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19-07-31(纲目,文学少年的荒诞日常,悬疑,社会案件,
“要说惨,这个天最惨的就是蝉了,成熟的蝉是黑色的,黑色吸热,身体又那么小,一下就晒透了”,他踢了一下脚下晒硬了的死蝉,留意听了一下它和地上枯叶的碰撞声,“水份全晒干啦。”
“知了,知了,知了!”脑子稍加加工一下,听起来可以变成“热死了,热死了,热死了。这抱怨未免有点夸张,如果它们少喊一会呢?于求偶上可能会吃亏一些,但应该能活的久一些吧。”
彦修顶着日头在空空的小学里游荡着,步伐散漫不作停留,他在脑子里编织故事,尝试把自己融入到武侠剧里,惩恶扬善,英雄救美,有时幻想会从脑子里溢出来,使他不自觉的做出相应的动作出来,脸上的笑、肢体的动作甚至泪水都间或有之。他自己无法将幻想和迈步的欲望联系起来,总之让他幻想的时候躺在床上,大脑里的情节往往会朝着难为情上面过渡。
他的漫步必须是孤独的,妈妈和邻居女人嘴里,疯子也是要不停地奔走的,就像卖咸菜的婆婆家闺女,进城打工回来就变得疯疯癫癫的,带着莫名的表情四处游荡,有时几天都不回来。
“那些闲出来的流言,比酷暑还让人难受。酷暑没错,不值得大呼小叫,暴雨也没错,也不值得咋咋呼呼,要计较起来,当下的每一天都是百年难遇的。”
流言比酷暑还难受,彦修把这句话给自己幻想出来的同伴讲了几遍,他想起了十岁那年的早上,季节已在深秋麦忙后,他被尖利的喊叫声唤醒,极胆小的妈妈为了不错过这显而易见的大热闹早一步冲过去,他犹豫了一下太早出去会不会被邻居那几个女孩看作是轻浮,但还是出去了。他向日出方向看去,先是被微光的朝霞感动了一下,随后就看到了,被流言吊着的满田大爷。吊在高高的杨树粗枝上,完全静止,后脑勺对着彦修目光的方向,脚尖无力的软塌下来,这就是死亡,一点力气都没有。他被慌张叫喊的妈妈抱进屋里时,只觉厌恶她过分的夸张。恐惧是在晚上才开始袭扰他的,他睡不着觉,觉得窗户外面满仓大爷在冲他微笑。即使是现在,夏至附近的日头底下,想起那个微笑还是有点不寒而栗。“他这么好的人,或许那笑是出于好意呢?”
满仓大爷父母早逝,全部财产只有心善的老辈人给他凑的两间土屋,长大后干活拼命,村里好歹给他介绍了个对象,可娶过来就是个病秧子。满仓大爷自杀后几天,流言也没有将他放过,姥姥和妈妈总要谈论起满仓大爷的妻子,头上满满的毒疮,被自己抓的头发都掉光,听说总是拉痢,嫁过来第二年就去世了。满仓举目无亲,一直还记挂岳父岳母到走。尽管这样,彦修还是偶尔听到“要是满仓照顾的好也不会这么快”这种话来,这种话本来也平常,印象里,满仓大爷还是经常乐呵呵的,把一只羊慢慢的养到五只,四分田也是一年比一年收成好。等彦修开始上学时,妇女侦查队就察觉到壮年满仓比先前变得白胖了,打算给他添点活干。好巧不巧的,没两年段村空降来一个女人,谁也不认识,只带着一口“蛮子腔”。侦查队本着可贵的同情与博爱品质,两天不到就把这女人送满仓房里去了。满仓被这意外之喜冲昏了头,两头羊卖了一千块全给了这女人,大家也都替他高兴,见着他都要认真安排一句“趁还不大赶紧把孩子养出来”。当年秋风扫落叶的时候,这女人就带着钱还有所有满仓给她买的新衣服走掉了,老实本分的满仓第一次发了疯。彦修是放学走小广场才知道出了事,他一眼就看出来出去漫无目的的追寻了几天的满仓老了很多,声嘶力竭的把本地最难听的脏话喊叫出来,旁边电线杆子上绑着一个稻草人,头上插着一把剪子胸口一把刀,身后写着那女人的名字。彦修当天就向妈妈指出这名字很可能是假的,妈妈大以为然。
彦修心里也很得意自己的推理思维,他今年夏天就通过县里出的练习题猜出了今年暑假的数学思考题,虽然前面错的一塌糊涂,大家还是交口称赞他聪明,考了二十名开外爸爸也没打电话来骂他,妈妈更是逢人便宣传自己儿子的聪明。“聪明是什么意思呢,华男前面一百分做的一丝不苟,一分都没扣,思考题时间不够而已,大家反而说她笨,这种评价对以后真的有用处吗?”
