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科幻】艾琳娜（4）
四、移民计划的困境
2525年6月8日15时44分
办公室大门在两名机器警卫身后无声地缓缓滑开，李维下意识的整了整领口和衣角，艾琳娜见他这副紧张的样子抿嘴笑而不语。
迈步走入办公室之后可以看到室内空间很大但是陈设很简单，所有布置都彰显着主人的实用主义，门口右手是一排制式的白色会客沙发，左手墙边则是一套全息会议投影装置，唯一有些特点的就算办公桌后那面巨大的落地窗了。窗外全系日落的暗淡红光照射进来，让办公桌后坐着的那个人成为了一个褐色的剪影。 李维皱了皱眉适应了一下屋内的光线，但仍是看不清那人的面容。
“你好啊年轻人，突然把你叫过来希望你不要介意，坐五个小时的飞车一定很辛苦，抱歉，窗外的夕阳红让你有点不太适应是吧，毕竟这是老年人喜欢的风景。”一个略显苍老的男中音传来，随后落地窗的玻璃逐渐变的不透明，最后变成了同墙壁一样的灰白色，屋内的光线也从红色逐渐转变为日光灯的白色，与此同时窗前那人褐色的剪影也渐清晰了起来。花白的头发，刚毅的面容，深嵌在眼窝中的蓝色眸子，李维看清这些后脸上已经是满满的震惊之色。
艾琳娜走上前向办公室的主人行了一个标准的军礼，然后转过身郑重地向李维介绍道，“这位是星联的最高长官山姆∙怀特总司令。”说完后走到办公桌旁稍息站好。
其实不用艾琳娜介绍李维已经看出这位等待他的神秘长官是谁了，即使再不关心时政新闻的人也知道山姆·怀特总司令的大名。毕竟星联是独立于世界政府之外的庞大机构，有着能够左右世界格局的巨大能量， 山姆·怀特司令虽然没有别的政要那么高的出镜率，但也是家喻户晓的大人物。
说真的李维绝对没有想到自已会得到这么高规格的接见，他原本认为也就是星联哪个技术开发部门的头头看重了他的研究科题，或是抽风的征兵部门直接征召他参军入伍呢。
这种惊诧当然在李维头脑中只是停留了一瞬，他可不能再像第一眼见到艾琳娜那样一愣好几秒了，一是要在山姆· 怀特司令面前留个良好的第一印象，二是艾琳娜还站在自己面前，李维不想再出笫二次糗了，但这两点在他心里孰轻孰重也就他本人最清楚了。
李维做了一个深呼吸，缓缓地说到， “见到您真的很荣幸，没想到是您亲自接见我这个普通学生。”
“麻省理工学院的博士生，师从机器人领域的权威夏特普那教授，小伙子，我可不认为你是一名普通学生，你有非常巨大的潜力，来沙发这边坐吧，今天我准备了上好的天然绿茶，咱们边喝茶边聊。”
“那我就却之不恭了。”李维答道，要知道天然绿茶一直是有市无价，比他自己平日当宝的合成替代品名贵多了。
待得两人在沙发上坐定，艾琳娜端上了斟满的茶杯放在他们面前的茶几上，古朴的陶制茶杯配上沁人心脾的茶香，让李维紧张的心情也平静了大半，开口说道，“您这样的款待实在是让我受宠若惊了，我想您今天叫我过来绝对不是聊天喝茶这么简单。”
山姆·怀特笑了笑，“年轻人总是喜欢开门见山啊，那我就直奔主题了，这次约见就是因为你最近关于思维电子化的研究课题受到了我们的高度重视，你没有沿用前人全脑神经元扫描的老办法，而是另辟蹊径提出通过思维与记忆的数字化来实现思想的电子化。＂
山姆∙怀特说这句话时，李维从他的眼神里看出了真诚的欣赏之意，和一种说不清的情愫，像是忧伤但又说不上来。
“我们的科技开发部门结合现在人类掌握的相关技术，经过分析后认为你的设想可行性很高，而这一技术是星联下一阶段计划所必须的。＂
