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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从你们的世界打马而过(二)

2016-06-21  本文已影响0人  有點不同的馬馬馬

阿琪,第二封信,给你。

听说你把客栈关了,他们说,其实你一直在打听你我去了哪里。我想了很久,想写点什么给你,可是你明白我的脾气,就算写了,它们也只会永远封锁在电脑里,我是个渴望收到信的人,却又是一个自私到不愿意把信寄出的人。后来自从那次我离开后,再也没有收到一封信,因为我没告诉任何人我去了哪里。

其实,我不知道想去哪里,也不知道怎么去面对你。

4月的丽江已经不会像12月的时候,漫天的雪呼呼往下落了吧,我记得你总是站在院子前面的楼上,看着打在顶棚上的雪,然后大呼小叫地让我下楼陪你看满树的雪,房间里的客人探出头开玩笑说,你是他们见过的最咋呼的老板娘了。客栈木质的房间在冬天反而变得有些暖和,我一个人呆在顶楼最靠北的房间里,打开窗子看到你仰着头,雪覆盖了院子里的树,覆盖了那张我们经常聚在一起侃天侃地得石桌,一眼望去古镇所有房顶是大片大片的白,那些我们一起走过的街巷,行人在雪里稀稀落落。我低头看你一动不动地站在院子的南边,雪越下越大,后来你在我眼里变得有些模糊。

阿琪,客栈顶楼的景色,经常美的像一幅画,而你总是只愿意呆在下面。你说,只有守在能看见大门的地方,才不会冷落每一个匆匆路过的人,万一哪天华子那个混蛋路过,你才可以死死抓住他问个清楚,为什么就毫无征兆地人间蒸发了。而如今,你没等到华子,我也再没有回去看过你,你却把门永远地关上,封锁住了一切曾经有过的美好,也锁住了那些冬天雪落无住,你大喊大叫让我下楼看雪的日子。

或许你觉得,人们本就不需要相聚之地,别离才是世间的常态,又或许你是在责怪我总是每次一声不语地出现,又一声不语地离开,曾经束河因为你和华子,我觉得似乎那里有了一个我的家,而现在,你关了客栈,华子也走了,我忽然心里空荡荡得像坠落一个无底得黑洞,忽然感觉没有了一个家。

阿琪,其实三月的时候我路过束河,却直接绕过一路南下回到了小镇,刚下车的时候远远看到黄昏下被铺满金黄的宣礼塔,人们朝着西方朝拜,我匆忙往那里赶去,一路上整个天空回荡着古兰经的婉转悠扬,抵达的时候却只能落得一个人祈祷。我洗净风尘仆仆,打着赤脚在走廊看远处环绕的山,它们在夜晚只是一条延伸的曲线。古兰经上说,虔诚地祈祷会被应答,我安静地站在那里,看着西边的山,想着华子,想着你,然后默默地祈福,三月的风很暖,我不知道你离开客栈有没有回到这里,只是有人和我说,你一路向南,却不知道去了哪里。

其实我很害怕遇见你,怕你责怪我离开的时候不打一声招呼,也怕你跟我说起华子,他走的这一年里,你从一开始的骂骂咧咧,到最后一桌子吃饭,总是不自觉地喃喃自语,说那混蛋最讨厌吃有香菜的面了,等哪天他要是回来,你要做一碗满是香菜的面,逼着他一口一口地吃掉。

后来我回到小镇,去看华子的妈妈,她说你刚离开,我长舒一口气,又突然欣喜你也感受到了小镇三月的暖风,因为我在那里曾为你和华子祈福,我想你看不到这些文字,兴许能在风里感觉到我的祈祷。

我早晨路过人群拥挤的早市,穿过那些我们熟悉的巷子,去华子家坐了很久。华子妈妈这一年里忽然老了很多,我坐在院子里看那棵我们三个曾经一起爬过的树,在暖风拂过的三月发出了嫩绿的枝芽。老人家给我做了一碗不加香菜的面,我忽然吃着吃着眼泪刷刷地往下流,却马上抹去强忍着不让她看到。她说你来的那天也不愿意多留,呆了几个小时就匆忙离开,她说,你一直在打听华子和我的下落。