“你说,满仓大爷一个女人死了,一个女人跑了,那能是他的错吗?为什么女人们会说他可能不行呢,他某方面不行,那该遭咒的就得偷他的钱跑掉?”
彦修曾指责过妈妈也参与给那该遭咒的女人说合与满仓的亲事,妈妈只回应说他小,还不懂,光棍一辈子会被笑话这种话来。
“被谁笑话?!”此时的彦修突然停住脚步,立在操场东南的沙坑后面,对今天的所有幻想和回忆发出了最后一问,被谁笑话呢,一个种田放羊给邻居帮忙给小孩子发糖的好脾气大爷,会因为讨不上老婆被笑话。笑话他光棍的人是那群笑他死老婆的人,是那群给他介绍女人的人,是笑他被女人“卷包会”的人。彦修脑子里迅速闪过了几张脸,包括妈妈、轩轩的奶奶、还有几个一直在小卖铺打麻将的女的,是一批人!
也不知道是脑子里的他告诉彦修的还是彦修告诉脑子里的他的,没来由的冒出来一句,“还有满仓本人。”
“对,他自己也笑话自己。不过笑话也可以换成看轻,他一直在被自己看轻,出现这种心态,却也是周围人教给他的。就像有时,他也会说打铁的哑巴还不如他,女人都没碰过。”
该回家了,今天是心满意足的,晚上再能吃点荤腥就好了。
睡觉时,他又看到了窗户外微笑的满仓,他努力劝自己不要害怕,挣扎了一会儿还是大声喊来了妈妈。睡梦中醒来的妈妈没好气的把彦修带过去一起睡,抱怨彦修了一会,突然谈兴打发,母子俩你一言我一语聊到凌晨一点。彦修先睡过去了,他梦到下河游泳时捡到了两节洁白如玉的莲藕。
错过了早饭,没有错过滂沱的夏雨,彦修光着屁股冲进雨里,他一心想学《恰同学少年》里的年轻主席淋雨锻炼身体,他毫无章法的蹦哒了几圈后被妈妈拿着擀面杖赶进屋里,母子俩哈哈大笑了一番。妈妈说下雨就不买菜了,改天再买肉吃,彦修可以习惯妈妈任何无恶意的谎言,但这句话总能使他暴跳如雷,“昨天还没下雨呢,你买的肉呢?”
“好了,明天吃排骨,再买点鱼腌上过两天吃。”
“我不管,你自己吃那些难吃菜吧,我去姥姥家吃。”
姥爷手头再紧迫,外孙去了总要买点冻鸡架炒炒,自己也趁机喝二两。菜不至于丰盛,可姥爷的大铁锅总是有种让菜变更香的魔力,彦修一向对妈妈天天擦的锃亮的煤气灶嗤之以鼻。饭饱菜足,彦修说了句去朋友家玩就溜了,他有了别的小心思。
昨天雪白的藕节在他脑子里始终没有远离,虽然难为情,但他很清楚那东西意味着什么,他壮着胆子告诉脑海里的一个朋友,“那是女人的大腿,健壮又雪白。”他直奔小学后面的藕塘,心里有些异样的焦灼。此时太阳已经出来,把杨树叶的芬芳最大程度的蒸发出来,靠近池塘的时候,泥土味也浓烈起来,水是没有味道的,河水的味道是因为混合了泥土。这个小池塘的味道就更丰富了,旁边的养鸡场运过来的鸡粪加上鱼腥味,虽然奇怪但也没那么讨厌。彦修有更好的更干净的选择,东大河还有西边河都不错,不过东大河很深,附近来往的人多,有人看到妈妈一定会知道,西边河与邻村太近了,碰到他们的人搞不好还要被打一顿,表哥不在他是绝少到那边去的。
彦修警惕的环顾了四周,绕到小船后面才悄悄下了河,这里隐蔽,和鸡粪的距离也很让他安慰。荷叶长的很茂盛,他祈求好了别遇到了蛇跟癞蛤蟆,他有这样的迷信,只要是自己率先预料到的悲剧便不会发生。想到这,他又试想了一下妈妈发现他下河后的可能遭遇,便放心的扎入水底。
彦修低估了要把藕从淤泥里弄出来的难度,几番闭气都徒劳无功。他爬上小船歇息,看了一眼舱帘,这里面他很熟悉,木板做的船舱,仅能容一人躺着或蹲着,对着舱帘那面清晰的印着一个血红的“卍”字,第一次见到的时候,由于很突兀,和电视上那个邪教头子也有关,彦修吓得从船上直接窜到距离一米还多的岸上。这次他就很老实了,虽然还想再看看,但保不齐还有点什么东西,像前年表哥从东大河的抽水机旁摸出来个头盖骨,晚上就不用关灯睡觉了。
