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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道行的岳麓情结

2023-08-31  本文已影响0人  陈良心

第八章第二节

吴道行的岳麓情结

湖南古代的史学家群体,到明代又有了进一步的发展。在近三百年的岁月里,又涌现了众多史学家,其史学著作门类更多,取得了丰硕的成就。茹常、夏原吉、李东阳、陈思育等先后编撰了明《太祖实录》、《太宗实录》、《仁宗实录》、《宪宗实录》、《孝宗实录》、《世宗实录》等六部实录。李东阳、张治、刘三吾、魏焕等修纂《大明会典》、《续会典》、《礼制集要》、《皇明拱卫录》等政书类史著。孙彀、严首升、孙懿等撰写了《唐史》、《后三代史》、《唐纪》等古史著作。又有唐寅、吴大造、张石宗、方良俊等撰写出史学理论著作《史学提要》、《史学心编》、《二十二史识余》、《十七史摘异》等。在这一时期,湖南的地方志与族谱、家谱的撰写颇为兴盛,出现了许多优秀的地方史志学家。明代后期的吴道行尤为突出。

吴道行(1560—1644),字见可,号嵝山。湖南善化人。系南宋理学大师张栻得意弟子、开禧北伐功臣吴猎之后。吴道行出身于一个贫寒的书香之家,父、兄俱“以学行著”。兄吴道升,号聚垣,“少负隽才”,至老嗜学不倦,工古文词,曾参与纂修《醴陵县志》,又著有《易义臆解》、《见闻笔录》、《管窥草》等。

吴道行自幼对岳麓书院深怀倾慕之情,“方七岁,闻长老谈岳麓先贤讲学,便肃然倾听,指示古来忠义大节,辄色喜”(《沅湘耆旧集》卷四十二)。稍长,发奋攻读,入为县学生员。继与乡试,但八试而不第。从此,以钻研学问、著书立说和讲学授徒为业。万历十年(1582),翰林院侍读张元忭“以使事入长沙”,兵备道李天植久仰其名,敦聘他主讲岳麓书院。张元忭,字子荩,号阳和,山阴(今浙江绍兴)人,为王阳明再传弟子,后成为明代著名的学者和教育家。万历初年,张居正执掌宰相权柄后,一度诏毁书院,禁止自由讲学。岳麓书院虽因其独特的文化地位而未被毁弃,但讲学之风早已停止。张元忭受命主讲岳麓后,致力于重振书院学风,一些著名的王门弟子相继在此讲授良知之学,湖湘学人士子也纷纷慕名而来,岳麓书院继南宋张栻、朱熹讲学之后又进入一个学术的繁荣时期。当时,吴道行也是慕名而来的一位学人。张元忭在岳麓书院讲学时,对于张栻、朱熹之学作了比较公允的评价,也注重湖湘学风经世务实的传统。他曾明确表示:“当今所急,在务实不在炫名,在躬行不在议论,愈笃实,愈光辉;愈易尚,愈广大。”(《张阳和集·复许敬庵》)吴道行在聆听了张元忭的讲学之后,衷心服膺,追随左右,并“大畅良知孝悌之指,一时遂相引重”,深得张元忭的赞赏。

在湖湘文化的熏陶和王阳明“良知”之学的影响下,吴道行经日夜发愤攻读,终于成为湖南的一位著名学者。同时,他又注重务实,留心经世致用之学,尝就兵储马政、兴利革弊诸事,向当道建议,多被采纳。清光绪《善化县志》称他“留心经史,百家诸子,兵饷军政之属,剖决利弊,悉就施行”。

万历十五年(1587),善化知县陈一鉴乘朝廷禁废书院之令稍松,将惜阴书院再加修复,“集十三庠生肄业,月给饩”,聘吴道行为山长。惜阴书院在长沙城南善化县境,旧为祭祀晋代名臣陶侃的祠庙。明嘉靖四年(1525),善化知县吕廷爵将它改作书院,并取陶侃“珍惜寸阴”名言,取名惜阴书院。数十年后,成为一所规模颇为宏大的学府。万历六年(1572),诏令禁毁书院,惜阴书院遂废。惜阴书院的恢复,特别是吴道行来任山长,使诸多善化学子有了攻读之所,更使长沙城南重现出书声琅琅、弦歌不绝的景象。

