跟女儿谈恋爱

她老娘伺候她老娘去了，硕大一个电灯泡间歇性烛照他乡。家里就剩下我跟女儿相看两不厌。俗话说敝帚自珍，自己的女儿再不咋的，看着也像四大美女。这就是爱情的力量：情人眼里出西施。

女儿也老大不小了，该谈个恋爱成个家了。但女儿却说：她不相信爱情。她觉得夫妻之间能够长久维系的只有亲情，且也只有亲情才能维系家庭。亲情代表着相濡以沫，代表着责任。她还没有做好准备。

我不知道如何接话。

看到很多爱得死去活来，面对柴米油盐的时候，都大溃败大撤退一如拿破仑的滑铁卢、关云长的麦城道。恋爱、婚姻和家庭的确不是同义词。

当然也看到不少恋爱时如胶似漆，婚姻中举案齐眉。既能谈一场轰轰烈烈的爱情，又能收获幸福美满的婚姻，这肯定是最圆满的人生。不过，人生就是有缺憾的，在恋爱婚姻中，更多的可能是相亲就是为了婚姻，相处就是为了磨合，相爱其实就是将就，最终婚姻中能够相敬如宾，不离不弃。

不知道将就这个词用得是否可人心意，但是，我的婚姻可能就至少是起步于将就吧。

我是教师，孩子她妈是工人，且学历也有一定差距，这样的婚姻肯定有不般配处。而且在相处的最初几年，我俩之间多有龃龉，激烈的时候也闹过分手。应该是性格懦弱的原因吧，将就将就呗，你未必能找到更善良且对你照顾更体贴的呢。我将就的底线是善良，包括她的家庭对我的包容性和接纳度都挺高。再一想，我们挺门当户对的呀，上一辈、再上一辈全是面朝黄土背朝天的农民。农民的子女都姓农，非常门当户对的婚姻就这样将就着。

一将就，女儿就呱呱坠地了，女儿出生的当晚，常常被同一个噩梦所扰的我，第一次在梦中笑醒。从此，我就有了甜蜜的爱情。上辈子的小情人弥补了这辈子爱情生活的匮乏。抱在怀里，我喜欢将她放在我的左胸，让父女的心跳同频；骑在肩头，我的双手伸展她的双臂，分享她眺望远方的快乐；公园玩乐，姑苏穷游，我喜欢静静地坐着，看着她爬假山，钻山洞……她就是我手中的风筝，我就是她的线轴。

线越放越长，她越走越远，越长越大。当我体味到腰酸背痛、体虚身乏的时候，蓦然发现，她长大了，她从学校娉婷走出，开始了独立生活。

这一将就，半辈子过去了。女儿长成的瞬间，我才发现，我竟然忽略了另一半，忽略了为我、为女儿、为这个家庭默默奉献了半辈子的另一半。

我的吃穿用度已经完全离不开她了。农民的女儿也是很讲策略的。俗话说要抓男人的心先抓男人的胃。男人才是感性的动物，要么被下半身支配，要么被中间的胃支配，要么被易冲动的头脑支配。越是感性的生物越是容易被俘获。从来没有牵过的手，年过半百的时候却牵上了。这就是亲情。

总不能跟女儿讲这将就的事儿吧，但又怎么接话呢？我只说了这么一句话：你外婆生病住院，一向没心没肺、家里蹬不住的外公一天都没出去蹓跶，八十多岁的人蜷在家里，茶不思，饭不香。明天手术，他无论如何是要来的。我说出这句话时，跟孩子她娘一样，眼圈红了。

2022.07.10