想了想别的,对“大腿”的执念也轻了许多,他想起一个笑话,表哥家后面那一队的姓邹的,比表哥还大两岁,在水塘边用手指挖个洞,然后把那东西塞进去,动了两下就喊疼,大家估计是被碎贝壳划到了,反正是整整一星期没上课,因祸得福呗。
身上晾的差不多了,彦修不打算下去了,他穿衣服的时候恍惚间看到有人骑着自行车过去了,速度很快,他心知不好,不管是谁看到了,妈妈不一会就会得到消息。他慌张的穿好衣服想对策,点子来的很快,就说自己馋急了来抓鱼,以妈妈的秉性一定会内疚,而且弄不好当晚就弄点好吃的给他。为了完善这个计划,他当即脱掉衣服再次入水,冲着河中央游去——那里有虾米笼子。这涉及到偷东西了,这虾米笼子是人家塘主放置好打算攒着卖的,他犹豫再三只拿了五只,不然妈妈一个偷字的结论下来今天就不只挨打这么简单了。
计划可以说没有大的漏洞了,他装模作样的把五个濒死的小虾米兜在衬衫上捧着往家走,脚上残留的淤泥会让他的塑料拖鞋很不配合,有点被自己可怜到了。正当他全身关注的构思待会可能遇到的状况时,他嘴角扬起的自信微笑突然凝滞,迈出去的脚步也悬在空中,这要命的声音是?
人在某些方面的本能是天赋给的,根本不用教就懂了。彦修此刻站在一户比满仓大爷的屋子还破旧的土房后面,里面传出的声音也许是他第一次听到,但这么明确清晰的确实是第一次,他瞬间明白了是怎么一回事。这小土屋孤悬村口最北边,是他的同班同学丹丹家,她和自己的鳏父相依为命。丹丹不漂亮,可以说是一个胖子,皮肤很黑吧,反正在妇女侦查队挑剔的嘴里,她身上没有什么值得一提的亮点。可在男人眼里,这个年纪胸脯就这么的,彦修在上课走神的时候瞟到她,也会感叹一句真大。里面传出来的复杂的啜泣显然是丹丹的,那相对简单的、明显来自成年男子的喘息声可不就是…狂跳的心脏像是拽着彦修的两条腿一步一步的挪向墙根,他的脑子里没有了满仓大爷,没有了怒不可遏的妈妈,没有了衬衫兜着的虾米,只有他的脚步和全身的关节发出的“巨响”,只是下巴上的汗砸到脚面时他才稍微清醒点,他持续的消化这些啜泣声和喘息声,还有悉悉索索的对话。
“我想进去看!”彦修给自己的念头吓到了,他突然像那天看到小船里的“卍”字时一样从墙根后面窜了出去,发出的声响旋即让他后悔,他开跑前听到了屋子里声音停止了,恐惧让他那点自作聪明的小主意全卡壳了,疯了一样往家跑,仅有的理智让他在进入村子后拐进了胡同。耳后的知了声变得急促至变形,只剩下“吱吱吱”的声音。到家推开门就往屋子里扎,瘫坐在堂屋门口的小板凳上大口的喘息。
妈妈当然不理解这阵仗,只沿着自己的思路怒斥道:“给水鬼撵了?”
渐渐平静下来的彦修开始反思自己刚才的巨大错误,发现这种秘密如果被当事人察觉了会是怎样的结果?像那稻草人一样被绑在电线杆子上惨死,或者直接被摁在水塘里和藕一样被挖出来。他们估计没穿衣服,从床上起来出来追看是需要时间的,要是直接从后窗洞看呢,一定的,他们后窗洞开的低,站在床上完全能看到外面。恐惧一时间被挫败感战胜了,他忽而做出了一副大义凛然的表情,认真的看着妈妈,“我想吃鱼了,去抓鱼。”
“哎呀,明天就给你去买,傻样式的,你跑啥呢刚才?”
“我听到瞿丹家有人哭,觉得是鬼呢。”这是临时想到的对白,如果自己将来出事,妈妈最起码能告诉爸爸这件事,爸爸这么聪明,一定能想到些什么。
“切,那地方你少去,那不是鬼哭,嗯…”,妈妈迟疑了一下,把脸上若有所悟的笑容收了一下,“明天不许瞎出门了,再看到你往北边跑,新帐旧帐一起告诉你老子,肉也不给吃!”