山姆·怀特看了看困惑的李维，端起茶杯轻轻抿了一口，接着说道，“让艾琳娜来给你解释一番吧。”说完两手交叉，让上半身陷入了柔软的沙发椅背。
李维发现办公室内的灯光突然熄灭了，眼前出现了太阳系的三维星图模型，而艾琳娜就站在虚拟太阳旁边，一头金发也好像散发出了耀眼的光辉一般。她抬起右手朝太阳系外围轨道的一处轻轻一指，屋内的整个虚拟影像也朝那个方向快速移动而去，当一切都静止时一个漆黑的天体出现在了办公室中央，就像一张圆形的黑色纸片贴在了璀璨的星空背景之上。
“这就是木星轨道的间歇虫洞，四百年前毫无征兆的出现在了这个位置，一开始人们都不觉得它是一个虫洞。因为它并不像科幻电影描述的虫洞那样可以从中看到遥远宇宙的星光，相反却是一个绝对意义上的黑体，不发出任何光线也不反射任何光线。直到地球发射的探测器穿过它后又成功返回我们才知道它的另一边也是一片确实存在的宇宙。”沙发上的李维随着艾琳娜的讲解在虚拟影像中穿过漆黑的间歇虫洞，一片陌生的宇宙空间出现在了面前。
“你现在看到的就是虫洞另一边的宇宙空间模拟图，也就是大众熟知的伊甸宇宙，这十二个绿色亮点就是陆续在其中发现的位于恒星宜居带上的行星，它们的位置距离间歇虫洞的另一端都不十分遥远，最远的也只有大概15光年。这一发现曾经让天文学界大为震动，因为我们已知的宇宙空间类地行星都少有发现，一下在伊甸宇宙中这么小的空间跨度内发现如此多的类地行星实在让天文学家难以理解，这也引发了当时科学界与宗教领域的一次大辩论，伊甸宇宙的得名也来源于此。但是不得不承认这个犹如神赐的虫洞，为星际移民提供了绝对的便利条件。”
“可据我说知，伊甸宇宙也并不是那么的尽如人意，间歇虫洞的特质给我们的星际移民计划出了一个大难题。”李维在暗淡的星光中说道。
“是的，间歇虫洞不透光的特质让我们无法从地球观测到伊甸宇宙的光线，同样也得不到那边探测器传递回来的电磁波信息，就连刚刚取得突破的量子通信技术也无法实现同伊甸宇宙的通讯，所以一切信息都必须通过信使飞船往来传播。而虫洞间歇出现的特质更是加重了信息传播的困难程度，它每次稳定存在的时间都差不多是一年左右，也就是稳定期。而消失期的长度则没有规律可循，这几百年中只有9次消失期的持续时间小于十年，而距离现在最近的一次消失期更是长达百年。这使得我们在虫洞另一边的所有行动都像是一次单程旅行，十二颗类地行星当时的地表环境都极端不适宜人类居住，所以派遣先期殖民进驻这些行星也不可行，这些因素最后使得机器人造星计划浮出水面并最终得以实行。”
“一切听起来都在朝着好的方向发展。我感觉下一句话你的头两个字保证是但是，所以就让我试着替你解释一番吧，看看我说的对不对。”李维打趣着说道，随后偷偷掏出随身携带的一个银色小长方体，按动了上面的一个小按钮，办公室内的全息影像在李维的小动作之后颤抖了几下。
艾琳娜突然感觉到失去了对全息影像的控制权，正当她诧异的环顾四周时，李维从沙发上站起身来，办公室正中随之出现了地球的影像，宝蓝色的星球将淡淡的蓝色光晕投射到周围，而光晕中的一缕变换成了一只可爱的海豚，在艾琳娜身边欢快的游来游去。
艾琳娜顿时明白李维对全息影像的控制系统动了手脚，但是注意力已经被可爱逼真的海豚吸引了大半，只是象征性的瞪了李维一眼。