吴道行一生的教学生涯,最为重要的是他主讲岳麓书院的时期。崇祯三年(1630)至六年(1633),他被聘为岳麓书院主讲,成为明末最后几年的岳麓书院山长之一。在学术上,吴道行“笃伦敦义,讲学穷理”,致力于朱张之学,“大畅良知孝悌之指”,但又反对王学的空疏流弊。这一思想,与当时学人盛称的东林学派颇为接近。崇祯十四年(1641),东林学派传人高世泰任湖广按察使佥事提督学政,次年来岳麓讲学,并协助修葺书院。他对于吴道行的道行学问十分赏识,称赞他“道以朱张为宗,与文端(顾宪成)、忠宽揆(高攀龙)固一也,可不所谓衡湘之贤哲哉”(《沅湘耆旧集》卷四附录《高汇旃先生传》),肯定他与顾宪成、高攀龙思想的共同之处,以及他们对延续“道南正脉”的贡献。吴道行苦心孤诣,讲学麓山,深深地影响到诸多的岳麓学子。明末清初的一代贤才王夫之,曾于明末入岳麓书院肄业,成为岳麓书院最杰出的学生,后来成为与顾炎武、黄宗羲齐名的大思想家。

然而,就在吴道行潜心学问,拳拳于教学事业之时,朱明王朝的统治已经摇摇欲坠,行将覆灭。崇祯十六年(1643)八月,张献忠率大西军攻打长沙。吴道行逃往山中。崇祯十七年(1644),李自成大顺军攻入北京,同年清兵进入北京,明朝覆亡。吴道行“郁郁不自得,一日趋吉藩故邸,望阙痛哭展拜,舆归(岳麓)山中,不食而卒”,后葬于岳麓山。吴道行留下遗言:“惊闻北事,主亡臣辱,痛之如何!予以诸生,食恩累代,独非草莽之臣哉……笔搁而舆至,将以吉日遄归,集儿女罗拜,从此从先帝于地下矣!”面对李自成大顺军攻占北京、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和清兵入关、长驱中原的“北事”,吴道行悲痛万状,以身殉难。作为一个食明之皇恩的知识分子,他既痛恨倾覆明王朝的农民起义军,又不堪忍受满族入侵的残酷现实,只得以死明志,最终实现了他的老师张元忭所教诲的“爱国忠君仗至诚,休将一念坏平生。勿欺请绎宣尼训,留取丹心答圣明”的人生理想。

吴道行以忠烈死,其家亦满门忠烈,满门书香。有几子,均以文名于时。长子吴愉,子去怫,十岁入府学,以居城南古渡,又号古渡。吴愉“孝而义,介以和”,又博识能文,于崇祯年间入岁贡生。万历四十一年,曾参加由其父主笔的《善化县志》的修纂。清顺治二年(1645),李自成余部进击浏阳,长沙知府周二南率众堵御。吴愉以参谋从行,与大顺军战于官渡,兵败被俘,不屈而死。著有《春雪堂集》、《古今参》等。第三子吴愗,字去慵,一字损庵,与兄吴愉齐名。明末曾被以明经荐,不就。曾参与纂修《长沙府志》及《岳麓书院志》。著有《存园应草》、《拟古乐府》、《岳渡子》、《古今目录》、《三异笔余》、《孝友堂集》、《北门集》(见明崇祯《长沙府志》卷八“著述”)、《素履草》、《亭云录》、《怀霜录》(见清光绪《善化县志》卷二十三“人物·明”)等。孙吴宁讷,字正言,县学生员。清顺治二年,其父吴愉殉难。吴宁讷哀痛不已,于炎天烈日中徒步浏阳山中,觅得遗骸,躬自畀归长沙,葬讫仍哀毁不食,人称孝子。

吴道行一生成就,除了授徒讲学之外,就是从事乡邦文献的整理和地方史志的编纂。明末学者周圣楷称他“博雅名通,娴于史学”。清光绪《善化县志》称他“留心经史”。他曾先后纂修《岳麓书院志》一部、《善化县志》两部、《长沙府志》一部和福建《浦城县志》,另有《嵝山集》传世。

