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湖
一把佩剑怀抱,披上蓑衣戴着斗笠,走在满是污秽湿滑的青石街道上。身型压低,斗笠前仰,脸缩进斗笠阴暗处,雨滴不停的击打斗笠和蓑衣啪嗒嗒的作响,眼神下移瞧见,右边有一七十老妪屈身在屋檐一隅身前摆放着一谷篓,谷篓里一群小雏鸡打堆栖身在雨水打不到的角落,绒毛打湿得干脆,也干脆连叫声都发不出,自顾发抖。
老妪一言不发,尽管街上行人稀少,也不愿就此作罢,干脆把身子再往旁边的炉火艰难地挪了挪。
傍边的炉火烧得正旺,炉灶上摆着一排的大肚长嘴茶壶,茶壶水汽四泄,壶口与茶盖不停的拍打,茶香四溢。茶客却不见一二,几张茶桌上空无一人,只有雨水打在桌上的水珠时间久了,成股流下,小二也未曾起身打理干净。只有炉前立着的白布黑字写着大碗茶的招幌,在风里摆动一番,接着被一衣衫不整蓬头垢面的女子踉跄撞倒,接着小二怒目而起正要上去与那哭喊不停的女子讨个说法,继而一群身着绫罗绸缎煞是鲜艳,像是开了个锦绣铺子似的浪荡白脸男子赶了过来,小二便就退到了一旁,放弃了刚才与之争论的说辞不再动作。
女子尽是呼喊,路上湿滑,只见那女子在慌忙中爬滚着,脚底赤足,显然已经不再有气力站立,便与肮脏的青石路上的污泥打成一团。即便如此不堪和惊恐,女子也如淤泥中的莲花一般清秀。
那群白脸浪子,逼将过来,身着的锦绣绸缎在风雨里尽然摆动起来,很快与那女子纠缠在湿地上,就像一幅水墨画上突然被滴入了朱砂,绛紫,玄青,鹅黄,靛蓝,斑斓得突兀起来。
剑客缓步轻轻侧身在屋檐底下,撇了一眼角落里的老妪,脑袋自然后倾,浑身松垮,苍老的双手自然下垂,手背靠地手指翻开搭在污水里,白发被吹散在没有血声的脸上,只有那个炉膛溢出的火光在她的脸上跳耀。雏鸡此时好似感觉到了一丝暖意,抖抖身子,开始叫唤起来,老妪却未见再动弹。
细细一听,远处传来细微欢快的声音,唢呐,铜锣,长笛,大鼓,声音越来越清晰,越来越丰富细致,竟是一支迎亲队伍朝这边走来。女子的撼天震地的哭喊和浪荡男子们的戏虐的狂笑细语,渐渐被这喜庆的奏乐掩盖过去,仿佛男子女子之间互相拉扯哀嚎变成了一番和睦的景象。
不肖片刻,队伍就迎了上来,清一色红布招幌,招幌面上用着金丝绣着醒目的喜字。底下,一方四人抬迎亲轿,轿上挂着大红绸缎,花布团子,到处都印透着喜字。敲鼓的,吹唢呐的,跳舞的,放炮的,全部扭做一团,喜庆极了。几个家奴牵着一匹白色骏马走在最前头,马匹怒目不羁,鼻头缩放,喷腾着热气。
望见这群锦绣浪子,便快步牵着马匹过来。男子们簇拥着一个身材拓跋的男子上了马匹,男子一边拱手作揖还礼,脸上意气风发,好不快活。那女子则被揪到轿子里,女子一脸死相,不做任何挣扎,打开一侧轿帘,女子披头散发,眼神无光,一动不动倚在窗口,剑客藏在斗笠下的眼睛一直盯着那女子,那女子忽然四下扫视一眼,便与委身在屋檐下的剑客四目相对。
屋檐上有一只猫跑过,掉落下来一块砖瓦,摔落下来空灵的响了一声啪嗒。
唢呐吹了起来,轿子也抬了起来,突然又欢快了起来,仿佛一阵风吹过除了欢快的事物什么都不曾留有痕迹。
剑客收回眼神,轿子已经走了很远,再也望不见。只听见茶摊小二往炉膛里添柴,木柴在膛内烧裂的噼啪声。
小二看了一眼在炉膛旁的老妪,上前看探一番,啐了一口唾沫,便自顾的把那篓雏鸡推到自己的摊内。
剑客抻开蓑衣,拿出佩剑,手握剑把,剑与鞘分离,就只单单露了半寸,便寒光闪闪杀气腾腾,脸色从斗笠里露了半边,仿佛一座冰山似的寒冷吓人。悠悠说了两字,江湖。剑便回鞘中,压低斗笠,便潜入这风雨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