女孩天生对萌物就缺乏抵抗力，看到艾琳娜没有生气，李维结束了这个小插曲，海豚散成了蓝色的光点渐渐消失。看到刚刚还活灵活现的萌物就这样在眼前消失了，艾琳娜意犹未尽的噘起嘴唇向李维抗议，后者微笑的摊了摊手后扭头看向山姆∙怀特严肃的说道，“对于人类目前面临的困境我也有一些了解，希望总司令可以原谅我刚才的小把戏，让我说说自己的看法。”
山姆·怀特点了点头示意李维继续。
得都办公室主人的首肯，李维这才放心大胆的说道，“虽说星际移民计划几百年来都在稳步推进，但是地球的状况却在持续恶化。我们依靠移民计划积累的技术进步，摆脱了能源与粮食危机的束缚，就连一些一直困扰人类的不治之症也被成功攻克，这之后出现的人口爆炸增长将地球变成了一个单独的城市，地表几乎到处都是钢筋混凝土的丛林，就连地下都布满了人类修建的建筑物。地球的生态系统和循环系统被破坏殆尽，一切都在靠巨大的能量消耗来维持，近期越来越频繁的气候和地质灾害都预示着环境全面失控极有可能发生。”随着李维的话语，地球的虚拟影像逐渐发生变化，地表的绿色和蓝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灰色和银色组成的金属荒漠。
“年轻人你说的没错，能从星际移民反对者铺天盖地的宣传攻势中保持自己的观点，很不错。”山姆·怀特脸上再一次露出了赞许的神色。
“可是我依然看不出我的研究为什么对星际移民计划那么重要。”李维趁势问道。
“李维博士，既然你能够被选中出现在这里，对于移民面临的危机我也就没有什么值得隐瞒了，你刚才说对了一半，地球确实已经不堪重负，但最令人绝望的是移民计划也濒临失败。”老人注视着李维说道，锐利的眼神默默观察着后者的反映。
李维听完后已经将难以置信四个字写得满脸都是，虽然唱衰星际移民计划的政客和学者大有人在，但他并不支持他们的观点，历史上这种舆论转向就像阵痛一样时有发生，但每次新的技术突破都会重新让人们燃起移民外星的希望，而唱衰之声也就没了市场不攻自破。但这次断言整个计划濒临失败的是星联的最高掌舵人，听到后怎能不震惊呢。
“呃，计划濒临失败？可是这几百年间我们有了光速飞船，有了人体冷冻，有了智能机器人，最近更是攻破了量子远距离通信的难关。按理说我们应该更接近成功才对啊。”说话间李维已经不自觉地握紧了双拳。
“你说的沒错，技术困难我们的确是逐一克服了，但是移民计划的根本出了问题。”山姆∙怀特目光暗淡的说道，而此时屋内全息地球的银白色光芒将老人全身镀上了一层灰色，让他整个人仿佛一尊了无生气的雕像，这更突显了老人语气中的无奈。
“您的意思是目标星球的宜居化改造出了岔子？主导具体改造的智能机器人把12颗目标星球都搞砸了？”
“可以这麽说，目前为止这十二颗星球都远达不到大规模移民的要求。这也是我们为何让移民计划一拖再拖的原因”
“可是智能机器人怎么会失败，他们拥有人类望尘莫及的适应能力和自我复制能力，加上设定好的任务和绝对的机械理性。按照时间表他们应该在改造好的类地行星上等我们才对。”李维不自觉的抬高了音调。
山姆·怀特摆了摆手示意年轻人不要激动“不知道你有没有看过阿西莫夫所著的《基地》系列，书里描绘的银河系遍布人类殖民地，由于种种原因有些星球上的人类灭亡了，而人类留在这些星球上的机器人最终也停止了工作，它们随着那星球上人类留下的其他造物一起腐朽，最终消失。”
李维走回座位，喝了口已经微凉的绿茶定了定神后说道，“那些机器人是因为没有了人类的指导才失去存在意义的，现实中的智能机器人与地球的联系并没有完全中断，除了那个一百年的消失期。”
