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明劫》——吴又可与孙传庭，疫情与起义，用药与用兵，治病与治事
《大明劫》这部电影， 背景为明朝末年， 国家内忧外患， 辽东奴囚作乱， 朝廷党争内耗， 贪腐横行， 赋税沉重， 民不堪负。 再有江南民间资本勾结官宦 ，与国争利， 国益空虚， 而复索取于民 ，致民生更加艰难。 另外分王太多且待遇优厚， 而且凭借权势强圈民田， 所以很多百姓铤而走险， 造反图存 。
电影中， 崇祯十五年， 李自成重兵围困中原重镇开封。 如果开封失守 ，闯军可向西攻略洛阳， 进而进逼关中 ，也可如朱元璋一样从东封锁潼关， 然后北渡黄河进入河北。 果如其然， 则华北平原一马平川， 无险可守 ，首都北京必将陷落 ，则明朝灭亡难免。
所以皇帝着急万分， 从牢中放出名将孙传庭 ，紧急赶赴潼关， 希望能够从速东出 ，击溃李自成所率农民起义军， 解开封之围 ，以确保北京无虞 ，从而使明朝大厦虽危而不倾， 船虽破而不沉。 说白了， 谁都不想死， 虽然皇帝很清楚， 因积重难返 ，只能苟延残喘， 如要重生 ，只能励行变革 ，但当下帝国狼烟四起， 已既无时间 ，又无环境 。
扯远了， 回归原题 。孙传庭到达潼关， 积极整军备战 ，但粮草奇缺， 饷银不济 ，军械老旧难用， 而且军中有人勾结当地地主豪强， 强行霸占军户屯田 ，凡此种种 ，皆为危亡之象。 祸不单行 ，又值瘟疫蔓延肆虐 ，军营外围百姓尽数惨死 ，军营内部每天有人发病， 每天有人死亡， 最后军医赵川本人也因感染瘟疫而死， 以身殉职了 。
疫情初起时 ，军医赵川及时施治 ，但因其既不知瘟疫本质 ，又不知传播途径， 所以防范不到位， 治疗也未能凑效 。日复一日 ，死者愈众， 疫情蔓延， 军营人人恐慌 。终于。 事大难瞒， 督师孙传庭知道情势严峻， 如再无所制 ，则军心必乱， 将不战自溃 。问题百出 ，难以一解， 孙传庭焦头烂额 。另一边 ，皇帝又无理催战， 却于粮饷之事只字未提。 不过当下， 控制疫情为重中之重 ，恰闻赵川弟子吴又可曾到过军营 ，且对疫情与赵川有不同看法 ，遂请其主持疫情救治工作。
原来 ，吴又可之师赵川误以瘟疫为伤寒， 故而用《伤寒论》中方法治疗瘟疫， 如瘟疫内郁阳明胃府， 此须大承气汤急下 ，但赵川却以为寒证， 以干姜、 附子行温补之法。 此为南辕北辙 ， 结果可想而知 。在吴又可看来 ，瘟疫本质与伤寒迥异， 伤寒因感于天地之常气 ，从皮肤肌表而传 ，瘟疫因感于天地之疠气 ，从口鼻呼吸而传。伤寒从表及里传于六经 ，其治则必本于张仲景《伤寒论》 ，六经辨证条理明晰， 丝丝入扣 ，有论有方。 但对于瘟疫 ，世人认识尚且不足， 更无相关书籍详细论证 。按理说 ，瘟疫较于伤寒，更为可怕 ，且时有发生 ，张仲景作为医圣 ，不该意识不到 ，更不会厚此薄彼 。可能其有专书论述 ，只不过命运与《卒病论》如出一辙 ，皆毁于战火， 只有《伤寒》、《金匮》有幸传世。