《善化县志》是吴道行编修的第一部地方志书。湖南善化县始设于宋哲宗元符元年(1098),隶属潭州,直到明代建置未变,隶属于长沙府。绵延五百余年,但一直没有修撰县志,以至历代官吏到任,文献无征,考索失据。明万历三十八年(1610),善化知县唐源莅任,即以“邑建置纪载颇多荒略”,“怃然以为慨”,“曰是何以征文考献,宏化宜民乎哉!”于是毅然以创修为己任,发起修撰《善化县志》。他首先请吴道行出山任事。吴“惴惴谢不敏”,未能接受。三年后,唐源“重念志典不备,谓一方文献何,遂毅然议撰著”,再次邀请,“严谕至再,(吴道行)弗获固辞,而始饮冰受命”。

据现存“明万历癸丑志”《修辑姓氏》载,该志系唐源纂修,教谕陆宽参阅,原太原知府、邑人黄洽中总订,邑庠生吴道行编辑。该志书版随后毁于明末兵火,书亦不存,因此其卷次、内容至今仍不为人所知。幸有现存的清光绪《善化县志》,收入吴道行和黄洽中、陆宽的序言各一篇,记述了该志编纂的大致情况,以及吴道行对于修纂该志的重要作用。

万历四十一年(1613)六月,吴道行开始着手《善化县志》的编纂。唐源“以搜辑、讨究属吴子道行”(明万历《善化县志·陆宽序》),即收集整理资料、制定体例,以及全书的撰写。其初资料缺乏,吴道行“乃博采详搜,于省志、郡志得十之四,全史故籍得十之二,而又参之簿书所纪,稽之乡正所传,于是创著成帙”(明万历《善化县志》吴道行《序》)。可知其史料除了旧时《湖广通志》、《长沙府志》和历代正史、旧籍以外,还查阅县衙档案,进行了采访调查,其中不乏珍贵史料。三个月之后,吴道行完成初稿,“凡若干万言”,由黄洽中“悉为论次”,陆宽“删润”,于次年五月成书。以上可知,明万历《善化县志》的修纂,从资料的收集、体例的拟制,到初稿的撰写,实际上都是由吴道行担负的。据吴道行《序》所述,《善化县志》全书分为沿革、星野、地理、风俗、物产、赋役、封建、职官、选举、宦迹、人物、流寓、建置、学校、兵防、祀典、古迹、祥异、方外、杂纪、艺文,共二十一门,包括了善化县自设县以来在历史、地理、政治、经济、文化、社会风俗及人物等各方面的情况。吴道行在其序中叙述了该志的体例及内容:

首列以图,志沿革;谓先王划地亲民,无先邑治也,乃察变授时,准之天文,志星野;分别壤袤,用表厥镇,志地理;民与习移,化以振习,志风俗;蕞尔土毛,民用是需,则壤成赋,倍敛可虞,志物产、志赋役;麓、湘带砺,藩屏是基,志封建;惟令与师,政教攸资,志职官;登明吁俊,蔚为国器,志选举;流英布恺,德我黔黎,志宦绩;懿履阃则,人纲人纪,志人物;笈簦所驻,风范如在,志流寓;公堂体国,储廪惠下,乐育衿缨,耀兹文明,志建置、志学校;思患除戎,禋祀崇报,异迹芳踪,仰止寄眺,志兵防,志祀典、古迹;天人应感,可以征变,志祥异;二氏蜂起,世且溺趋,志方外;裨书臆纂,足备周咨,志杂纪;若夫载事宣猷,抒灵寄兴,文彩灿如,弗可湮也,志艺文。

可以说体例整齐、内容全面且颇为丰富。

明万历《善化县志》是善化县有史以来的第一部志书,奠定了后来历代续修《善化县志》的基础。明崇祯年间的善化知县黄承中曾评价说:此志“存古则幽遐备具,识今则巨细兼该,所称一邦信史非耶?余不佞获绾符兹土,征文考献,幸有兹志在”(明崇祯《善化县志》黄承中《序》)。