妈妈往厨房去了,烧了半锅面水后就出去了。刚才那话是什么意思,彦修把挫败感收了起来,心想妈妈这是比他还明白呢,那她都知道的事全村肯定就知道了。他先是感到放心,然后又想到自己如果被看到了还是免不了被当做流言的源头,满仓大爷又一次闪亮登场,在脑海里,笑得更开心了。彦修想爸爸了,甚至希望爸爸能打他一顿。天完全黑了,妈妈出去不小一会了,怎么还不回来?不好!
他担心妈妈已经被那父女两个劫持了,他的眼泪一下子涌到喉头。来不及思考了,夺门而出的时候,妈妈满面春风的走进来了,“又咋啦!真的撞邪了?妈给你买了大肠了,滚回屋子里等着去吧。”
“又看见满仓了,我怕真撞邪了。”
“胡说,咱家对满仓那么好,怎么会害你,他的房子还是你姥爷张罗给盖的呢,一天天净瞎想。刚碰到你于老师在打牌,你小子五天倒有四天写不完作业的,你给我记着,过年再考不了前十名,等着你老子的打吧。”
“你没跟人说我下午去哪了吗?”
“滚屋里去,瞎操心。”
他明白,妈妈十成和侦查队员们已经接过头了,了不得了。两种结果,自己被老瞿弄死,或是老瞿妇女被因自己传出去的流言杀死,和满仓大爷一样双双吊在树上;同归于尽也说不定呢。
夜里雷雨大作,妈妈不许开电视,一边踩缝纫机一边有一搭没一搭的分享妇女侦查队的“内部资料”,彦修疲于应付,呆呆的看着天空中的闪电。
“像是看着自己的脑壳,这天空就像脑壳,圆圆的扣在地上,那闪电也像在脑壳里,闪一下就疼一下。你说杀一个人该怎么杀呢?”彦修不知道自己把这句话嘟囔出来了,把妈妈吓得缝纫机都踩乱了。
“修修,你今天还看见啥啦,过来跟妈妈说说,雨停了妈妈带你去大姨那看看。”
妈妈说的大姨是村里的仙人,娘家和姥爷是五服内的堂亲。彦修挺期待去她那的,那里有大到张嘴放不下的葡萄,还有真空包装的狗肉,还有海里的鱼,湖里的野鸡,总之看着就过瘾。那次自己发低烧总不好,莫名其妙的给这大姨折腾一番。他隐约的记着自己被领到大姨家里存粮的北屋,黑洞洞的满是檀香味,对着一个很丑的纸偶磕了很多头,大姨凄厉的喊叫他倒是印象深刻,“磕头!磕头啊!磕头啊!再磕!再磕!你磕!你磕呀别停呀!”
后来忍无可忍的爸爸把彦修带到镇上的徐中医那里,花了十七块打了三瓶点滴后彻底痊愈。彦修想到爸爸当时的狂笑也笑了,告诉妈妈自己不是撞邪了,有点想老子了。妈妈没有笑出来,转而开始算起来爸爸离开的时日。
“又是半年啦,你好歹出息点吧。”
“麦忙时来吗?”
“今年你大舅回来,你爸不去年来的吗。”
相对无语,彦修也不怎么害怕了,没一会就爬妈妈床上睡着了。中间起夜小便,看到妈妈还在缝纫机前,给自己和两个表哥做裤子。彦修第一次想着,希望下学期能考好点。
平静的在家呆了几日,运气好碰到安徽台重播少年包青天,对彦修的启发很大。他还是免不了合计老翟怎么不着痕迹的杀他。电视里用冰锥杀人有点扯了,全村就煮熟菜他家一台冰柜。自己不乱吃东西,下毒也挺难的。以老翟的文化水平八成会来硬的,在自己床底下挖个坑买了是个不错的主意,等派出所怀疑到老翟时兴许早就跑新疆去了。当年刘爽的爸爸就是杀了那两个恶霸后跑新疆去了,妇女侦查队的资料显示人家还过得不错。大概就是这样了,不能太高估这个对手。但是如果自己先发制人呢?
“如果我先下手为强呢?”敌我双方的优劣势很明了,对方体力完胜,自己捏着对方的小尾巴。北边他是不敢再去了,不能说趁他家没人往他家锅里下毒,万一迎头撞上了想跑都来不及,再说一定会有人看到啊,自己也得被枪毙。彦修从大作文本上撕下来一张纸,一本正经的设计起自己的方案来。
“几个限制条件,不可以靠近他家,不可以被人看到,不可以留下证据。最难办的是丹丹,杀还是不杀呢?”
