幻觉归程（一）
在你制造的长梦中，我得以转生回到当世。
——题记
一、郭子延的实验室
我最受不了郭子延夸我，这个男人的赞美听起来永远像讽刺。比如他总说：阿雅姑娘的才略通天彻地，傲视众生，怎么会在意这小小把戏呢。天知道他是怎么知道我底细的。这人不认生，宁云第一次带我去见他，他就很不知收敛地跟我说东道西，像暌违十世的老相好般。
宁云起初当然不敢说是给我介绍男友，只说“有一个人特别有意思，你不妨见见。”那时我刚刚结束了一段旅行，从遥远的时代归来，宁云开车将我从机杨载回市区，直接送到一间乱糟糟的快餐店里和郭子延碰面。
“送你一件礼物。”他从包里掏出一个布偶，郑重地双手递上。是一只猫的形状，肥溜溜的，晶碧的眼珠，黑灰色斑纹，背部两侧各有一缕斑纹呈青色，看起来像是收拢的翅膀。
“阿雅姑娘觉得它怎么样？”
“我可不喜欢动物，乱跑乱蹿还不听话。”我一皱眉头说，不过这只猫造型可爱，摸起来手感舒适，搂着睡觉倒不错。
“明白，所以才没有送你活物，用一只布偶聊表心意。”郭子延一脸我有先见之明的样子。
我对他唯一的一点好感是我言语刻薄，不吐不快，但他永远不会生气，笑吟吟地看着我，似乎还觉得很有趣。
他胸怀多么磊落，宁云说。
是脸皮厚吧，我反驳，郭子延其人，让我承认他略有小能尚且勉强情愿，赞赏他的人品，没门。
我不明白宁云为何如此热衷于撮合我与郭子延，当初我立志不婚，她不也是挺支持，还不遗余力地帮忙对付我母亲吗？
因为觉得你们很般配。宁云说，阿雅，你不这样觉得吗？
我不这样觉得。我习惯了一个人生活做事，不需要人陪伴，也没心思谈情说爱。郭子延的态度也不是像在追求我，因为他从不肯好声好气地跟我说话，我们就这样相互嘲讽。他最可恶的就是总是拆穿我的心思，将我最看重的东西贬得一无是处。偏偏我还拿他没办法。我悄悄跟宁云打听，这家伙到底是什么来历。
他是一个科学家啊。
科学家？这是什么门道。
宁云一下子来了兴趣，科学家也是有超能力的人，就和你一样，这个郭子延有很多奇怪的本领……这下你知道我为什么会说你们很般配了吧。
和我般配？我自然不悦，我法力无边，谁敢和我相提并论。我决定使出自己的真本领来让他长长见识。
约了他夜里一块爬山。我很快上到山顶，他还在气喘吁吁地一步一阶。
“郭子延，你别磨蹭了，像蜗牛一样。”我站在山顶冲他喊。
这一次，他知道我是在考校他了，不肯再接招。他在下面愁眉苦脸地说：“阿雅姑娘，我们都有超能力，可是门路不一样啊，我真不会飞。”
“那你都会些什么？”我敛衣飞落而下。
“有时间到我家里去吧。”他说。
那天下午，我来到郊区一幢小楼，二楼的房子里，挂着厚厚的窗帘，挡住外面的天光。屋里没有装电灯，郭子延点开打火机，点亮了桌子中央的一盏灯。那是一只透明的玻璃容器，下端圆圆的，长长的细颈，里面盛着无色液体，蓝色火苗如同水晶的光泽一样，照亮了室内。我打量着这间屋子，靠墙一面书架上乱糟糟插满了书，书脊上印的全是些古怪的字符；桌子上则是各种仪器和瓶罐装的液体。
“我是一个科学家。” 我耳畔突然响起一句话。
“我是一个女巫。”我不自禁地回了一句。但是我并没有听到自己的声音，我疑惑地望了一眼郭子延，问：“你是一个科学家？”
“你想起来了？”他笑容奇特，“我们第一次见面时我就这样告诉你了。”
这肯定不是我第一次来这个地方，否则为什么会有一种如此熟悉的感觉？我默默地扫视着房间，这里的每一件仪器我似乎都模糊地知道它们的作用，很久以前曾有人耐心地教给我。然后我的目光落到书架上方的墙壁上，那里挂着一幅油画，画中是一个女子，冰晶一样的瞳孔，金色卷发，笑容灿烂，妖娆而美丽。再仔细观察，她耳后有隐约的刺青，长长的坠子上缀着白色骨头磨成的颗粒。背景似乎是山野水泽。
“淡琉女妖。她是你的老对手，也是老朋友了。”郭子延在我身后轻声说，“你想起来了吗，阿雅？”
一股莫名地怒火从心头涌起，我伸出手指，紫色火焰从我的指尖迸出，直扑到高处墙壁，点着了那幅画。
画却并没有被烧掉，不知道画布是什么材质，这激起了我的好胜心，再度作法，火舌终于舔着画的边角，慢慢燃了起来。
“哎喂，”郭子延慌忙抢救，拎起一瓶不知什么液体泼过去，火苗瞬间灭了。他拉过梯子爬上去摘下画，轻轻地抚平。
他如此爱重这幅画，我心里很不是滋味。
郭子延没有将画重新挂起，而是细心地收进一个抽屉里，他做这些的时候，脸容平静得有些严肃，让我感觉这个人突然疏离起来。
然而他转过身，又是笑容满面，语声诚挚：“欢迎光临我的实验室。这些都是我发明的东西，科学到了极致，可与术法相提并论。”
我扫了一眼桌上架上、墙上地上各种奇形怪状的东西，兴致寥寥。
我从小就不喜欢科学，不喜欢一切有原理的东西。
“说起来，你到底能做些什么呀？”
“很多。比如，我可以穿梭于时空。”他深深地盯着我。
“哦，你都去过哪里？”
“所有你曾去过的地方。”
我凝视着他，越发觉得他很熟悉。
“我们，是不是很久以前就见过？”我问。
“是的，在另一个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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