清康熙时学者赵又昂也说“自兹以往,生斯莅斯者,不过续增简帙,以相传于无穷”,指出了此志编纂的重要意义。吴道行为此而做出了不可磨灭的贡献。

二十年后,知县黄承中以《善化县志》“刻本散佚无几”,“上台”屡次“檄取而杳无以应”,而“迩来世变多艰,废兴靡一,更宜铨次胪列”,于是发起续修《善化县志》,编修事项“仍属吴生”。吴道行乃“稽原本,总时务,详核增损,付之剞劂”,于崇祯六年(1633)刊刻成书。此为明崇祯《善化县志》,黄承中纂修,吴道行仍以邑庠生任“编辑”。但是此志也未能保存下来,早在清康熙二十四年(1685)四修《善化县志》时,仅存残本,“蠹余鼠残,文多剥落”。

吴道行一生怀有深厚的岳麓情结。他居住于岳麓山下,“半亩江皋,一楼吐纳”,后“遂为岳麓隐君子”。青年时代,在岳麓书院聆听张元忭讲学,并与之讨究学问,后又执教于岳麓书院。去世以后,他长眠于岳麓山的苍松翠柏之间。而其岳麓情结的最重要表现,则是在他的晚年亲自撰写了一部《岳麓书院志》。明崇祯末年任长沙知府的堵胤锡,曾撰文称颂云:“先生当若地,近厥幽居,讲学于山堂,志纪其胜迹,而不足以竟先生之奇,毕岳麓之事。于是怀忠感赋,绝笔甲申……以岳麓为生死焉!”

《岳麓书院志》十卷,崇祯六年(1633)刊印。岳麓书院之有志,始于明正德三年(1508)始修、九年(1514)刊印的《岳麓书院志》十卷,系湖广学道陈凤梧主修、陈论编集,为岳麓书院历史上第一部院志。此书原刻本已失传。其二为明长沙知府孙存纂修《岳麓书院志》一卷,嘉靖七年(1528)刊印。原书亦已失传。三为明长沙知府、山东滨州人吴道行“续正”,善化县教谕彭宗旺、攸县教谕徐昌期“同校”之《重修岳麓书院图志》十卷,万历二十二年(1594)刊印。此志仅存孤本,现藏于台北中央图书馆。善化吴道行之《岳麓书院志》十卷,上距三修《院志》已近四十年,则为第四修。吴道行在该志序中,叙述《岳麓书院志》创修、续修之沿革及其四修缘由云:

岳麓神禹开疆,朱张过化,称古今名胜,而志之创也,始于国朝正德学台陈公,订于万历太守吴公。若翻牍诠叙,则古攸陈先生专其役于前,大都重书院讲学意,而县博师彭先生详其事于后,讨类颇宽广,竟亦因仍旧旨而差附以禹迹、城南、惜阴两书院事,校辑完帙,勒成一家,登之剞劂,以信来兹,百世而下,其可不易矣。递今人文霞灿,卷帙星陈,兹志且零剥日远。索其旧语,至黭黮不可识,余惄焉伤之。

指出由于世易时移,而“今人文霞灿,卷帙星陈”,实有必要再作续修之举。堵胤锡曾在所撰《吴嵝山墓碑》一文中,评誉吴道行修撰《岳麓书院志》的思想:

