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卷发不见了
瑶瑶有一头天然的卷发。
她的妈妈是自来卷,只是微微能看出,可到了瑶瑶,变成了极明显的大卷,与正常乱七八糟如乱草般生长的卷毛不同,瑶瑶的头发卷得别致,像是在发廊精细打磨出来的。
图片来自于网络瑶瑶刚上完六年级,在暑假里买了一个鹿角发卡,成日带着发卡对着镜子臭美,她眉眼生得好看,眼睛如同沾了水的葡萄,小鼻子又挺又翘,一头乌黑卷曲的头发搭在肩上,再加上两个小角,活似森林中蹦出来的小鹿女。看着镜子里的自己,瑶瑶特别喜欢,掩着小嘴咯咯直笑,也学着小鹿的样子一蹦一跳地跳走。
她马上要读初中了,她想要给大家一个惊艳亮相。
那一天她穿了一件红色波点连衣群,披散着头发,带着鹿角发夹,一颦一笑都是古灵精怪的美丽。
到了教室,已经来了好多人,叽叽喳喳在聊天,瑶瑶走进去,教室忽然安静了一瞬,随即迸出了更大的笑声和聊天声。瑶瑶向里面走,寻找空位,周围所有的人把目光伸向了她,有的人掩着嘴偷笑,有的人指着她与同伴咬耳朵,还有的人毫不掩饰的大笑起来。瑶瑶在后排找到了一个空位坐下,教室里的同学们不住地回头,有的在指指点点地笑,最初,瑶瑶也跟着笑,慢慢地,她心里开始发毛,担心身上什么闹了笑话,急急忙忙从书包中掏出小镜子,眼睛、鼻子、嘴巴一如既往的精致可爱,没有任何异样。她想,可能是大家单纯觉得她好看,于是挺直了腰板,接受来自四面八方的眼光。喧闹的声音更大了。
瑶瑶的身边终于来了人,是一个长得很精神的小男孩,他找了好一圈,没有发现一个空位,终于坐到了这里。他似乎对瑶瑶的卷发很好奇,目不转睛,终于被他得了空捻起了一小缕。
“你头发是天生的?”
瑶瑶自信地点点头,这是她最引以为傲的东西。
“你这也太丑了吧,和个泰迪狗一样,你看看其他的女生哪有这样的。”
瑶瑶被浇了凉水,如同晴天霹雳一般僵住,回过神来往四周看去,果真,大家都是直发,黑长直,梳得齐齐整整散在肩膀,只有她一人,像个另类。她回家路上便没有了刚来时的气势,等到人走的差不多了,才小心翼翼贴着墙走出,失魂落魄得不像她。
那天晚上,爸爸妈妈睡着之后,她悄悄地爬起来,打开灯,来到洗手间的镜子前,端详着镜子中的自己。大眼睛、翘鼻子,是好看的呀,只有那一头卷毛怎么看怎么不对劲,堆在头上真像一条狮子狗,她抓起一缕头发,用力扯直它,这样就和那些女生的一样了,她满意地扬起嘴角,然而一放手,头发又恢复了原状。
这是她第一次为了头发而愁眉不展,早上上学的时候,要在卫生间磨叽很久很久,拿梳子沾着水用力地把卷曲的头发梳开,但这也只能维持一会,还没等两节课过,就卷了回来。班里人逐渐熟络了起来,同桌看到瑶瑶卷回来的头发,就冲她大叫:“小泰迪”“狮子狗”“丑八怪”。她不知道怎么办,只能捂着耳朵趴在桌子上,但这声音却像是潮水一般四面八方而来,无孔不入,她只能听见这些话了。
终于有一天,她受不住了,告诉她妈妈她想要把头发拉成直的。妈妈不同意,妈妈说,拉直对身体不好,你头发很好看,这个年纪好好学习就好了,不要想这些乱七八糟的事情。瑶瑶说不过妈妈,只好暂时打消了这个想法。
为了让大家更快熟悉,学校组织了一场出游,大家一起来到公园,集体时间班主任组织大家做游戏,两人一组,玩你划我猜,大家互相出题。女生们都已经各自分好了组,她是多出来的,只好与一个男孩做搭档。很快到了他们这一组,瑶瑶比划,男生来猜。不知道是谁除了一道题:泰迪,当亮出来的时候,大家哄然大笑,叫到:“瑶瑶快比划,瑶瑶最适合做比划这个。”她的脸唰涨得通红,仍然依据游戏规则做出了动作,全班的气氛都高涨了起来,到处都是叫喊声、鼓掌声,瑶瑶登时感觉天旋地转,想要把脑袋钻进地缝里。
晚上,她浑浑噩噩地回到家,妈妈正在熨衣服,熨斗熨过的衣服平整异常,妈妈把熨好的衣服挂在橱子里。瑶瑶盯着熨衣板上还在冒着热气的熨斗出了神,熨斗可以熨平衣服,应该也可以熨直头发吧,她的头发有救了。妈妈去做饭了,还没有来的及把熨斗收起来。瑶瑶学着妈妈的样子,按开熨斗的开关,把皮筋摘掉,掉在地上,一头蓬松的卷发散落在肩膀,她俯下身体,把头发摊到熨衣板上,拿起滚烫的熨斗压到了头发上,瞬间,头发滋滋作响,一股糊味升起。妈妈正端着菜走过来,看见这可怕的一幕,几乎把手中的盘子给摔了,狂奔过来夺下熨斗。瑶瑶直起身子的那一瞬间,她的黑发扑簌簌掉落,因为长时间烫着,都已经糊了,曾经一头秀发,如今一片狼藉。
妈妈又难过又生气地说,拉,带你拉直还不行吗。瑶瑶黯然的眼珠这才闪过一丝亮光。
她终于拥有一头直发了,她看着镜子中的自己开心的笑了。她终于是大家眼里美丽的了,终于不用接受他们的嘲笑了,她终于可以在班里扬起头做人了。她欣赏着镜子中的自己,轻声问道:“美吗?”然后点点头。如今,她像是坠落人间的温柔少女,但眉宇间的灵动可爱都随着卷毛的消失而消失了,瑶瑶似乎知道,也似乎不知道。
瑶瑶果真变成了同学们说的美女,再也没有人说她是泰迪狗、狮子狗,很快她便和班里的女孩子打成一片。以后,头发稍有点弯曲的迹象,她便叫妈妈带她去拉直,可爱的卷发小鹿就这样消失了。
三年很快就过去了,她来到了高中,也是开学第一天,新生前来报道,班里陆陆续续坐满了人,瑶瑶来得早,静静地坐在座位上等待着身边那个人的到来。有一个姑娘自信地走进来,带着风,吹起了披散的卷发,像极了当年的瑶瑶。她走过来,坐到了瑶瑶身边。瑶瑶盯着她的头发发愣,想起了自己的卷发,鬼神神差地问道:“你头发是天生的吗?”
女孩点点头,笑的很甜。
“你不觉得这样很丑吗?”
女孩自信地说,“怎么会,它分明这么好看,我最喜欢我的头发了。好多人让我去拉直,我都不舍得拉呢,后来他们都跟风去烫了和我一样的头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