回归原题 ，吴又可认为瘟疫疠气通过呼吸从口鼻传入， 其停留客舍， 内不在脏腑， 外不在经络 ，而在伏脊之内， 此为表里分界， 故称半表半里， 亦即膜原 。膜原外表为经络 ，内里为胃府， 凡十二经 ，皆都会于胃， 胃为其海， 故可因经而营养诸身 。所以疫疠之气固留于膜原， 须先用“达原饮”将其击溃， 然后如其向外， 走于三阳经 ，即分别为太阳 、阳明 、少阳 ，则其证不同 ，治亦不同 ，究察其证，其与《伤寒论》中所述别无二致，但治法因其为疠气所致 ，且恐尚有余邪留于膜原， 故分别与“达原饮”中加入羌活 、葛根、 柴胡。 如未至经络 ，但已从膜原击溃，欲表而未表， 则用“白虎汤”辛凉发散 ，且加入生姜， 以为气分之引， 收清肃肌表之功 。因邪未达太阳经 ，且有清润存阴之意 ，故以白虎汤发散， 而未用伤寒惯例之桂枝汤和麻黄汤， 因为阳刚之燥恐会助疠气之邪， 发汗太深又恐伤气津太过， 徒伤正气 ，不如白虎汤辛凉发散， 且散且清。 如此用意， 与达原饮中在槟榔 、厚朴 、草果之外加用知母 、黄芩 、芍药之思路前后相承， 一以贯之。
另外， 邪气从膜原被击溃之后 ，如果向里蕴积胃府， 则需要承气汤攻下而解。 因虚实、 轻重、 缓急各异 ，张仲景在《伤寒论》中有大承气 、小承气、 调胃承气汤三法， 宜各据实情而定， 其中发力自有轻重之别 ，如拘泥俗说之下不厌迟 ，则必使邪愈盛而正愈虚 ，故不可为 。
无论大承气、 小承气 ，还是调胃承气， 都有用到大黄 。大黄为虎狼之药， 专于攻下， 因其峻猛 ，所以不可多用， 以防伤伐正气。 但如所用过少， 又会因力浅而使邪不能尽去。 除恶务尽 ，需杀伐果断 ，重病宜用重药， 而且生机系于一线 ，所以吴又可治瘟疫， 重用大黄 ，虽不拘常法， 但有效于治疫。 因为瘟疫亦非常病 ，疠气亦非常气 ，如用常法， 则恐事有不济 ，徒耗时日， 耽误功夫， 而使疫情更加蔓延无期。
最后， 就重用大黄一事， 孙传庭因不解其理而求教吴又可 ，其回答让孙传庭恍然大悟， 即用药如用兵 ，治国治事， 亦如同治病， 重病须下猛药， 且须当机立断 ，以挽一线生机 。所以孙传庭尽杀地主豪强 ，用血腥手段收回军户屯田 ，抄没家产以充军用 。然后总算能勉力出征 ，但因军队训练不足 ，准备仓促，且无后援，多方掣肘， 最后还是全军覆没了。 如不出征， 即为抗旨不遵， 以谋反罪论处， 还是一死 ，还不如战死沙场， 死个痛快 。马革裹尸 ，也算是死得其所了。
为什么瘟疫能治好 ，但孙传庭却会兵败呢 ？因为虽然重病需要猛药 ，但猛药驱邪亦会伤正 ，如需药力有效 ，先须正气能任 ，如虚而难任峻猛之攻 ，则邪未去而正先亡 。如尚能勉力能任， 则待邪去可调养补虚 ，正气必能恢复。 而当时的大明朝 ，已然千疮百孔 ，百弊丛生， 所以虽有重病， 但已难任猛药 。于是， 孙传庭战死了。 不过吴又可的《温疫论》却写完了， 这是他治病的兵法， 如孙武一样 ，他也觉得生命是有限的， 霸业是有限的， 但兵法却是无限的 。彼可保家卫国 ，此可救人脱困，他们都是化有限为无限，所以 一样的功业辉煌 ，一样的光芒万丈 。所以《温疫论》和《孙子兵法》一样，都将垂于千古而不朽。
原创公众号——清源经典文化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