于是上溯远古,式及今兹。考神禹之形迹,怀子云之铅椠,纪昔今之日月,披贤哲之风云。厥志维勤,厥功维懋。自余著述,藏之家乘,扬之国华。而《麓志》一编,意思为宏远矣。

吴道行又进一步表明其所修的宗旨,即在前志的基础上,“更举原文,删其过繁,订其论谬,挈大纲,析款类,凡山水、泉石、亭台、馆舍之属,简细不遗,而又为之修明文学,标举词咏,旁收二氏,以昭揭于世”。并新增嘉靖七年以后和万历、天启、崇祯三朝史事,以成是书。又“绘之以图,创之以论”,图文并茂,叙论兼具,庶几“行之若可远矣”。可知,吴道行四修院志,改正了“三修”的一些错误,分目更细,增加了内容,其文字也较为简洁了。
吴道行四修《岳麓书院志》,今已不存于世,故其内容、文字不得其详。清康熙年间,长沙府同知赵宁又主持编修《新修岳麓书院志》,于康熙二十七年(1688)刊印成书,可称五修志。全书八卷,首卷一卷,上承明修旧志,下纪清初五十余年之兴复,类目得当,体例完善。吴道行四修《岳麓书院志》,对于赵宁《新修岳麓书院志》的修纂起了十分重要的作用。据《新修岳麓书院志·凡例》云:赵氏起手修纂时,“旧志陈本已无从采访”,“今所见独郡人吴君道行崇祯年间所纂辑者”,故“今只据吴本增删”。因此,《凡例》称:“不欲尽汰吴稿,存瑜去瑕,多载原文,标曰旧志,不忘前人之用心,兼示相承之有自也。”

赵宁《新修岳麓书院志》辑录吴道行《岳麓书院志》原文十六篇,另有吴道行所作《禹碑辨》、《岳麓赋》等两篇,从而保存了吴本崇祯旧志的不少资料,使我们得以对于吴志有所了解。《新修岳麓书院志》卷二“山水”、“古迹”,入载吴志《岳麓山水总记》、《风雩山图说》、《禹碑山图说》等七篇,卷三“书院”、“三书院说略”载《书院沿革》、《圣庙图说》、《城南书院说略》等九篇。

明末湖南著名地方史志学者周圣楷,为吴道行所修《岳麓书院志》欣然作序,对其学行及其《书院志》做出了高度评价:

见可先生博雅名通,娴于史学。少负其身价,诸子,一不获效用于世,而即以其胜情高韵,立乎文章山水之间,郡监司以下,造庐而请者匪朝夕矣。一旦慨然念麓山有志,非山志也,郡之形胜系焉;非郡志也,楚之文宪存焉。于是考其源流,芟其冗复,绘之以图,畅之以论。俾览志者如身在禹碑藏室间,不羡卧游也;俾登麓者如身在七十二峰之顶,不费宿春也。庶几劈巨灵之仙掌,现阿之佛国者欤。

吴道行所纂修的地方志著作,唯一保存至今的为崇祯《长沙府志》。该志为崇祯年间的长沙知府雷起龙主修,吴道行纂修。始于崇祯十一年(1638),次年成书付梓。长沙之有府志,始于元代大德年间邓桂贤所修,名曰《长沙路志》。此志早已失传。至明代,又有永乐年间纂修的《长沙府志》。嘉靖初年,知府孙存发起续修,但未能成书。十年(1531),新任知府潘镒受孙存之托继修,并请同朝进士张治协修。十二年(1633),《长沙府志》付梓成书,计六卷十二纪(门)。此志至今尚存。万历十八年(1590),知府吴道行参阅永乐、嘉靖两志,再修《长沙府志》,于万历二十一年(1593)开雕成书。

崇祯十一年,雷起龙以“感邑乘之久远,伤废绝之荒落”,遂“驰檄诸邑”,并请吴道行出而重修《长沙府志》。吴道行乃“稽传牒,捃子史,旁参老,更逸求事”;并在嘉靖、万历两部《长沙府志》的基础上,“纠讹剔舛,增损是非”,短短一年时间,即“三易稿而就编”(崇祯《长沙府志·新修长沙府志繇》),于次年八月刊刻成书。

崇祯《长沙府志》已为府志之第五修,全书共十卷,序目一卷,分为沿革、星野、地理、风俗、封建、连帅监司、郡职官、邑职官、卫职官、选举、宦迹、人物、赋役、物产、建置、卫治、儒学、书院、正祀、兵防、古迹、祥异、方外、杂纪、公移、艺文、禹碑、李邕碑,共二十八门六十二目。与现存的嘉靖志比较,门类由十二增加到二十八,体例更为整齐,内容更为全面;又增设了书院和公移、禹碑、李邕碑等数门,原职官一门分为郡、邑、卫三门,也更为细致和合理了。又,嘉靖旧志中“监司”与“郡司”两门同列,新志将“郡司”分出,改为郡职官一门单列。这一门类的结构,与万历年间吴道行所修《善化县志》比较,大多相似而有所发展,只是由于府志范围更宽,增加了七门。