阿琪,很多事情,我还是不知道怎么和你说。

有时候我渴望回到云南,又怕她的神圣纯净,让我忽然安静下来,去想起你和华子,所以我去了沿海一个热闹非凡的城市,这里人们总是匆忙,没人会祈祷,也不会有宣礼悠扬,大楼挡住视线难以让我一眼看到很远的地方,这里一切喧闹,只有眼前没有远方。

我依旧保持六点起床,做完祈祷,偶尔翻开书记下些什么,“与艰难相伴确是容易”,阿琪,我们都怀揣着信仰,知道艰难与容易的道理,却难以抵过今生今世措手不及的事故。所以我的消失,其实只是想让你过得容易一些。

我记得15年的夏天最后一次路过束河,走进院子看到你一个人把白色的床单铺开晒在院子中央,夏天丽江清风徐来,阳光好的让人难以置信,你看到我没有一点长久未见的感觉,我径直走到顶楼最北端的房间,那里从不接客,为我而留。我背着厚重的行李却不急着放下,探出头看你一个人在白色的床单中间来来回回,你仰起头对我笑了笑,那时我想,华子一定知道你依旧好好的生活着,这就足够了。

我有时觉得世间所有的人都在选择逃离,离开一个城市,那是短暂的逃离,终结一次生命,那是一生的逃离。短暂逃离终须一个落脚之地,而一生的逃离不是天堂就是地狱,那这个有我们回忆的客栈,是我在人间逃离的天堂。而如今,我却在逃离着曾经逃离后的落脚地,所以自然变得飘荡无助。

那次相聚,我整整在客栈渡过了夏,越过了秋,最后在冬天第一场雪之后选择了离开。记得客栈门外每天总是能接受到第一缕阳光,我们没事坐在门口晒晒太阳,邻居阿婆总是大吵大闹,见到我就在楼上大声嚷嚷,骂我来了也不去看看她这个老太婆,我笑着说阿婆还是依旧那么年轻,祝阿婆永远18岁。她笑得合不拢嘴,说我嘴越来越甜,改天请我吃她做得丽江粑粑。

门前总能看到无数甜蜜的情侣,他们在这个远离世嚣的地方享受着世界短暂的无忧无虑,这个时候你总是看着他们远去打闹的背影,看着我说,除非华子死了,否则你永远不会原谅他的离开。我看着你的眼睛心里不是滋味,我说神经病,说什么呢!然后转身径直走回房间,你转过头大声朝我吼,说让我别写那些没人看的破文字了,如果写了只是放在电脑里,再怎么也不可能成为作家。

阿琪,我想终有一天,当我再也不会刻意地去封锁这些文字,也不会急切地想要把我的故事展现给世人看的时候,我想我才会成为一个作家。

就像,等哪天我不再刻意地去躲避你,然后安静无忧地出现在你的面前,告诉你我去了哪里,华子去了哪里,告诉你一切的时候,我想我才会找回那个真实的自己。

我们都知道,世间所有人都活在一个难以解答的谜题之中,因此我们有了难以启齿的皮囊,明知皮囊繁重,我们却又要带着上路;明知谜题被刻意隐瞒,我们却又要追问清楚。

阿琪,三月离开小镇的前一天,我陪着华子的妈妈去了大坡脚,我们穿过一条幽静的水泥小道,那里墓碑林立地,老人家泣不成声,我呆木地站着,说,华子,阿琪没有怪你,我看到她在客栈院子的中央,安静地晒着白色的床单,那里阳光很好,不用担心。

阿琪,我想你会原谅我,原谅华子的妈妈,原谅一切向你隐瞒的人吧?

其实我很替华子开心,他不可能吃到你那碗装满香菜的面了,这小子逃过了一劫。

阿琪,我不知道你去了哪里,但是,请以笑的方式哭,在死亡的伴随下好好活着。

祝你一切安好。

你的好友,安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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