面对乌克兰战争，持续强硬的普京不是为了获胜，而是为了避免彻底失败

以南非总统拉马福萨为首的7国非洲代表团很不容易：明知已经促和无望，在访问过乌克兰后，还得花着油钱继续北飞，到圣彼得堡与俄罗斯总统普京见面。

其实，这几位总统和总理心里很清楚，劝动普京的难度要高于面对乌克兰总统泽连斯基。所以，法国媒体直接在标题中写道：非洲代表团在基辅调停失败。

但是，普京6月17日在会晤拉马福萨等领导人时表示，俄罗斯欢迎非洲对乌克兰危机采取的“平衡立场”。

平衡吗？普京可以这样说，但从泽连斯基明确表示拒绝非洲代表团的建议中可以看出，在基辅看来，以此为基础的和谈明显失衡，因为它只谈停火，而乌克兰大片领土被占问题却被悬置起来了。

在双方会谈后，俄罗斯外长拉夫罗夫对媒体表示，非洲国家领导人表达了他们对几个月前中国提出的12点和平方案的赞同。拉夫罗夫强调，“我们赞同的正是这些原则性的立场。”

然而，问题恰恰出在这里。回到普京身上，他难道不同意“原则性的立场”吗？如果在联合国大会上讲话，没有人能看出普京和泽连斯基在原则上存在什么冲突，因为，他们中的任何一个都不会就这些东西挑战《联合国宪章》。也就是说，在原则上，大家都是对的。

可问题在于，现实中，人们只能看具体情形，而不是纠缠于笼统的原则。目前的现实是，近五分之一的乌克兰国土被俄军占领，而且，在莫斯科支持下，这些地区在去年9月举行了所谓“公投”，由此成为俄罗斯联邦的“新领土”。

普京之所以对非洲代表团的努力表示欢迎，正是因为在非洲人的“和平蓝本”中，只存在模糊的和平，而没有具体的撤军，拉马福萨等人强调的所谓缓和只集中于一点：现在就停火，前线无战事是王道，至于某些土地现在被谁占据不重要，能不能要回去以后再说，明天早晨就要见到和平，这是当前压倒一切的首要任务。

尽管乌军已开始反攻，并取得最新战果，但普京依然保持强硬，表示，乌克兰军队发起的反击“没有成功的机会”，“乌克兰军队在那里没有机会，在其他地区也没有机会”。

普京如此强硬，是说明他对战争充满信心吗？恰恰相反，如果这是普京的真实心理，他就不必着急忙慌地把战术核武器运到白俄罗斯。很多时候，战争距离结束还远，但逻辑链条已经存在，因此，透过表象看到战争的最终结局并不是太难。

从虚的一面说，“正义必胜”，“得道多助”，这些都说的是乌克兰，因为明摆着，联合国开会记录都保存在着呢。再从实的一面说，明确支持俄罗斯的一方都是哪些呢？几个老少边穷而已。中国不能算在其中，因为《关于政治解决乌克兰危机的中国立场》表达得很清楚，中方对双方一视同仁。而在另一边，以美国为首，以北约为后盾，几乎所有富裕的工业化国家都一边倒地支持乌克兰，无论是武器装备还是人道物资。俄罗斯国家是不小，但有多少人真的相信，在一场持续的战争中，俄罗斯会以一当好几十，最后打到让乌克兰不敢动，同时令北约这个世界上最大的军事同盟匍匐在莫斯科面前说：克里米亚归你，顿巴斯等地也都归你，我们服了？

可是，既然前景不妙，普京为何还会如此强硬？他和他的高官们、将领们还在发出将特别军事行动进行到底的信息？

事实上，普京这样做并不是为了获胜，因为他已经越来越清晰地看到，自己无法获胜。但是，事已至此，作为战争的第一责任人，普京已经没有退路。

如今，明白人大多已经看出，遍看各方，无论交战方还是相关方，没有一个人像普京这样被动：除了他，任何人都有退路，没有谁的个人命运和战争结果死死绑在一起，这甚至包括泽连斯基。但普京是个例外。最初他只希望自己获胜，在局部上，击败乌克兰，重现2014年轻取克里米亚的“辉煌”，在整体上以再次胜利震慑西方，在地缘战略上争得主动，同时在心理上迫使西方深度承认俄罗斯的大国地位。

但现在，这一切都不再可能，因此，普京须全力以赴的只剩下一件事，那就是让战争拖延，只要战争继续，他在俄罗斯国内就可能保持权力基础，继续以民族主义和国家利益号召民众。但绝不能失败，因为不要说被赶出乌克兰被占领土，就是主动宣布撤军，其政治后果对普京来说也将意味着毁灭性打击。

位于荷兰海牙的国际刑事法院今年3月以战争罪对普京发出逮捕令。对此，俄罗斯外交部发言人予以嘲笑，普京的中国粉丝也感觉荒唐：俄罗斯总统怎么能被你一家法院逮捕？事实上，这纸逮捕令并没有那么可笑，它就像一笔期货在那里等待着。发出逮捕令的人相信，随着战争变化，普京会渐渐向它靠近。政治领导人虽然不是普通人，但他们也无法脱离现实，事实上，很多政治人物，如萨达姆、米洛舍维奇等人，最后都和司法机构发生了关系，因为他们的战争和政治计划失败了。

普京发出的强硬信息不光会让普通人恍惚，甚至像美国《外交政策》这样的杂志也会载文认为，普京从乌克兰战争中获益了，比如，俄罗斯获得足够的动力调整了贸易，减少了对西方的依赖；不费吹灰之力强化了和白俄罗斯的关系，使前者更加依附于莫斯科；借着低成本的天然气加重了欧洲国家和美国的矛盾，等等。

其实，这种看法更多是一种感觉上的错误：这些现象的确存在，但它们并不是普京的初衷。相反，它们是普京执意发动战争的后坐力，是其始料不及的。普京并非想孤立于西方，更不要提因为战争而不得已不在同中国的伙伴关系中渐渐居于下风，他恰恰是想通过这场硬杠国际民意的战争，来为自己争得一个我强我横的地位，试图迫使西方接受现实，从而树立“普京不败”的国际神话，重新塑造俄罗斯和美国领导的西方世界的关系，并且在中美矛盾加深的大格局中争得一个最佳位置。

然而，普京这次明显失算，在世人都以为中美之间距离直接冲突越来越近的当口，莫斯科抢先跳出来，因为一场遭到欧洲和西方一致反对的战争，而成为西方和北约的群殴对象。

从一般规律讲，一个强硬的政治领导人和个人没有太大区别，如果他能扛过一个极端事件或一个极端时期，那以后再想击败他将难上加难。美国和西方虽然未必迷信，但也显然看准了这一点，乌克兰战争本来是普京为自己“大帝”名号加分的题，但现在却被西方当成了削弱，甚至彻底改变俄罗斯的千载难逢的机会。

二战时，人们说，“我们已无路可退，后面就是莫斯科”，因为大家知道，那场战争是苏联对纳粹德国的战争；而今天不同，无路可退不是因为俄罗斯有什么真过不去的坎儿，而是因为特别军事行动的“后面就是普京”——乌克兰战争在本质上已成为普京个人政治生命的保卫战。这，也正是尽管情况已越来越糟，但普京却只能依然保持强硬的根本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