山姆·怀特长长的叹了一口气，上身又向沙发靠背里陷了几分，好像在感受到了足够的支撑后才开口说道，“就是这个一百年的消失期，让智能机器人选择了休眠，当初为了应对突发情况所赋予它们的拟人决断能力，让它们在与人类断绝通信的三十年后选择了集体休眠，它们认为保存自身静待主人的下一步指示是正确的选择，说来真是讽刺，这和人类面对困难时选择逃避的做法如出一辙，而这也使得所有类地行星的改造工程全部终止，要知道这些改造本就面对着极大的自然阻力，智能机器人休眠后，自然的力量让之前的改造工作功亏于溃。”
“但是您在谈话开始时提到了我的研究在下一阶段的计划里至关重要，我想人类应该还没有走到山穷水尽的一步。”李维话锋一转。
“你的推断没错，年轻人。我们还有一颗看守者负责改造的行星，它是人类最后的希望。”
“但为什么你们不向大众公布移民计划面临的困境，和所谓看守者行星的存在呢。只要集中全人类的力量，我觉得我们还是可以想出对策的。”李维迎着老人的目光，一脸的坚定。
山姆·怀特笑了笑，脸上的皱纹仿佛又深了几分。
“如果所有人都像你这样想，我们也就不用隐瞒了，大部分的人已经被拥挤的地球折磨的麻木不仁，福田山治等一批别有用心的移民反对者就是利用这一点，煽动普通人反对星际移民计划，原罪派也趁机增加他们的影响力，现在示威和游行此起彼伏，有些已经引发了大规模流血事件，就连星联高层内部也存在不团结的隐患。”
正当李维要继续追问时，山姆∙怀特挥手关闭了办公室内的全息影像，疲惫的说道，“年轻人，通过今天的谈话，我感觉得到，你对移民计划抱有希望，对地球的现状充满担忧，关于看守者行星的一切，在完成你的研究项目时，我们自然会告诉你。现在请回去吧，你在未来的研究活动必须严格保密，当然也将得到我们的全力支持。”
山姆·怀特的一席话强压下了李维的一堆疑问，他知道自己还不够资格接触到整个计划的核心机密，想知道一切，唯有向总司令说的那样，完成自己的研究。
李维向沙发上的老人微微鞠了一躬，然后默默的看了看站在一旁的艾琳娜，最后说道，“我猜到您的顾虑了，那么我就先告辞了，我知道接下来要做些什么。”说完走出了办公室的大门。
望着李维离开的背影，艾琳娜抱怨道，“既然爷爷选择了他，为什么现在不将关于看守者行星的一切和盘托出呢。”
“这个年轻人在我面前有点局促，但是在自己的知识领域又太过自信，整体还欠点火候。夏特普纳那老家伙向我推荐这个年轻人时，只是提到了他是最有希望完成研究的人选。我还不确定是不是现在就该告诉他全部机密，以后他的研究必然会受到别的势力关注，毕竟思维电子化是前所未有的研究，我们必须保证看守者行星的安全。”
艾琳娜向小女孩撒娇一般一屁股坐在山姆·怀特身边，双手挽着老人的一条手臂，边摇晃边嗔怪着说道，“是您告诉我最终人选是他的，怎么现在好像又不确定了，这个李维很有趣，看守者拯救计划就只有三个人负责最后的执行，要是没有李维这么有趣的人同行，我可受不了和那个活了几百年的老怪物呆在一个飞船里。”
“怎么能这样说比利老前辈，没有他咱们不知道什么时候才能得知移民计划还有看守者星球这个双保险，都22岁的大姑娘了怎么还和小孩子似的。”山姆·怀特象征性的训斥了艾琳娜一句。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