在内容上,今志纪事止于成书的崇祯十二年底,较旧志更为完整和丰富,并增加了许多旧志未能记载的内容。如旧志防范之要扼不书,人物世代品行不核,今志悉为改正。田赋门一条鞭法,旧志万历《长沙府志》略不载,今志则备载之,并依明代《湖广赋役全书》分县详注各项编派。对于当时藩租、王田溢额,亦能据事直书,如在赋役王田项载长沙吉王所占膳田、额田,总数多达二十七万余亩,几遍长沙府属各州县,真实地反映了明代藩王兼并土地民田与残酷剥削之一斑。祥异门记载崇祯四年至十二年长沙地区五次大小地震,及崇祯年间浏阳、湘乡、湘潭、醴陵各县农民起义之实况,有裨于长沙地震史和农民斗争史研究考证。

更为难得的是,崇祯《长沙府志》之卷八新设的“公移”一门,为以往地方志书所未曾设置。该门收入长沙府及所辖诸州县公文,或长沙府上行监司的报告,或监司道府的批文,或下辖州县的呈文,或长沙府及下辖州县之公谕,计二十四篇,均为十分珍贵的档案文献资料,具有很高的史料价值。其导语说:“夫公移何以志也?志载一方典故,不妨博采旁稽,矧关政事人民之大者乎。是敢成案具在,即远与近、行与未行,辑而著之,总以信法守而备经制也。”

可知该门所辑,均为有关长沙社会政治、经济重要事务的文件。如《长沙府申除代派钱粮文案略》,系万历二十年长沙知府吴道行回复守巡道,关于造报所属钱粮数目的文件。反映了明朝末年因朝廷加派钱粮,以致人民与地方政府不堪承受的情况。《分辖地方公移碑》,为万历四十年长沙府关于长沙、善化两县与吉王府、长沙军卫,分别管辖长沙城内所属地方的公文。揭示了有明一代吉王府在长沙城内占地广阔、生活穷奢极欲,以及藩王政治对于社会政治、经济与人民生活的严重影响。又,万历四十一年(1613)善化知县唐源《开河通商议详纪略》、四十四年(1616)善化县《兴革议详纪略》二件,是善化县于明朝末年开浚长沙南湖港,以利通商,以及革除陋规,以苏民困二案的原始记载。

雷起龙、吴道行纂修《长沙府志》之时,已是明王朝统治风雨如晦、摇摇欲坠,行将崩溃的最后几年。应该说编纂者已经看到了这个王朝正在走向没落。可贵的是,吴道行作为明王朝的殉道者,没有对此曲意地加以掩饰,而是秉笔直书,揭露当时国家统治的腐败和黑暗,展示了明王朝末日的种种景象。他在《新修长沙府志繇》一文中就指出:

盖今天下视长沙为化国,而科赋重厚,物产硗瘠。按图者采饶便之虚名,编派日以增,民力日以促,下多积逋,上苦征输。而又泰宁日久,闲暇自然,卒然饥馑有闻,寇丑狎至,备御莫支,踌张为患。

在卷五“赋役”门导语和按语中,吴道行又进一步记述了其时民生的疾苦:国资于民,民植于土。长沙土瘠民贫,乃赋粮独甲全楚。则夫生齿登耗,繇赋重轻,固有难为言者。矧凌夷至今,重之增派,加之兵荒。撙节爱养,仁人君子宜何如动念耶!

长沙治当冲会,土固衍而瘠,水泽腹不坚。所产自稌粳外,无他伎长,乃粮赋五十八万七千有零,当全楚三分之一。民已苦于输纳,而又加派日增,以致财尽民贫,田多荒废,粮多积逋,官民且两病矣!

