩子还不会说话，只会咿咿呀呀，妈妈在旁试探地问道：“他当你的弟弟好不好？”

渐行笑呵呵地说：“好呀，求之不得。等我上大学了，就有人陪你了。”

张雯雯心烦地说：“谁要他陪。倒霉。”

这以后，张雯雯又没时间打麻将了。那些牌友们见到了总是报之以同情：“作孽啊，生了又不养，这种人不得好死。你也是倒霉，碰到这种事。”

本来心情稍微平复了些的，一听到这话，张雯雯就又气不打一处来。孩子在一旁嗷嗷大哭，雯雯也不安抚，只顾看电视，间或还要凶一下孩子。

为了给小儿子取名字，董林征询老婆的意见，给孩子起名董渐远。在张雯雯的心里，是有多远就给走多远。董林认为名字只是一个符号，无所谓。两个儿子加在一起是渐行渐远，孩子大了本来与父母就是这种状态，还蛮形象的。董渐行也很喜欢这个名字，一个叫渐行，一个叫渐远，这才叫兄弟嘛。于是父子两都夸雯雯会起名字。这也是渐远到这个家后，全家人最和谐的一次。

至打渐远来了后，董林在雯雯的面前就像个小媳妇，大气都不敢出一下，唯恐惹怒了雯雯，给他来个甩手不干。那就相当于后宫起火， 一个头两个大。董林可不想将自己陷于这种局面。渐行也不待见他，爱理不理，说话也是极不耐烦。当然，渐行是因为爱妈妈才会这样对董林的，只要雯雯高兴了，渐行还是会对董林好的。

4

渐远来到新家没多久，雯雯发现他总是哭闹不止，怎么也哄不好。本来不想管他，就由着这样让他自生自灭的，可本性里的善不容她这样做。家附近有名老中医，口碑不错。雯雯带着渐远去看了几次，老中医诊断为疝气，给开了几副草药。同时，老中医还提醒雯雯，这孩子脑子有点问题，智力方面堪忧。

老中医果然名不虚传，渐远的哭闹越来越少，疝气也慢慢好转。董林不想这个儿子是傻的，可智力问题目前还没灵丹妙药，唯有寄希望于中药醒脑开窍。于是，家里开始常年草药飘香，好几次，渐行要妈妈也给自己熬上一碗，以提高记忆力。妈妈总是断然拒绝他，说只有傻瓜才会要喝这玩意。

渐远慢慢的长大，可还是不会说话，一脸的懵懂无知。嘴里总像含个萝卜，咕噜咕噜不知道要表示什么。不过，渐远很喜欢哥哥，只要渐行在家，渐远就总想粘着他，走哪跟哪，像个跟屁虫。渐行对这个弟弟还是疼爱的，有好吃的总想着带给弟弟吃。

雯雯也慢慢接纳了这个孩子，他不吵又不闹，长得和渐行极像。只不过头更圆更大，配上大大的眼睛，越发虎头虎脑遭人爱。如果不是还有个亲身母亲横在中间，估计雯雯也就认了。一想到渐远的母亲，雯雯就有气，一有气就对董林没好脸色。董林也习惯了，只要雯雯能消气，甘愿当她的出气筒。

5

时间如白驹过隙，又到一年高考季。不出所料，渐行发挥稳定，考上了市外的一所理工大学。大学里，渐行如饥似渴地吸取着知识的营养，图书馆是他最爱的场所。除此之外，篮球场也是渐行抛洒汗水的运动场。高鸿也考上了这所大学，不过是另一个专业，两个好朋友还是像高中时一样，一有时间就约在一起打篮球。他们的个子比起高中，又长了不少。稚气在他们身上脸上慢慢褪去，随之而来的是满满的青春与成熟。

转眼间，到了大三寒假。这三年里，渐行每到寒假就回到江城的家中陪伴妈妈和弟弟。暑假因为时间长，就在大学做暑期工。宿舍里，渐行收拾好自己的行李，和舍友们打了声招呼就风一般地跑了，再晚一点，就赶不上回江城的火车了。

回到家，看到妈妈正在喂渐远吃着水果。妈妈喜笑颜开地逗着渐远，渐远已经四岁了，长高了不少，还是虎头虎脑的，只是那对乌黑的大眼睛没多少神采，看什么都是迷茫一片。脸上也像有擦不完的鼻涕，妈妈刚给他擦干净，不多会儿，他的小手就又在鼻子那儿酹来酹去，不仅小脸儿脏兮兮的，衣服上也满是鼻涕印子。

渐行满脸狐疑的看着这一大一小：“妈妈，你不烦他了。”

妈妈笑着说：“嗯，不烦了，他是你弟弟。唉，都结束了”。

渐行还不解：“什么？什么结束了？”

妈妈貌似轻快地说：“知道吗,那个女的，渐远的妈，死了，跳河死了。”

“啊！为什么呀？有什么想不开的，真是搞不懂。”

“是的呀，莫名其妙。还有，渐远的智力永远都只有这大。”

渐行抱过渐远，心疼地拍着他的后背：“可怜的弟弟。哥哥一辈子会对你好的。”

“放心，我也会的”。妈妈补充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