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不起,我已经很少想你了
爱上一个人,恋上一座城。
如果爱的人已经离开了,是否可以断了和这座城的所有联系?
真的,自从你走后,我似乎很少想起那座城,那生我哺育我长大的故乡。只要是关于与你的身份相关的文章,我都不会打开看,直接屏蔽。因为,我害怕,害怕那不争气的泪水瞬间将我击毙。
……
有人说“女儿是父亲上辈子的情人”,我觉得此话有理,要不咱俩之间怎么会无话不谈?你小时候的糗事,女儿家生理期间应注意的事儿,男女之间女孩该怎样保护自己等等。
远嫁,是我这辈子选择的失误。当初,如果你反对,我想我会留下。可你选择了成全我,把悲伤和孤独留给了自己。
每一次我回娘家,你都会在火车站出口等候,无论是严寒酷暑,还是半夜三更。你拎着行李箱大踏步往前,步伐坚定,我和小时候一样,尾随其后。
有一次逛街时,你微醉,你说让我自己挑喜欢的衣服,别管价钱。一年轻的售货员贴着我耳朵,悄悄地说:“你老公对你真好!”我笑了,但没解释。一身黑色运动装的你,酷酷的,帅帅的,精神抖擞,出手阔绰,即使我出嫁了,依然是你捧在手心的小公主。
你是大树,我是树下的小草。风,刮不着;雨,淋不着;骄阳更晒不着。而我已经习惯了有你保护,有问题,左一句“爸”,右一句“爸”,随叫随到。
还记得十八岁那年,夏天的一个闷热的晚上,翻来覆去好容易睡着了,谁知被一阵刺痛惊醒,我感觉手上有东西在蠕动,赶紧用力一甩,随口大喊:“爸,爸……”
噼里啪啦,你穿着拖鞋从隔壁房间跑过来,打开灯,我这才看到手上有个小红点,又麻又痛。你拿来白酒,给我冲冲伤口,然后安慰我:“没事了,是被蜈蚣咬了,鸡叫后就不痛了。”你转身走了,我这才发现自己衣衫不整,坦胸露背。
你的安慰是最好的镇定剂,鸡叫后果然不痛了。早上起床后,你又仔细察看了伤口,确定无感染。此后,你定期喷杀虫气雾剂,连老鼠洞也不放过。
有你的日子,我是幸福的。可谁能想到,一向身板硬朗的你,平时连感冒都很少有的你,一生病已是生命倒计时。你赶我坐火车回婆婆家,以不做手术为要挟,我妥协了,火车跑了多远,我的眼泪淌了多远。
回到婆婆家,以泪洗面,夜不能寐,饮食无胃口,时间长了,好像也不知道饿了。先生见此状,偷偷给你去了电话,你终于同意我回去了。我也是在那一刻才发现,远嫁是个错误,可惜没卖后悔药的。
病情恶化,你的身体如秋风中的树叶,摇摇欲坠。深深的眼眶,凹陷的眼珠,腊黄色的皮肤无一丝血色,双唇泛白。
饮食从喝半晚粥,慢慢的变为米汤,最后连水也喝不了几口。半睡半醒,迷迷糊糊,你蜷缩着身体就像是一小孩儿。
偶尔,你会起床坐在门口晒太阳,和来看望的亲朋好友们聊聊天,声音洪亮,侃侃而谈,这和以前的你截然不同(以前很少说话,只是静静地倾听)。我知道,你是在伪装坚强,不愿别人看到你的脆弱。
次年三月的一天,阳光明媚,鸟语花香,大地呈现出勃勃生机。我们准备吃午饭,只听“啊,啊……”你双目圆睁,口齿不清,右手使劲地撑着,像是要抓住什么东西,又仿佛被什么东西惊吓了。
“爸,怎么了?”我握着你的手,大声喊着。“啊,啊,啊……”一声声刺在我的心上,我心中默念着:“上苍啊,帮帮忙吧……”我还以为你是腿脚抽筋不能动弹,赶紧揉揉你僵直冰冷的脚。大约七八分钟后,你双眼圆睁,了无声息。
死不瞑目,这就是最真实的写照。我知道你有太多太多的不舍和牵挂……
爸,今天是月圆之夜,不争气的女儿又哭了。自你走后,我都没勇气抬头看那圆圆的明月了。月圆,人却不能圆。
你放心,三叔和妈妈,我们都生活在一起。只是老家,我真的不愿回去了。
人去楼空,门前杂草丛生,那几棵风景树因为没有修剪,树繁叶茂,挡住了大半片天空,白天尚好,可到了有风的晚上,树影婆娑,月光挥洒不到的地方,山谷中的一切植物似乎都活动起来,大有想把人类吞噬之感,伴着不知名的鸟叫声,一阵一阵,毛骨悚然。
我种的腊梅花,于去年也枯死了,也许是因为缺水吧。以前可都是你浇水,修枝整形的呀,但愿它只是找你去了。
爸,妈妈说“活着的人,如果经常想念已逝的人,已逝的人在另一个世界会心神不宁的”。所以,我已经很少想你了。
愿你在另一个世界,一切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