应当说,这既是吴道行作为一位史官奋笔直书的体现,又表明了他关心民生疾苦的胸怀,是难能可贵的。

综观全志,体例完善,史料可信,类目简明,颇具典则,是为明代湖南地方志之上乘之作。


附录:吴道行简介

中国明末学者:吴道行

吴道行(1560—1644),明末学者,字见可,号嵝山,湖南善化(今湖南望城)人,宋儒吴猎之后。早年师从岳麓书院的张元忭,教授于长沙惜阴书院,人称“嵝山先生”,以“朱熹张栻为宗”,治学严谨,与高世泰为至交,王夫之曾师从之。1644年(崇祯十七年),明朝灭亡,吴道行不食而卒。葬于岳麓山飞来石侧。著有《易说》、《嵝山集》、《嵝山堂集抄略》、《读史阙疑》等。

人物评价

吴道行,字见可,号嵝山,善化人,是张栻高足、南宋学者吴猎之后。吴道行因历乡试不果,终未走上仕途,一生以讲学授徒为业。他从小就对岳麓书院有倾慕之情,“方七岁,闻长老谈岳麓先贤讲学,便肃然倾听,指示古来忠义大节,辄色喜”,为先贤之忠义大节所感动。1582年(万历十年),张元忭讲学岳麓书院,已逾“而立”之年的吴道行,从游就学其门下,与之“大畅良知孝弟之旨,一时遂相引重”,深得张元忭的赞赏。其时,被张居正禁废的长沙惜阴书院恢复,吴道行被聘为山长,人称“嵝山先生”。1633年(崇祯六年),他任岳麓书院山长,长达10年,临终前2年(1642年,明朝覆亡前2年)仍讲学其间。致力于殷勤讲贯朱张之学,力纠王学空疏流弊,使明末长沙岳麓书院与无锡东林书院成遥相呼应之势。《善化县志》称他“留心经史,百家诸子,兵饷军政之属,部决利弊,悉见施行”,可见其学注重务实。在学术上,他反对王学末流的荒诞,“笃伦敦义,讲学穷理”,“自余著述,藏之家乘,扬之国华”。吴道行的思想与提倡治国平天下为“有用之学”,与极力维护理学正宗的东林学派十分接近。东林学派传人无锡高世泰称赞吴道行“道以朱张为宗,与文端(顾宪成)、忠宽揆(高攀龙)固一也,可不谓衡湘之贤哲哉”,肯定他与顾宪成、高攀龙思想的共同之处,以及他们对延传“道南正脉”的贡献。1641年(崇祯十四年)高世泰任湖广按察使佥事提督学政,次年来岳麓讲学,并协助修葺书院。吴道行与高世泰成为至交好友,二人共同为恢复理学正宗,培养湖湘弟子而竭心尽力。他们的最大功绩是培养出了像王夫之这样的一代贤才。王夫之在吴道行任山长、高世泰来院讲学期间开入岳麓书院肄业,成为明代岳麓书院最杰出的学生,后来成为与顾炎武、黄宗羲齐名的大思想家。

人物经历

1644年4月(崇祯十七年三月),明王朝覆亡。吴道行“郁郁不自得,一日趋吉藩故邸,望阙痛哭展拜,舆归(岳麓)山中,不食而卒”,以身殉国殉君,表现了“衡湘贤哲”的清白与高洁。死前他留下遗言:“惊闻北事,主亡臣辱,痛之如何!予以诸生,食恩累代,独非草莽之臣哉!……笔搁而舆至,将以吉日成遄归,集儿女罗拜,从此从先帝于地下矣!”他面对李自成攻占北京、崇祯皇帝自缢煤山和清兵入关、长驱中原的“北事”,作为受明朝之皇恩的诸生,既痛恨倾覆明王朝的农民军,又不堪忍受满族入侵的残酷现实,只得以死明志,最终实现了他的老师张元忭所教诲的“爱国忠君仗到诚,休将一念坏平生,勿欺请绎宣尼训,留取丹心答圣明”的人生理想。

吴道行死后,就葬于岳麓山云麓宫绝食地,长沙知府堵允锡特撰《吴嵝山墓碑》。根据史载,吴道行之墓位于飞来石右侧山墈上,其原配夫人石氏与其同穴而葬,墓区简约。2012年3月在云麓宫下发现了吴道行墓,在云麓宫飞来石南侧约100米的茂密树丛中,一块饱经风雨侵蚀的简约石墓碑立在其中,“明崇祯”、“吴嵝山墓”、“石氏”等石刻字样仍隐约可见。

附录资料来源:百度百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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