“斩草除根!用他们杀死满仓大爷的办法杀死他们父女!”
“精心编织的流言是绝妙的武器,对,把消息放出去,不仅添油加醋,还要葱姜花椒蒜一齐上桌。只需要找一个嘴碎的小流氓,这流言编成的大网就会立刻收紧,把他们父女缠住然后撕碎。”
“没有人会追究的,就像满仓大爷的死,人人都是凶手,可不需要任何人负责。”
彦修的思路被厨房的排骨味冲散了,他突然想起什么,歇斯底里地冲妈妈大喊:“你这锅能做好吃吗?我说了炖肉就要去姥爷家炖!”
“你一块也别吃!”
“我就吃!”
思考是非常伤神的,彦修吃了三大碗饭,妈妈好说歹说还是留下一点排骨,“等晚上掺点豆角一起吃。”下午妈妈去和麻将小分队汇合了,彦修放下思考看了会电视,寥寥草草的应付了一下暑假作业,推出破自行车就往游戏厅去了。他紧张而又极不自然的在台球桌边晃荡了一下,几个年长的哥哥借他打趣了一番,以讨好身边的女生,他也只讪笑着附和了几声。正物色自己的传播工具的时候,妈妈突然带着二婶杀到,拧着耳朵就带出去了。不过他没有玩游戏机,妈妈很快就原谅了他,把他带麻将桌旁跟着呆着,还用一个巧克力雪糕稳住了他。
“修修,北边可不要再去了,有女鬼哟。”二婶话音刚落,大家就哄笑起来了,小卖铺周围充满了愉快的气息。
彦修做出了在人前标准的讪笑表情,脑子里却闪过了这样一句话,“这群杀死满仓大爷的凶手!”
随后几种立场交替在脑海里开起了无章的会议,没有哪种立场占上风。
“这群热心又善良的凶手,用心全是为你好,可照样能杀掉你。”
“这些人是我的武器,可以是任何一个别有用心的人的武器。”
“知了,知了,知了…”
“只要加点对白就好,加点,下流的对白。”
“你听听她们嘴里的话,我都是为这个好,我都是为了那个好,她们真的有这个本事吗?让所有人都变好?”
“知了,知了,知了…”
“他们或许会直接离开吧,被流言赶走而不是杀死,能控制这杀伤吗?不能吧!”
“她们哄笑时的幸福表情,是喋血后的骄傲使然吗?”
饭香开始从胡同里涌出的时候,妈妈打算回去了。真是差一分钟都不会出现的巧合,老翟骑着自行车来到小卖部,热情的跟大家打招呼,很自然地扫了所有人一眼,包括彦修,可大家给他的回应却水平不一。彦修注意到了,几个侦查队的骨干表情还是很到位的,看不出一丝波澜。
“又要喝啦老翟?”
“来了两个工友,嫂子,给我拿瓶高祖,拿个小点的烧鸡。再小点有吗?这是上次的酒钱和这个烧鸡钱,再来一块的花生,一共还欠一瓶酒钱!”最后一句话他喊的很硬气,带着点骄傲。已经有人偷偷撇嘴了,这瓶白酒6块钱,大多数家庭已经优越到不需要欠6块钱了,可老翟对酒精的需求量大,难免手头会活动不开。老翟没事人一样走开了,彦修又开始苦恼了。
“自己该如何原谅自己动了那样的念头呢?即使发生了那样的事,也不过是人家的家事,与自己何干呢,差点就成了杀人凶手了!”
晚上,彦修梦到了爸爸,梦到了满仓,梦到了老翟和丹丹。
暑假快结束的时候姥爷来送了几十个金蝉,油煎了很香,彦修闹着喝了一口姥爷的白酒,他享受的表情把姥爷逗得哈哈大笑,妈妈也一副认命的表情,直说家里又出一个小酒鬼。仔细想来,像这样欢乐的日子越来越多了,只要自己稍微再考好点儿。
开学的时候,丹丹还是和女同学们一起跳皮筋,扔沙包。也不乏男生多有侧目和嘀咕,很多彦修没听过的说法会源源不断的传来,流言还在继续,短时间内看不出什么杀伤力。彦修有时会想着替丹丹辩解,谎称自己看到丹丹家有另外的女人,由于不确定效果,一直没有实施。走神的时候,他会忍不住计划编造流言去攻击羞辱自己的小流氓,但流氓们好像最不在意的就是这个,你说他抢劫偷盗甚至有杀人的嫌疑,他们只会当做炫耀的资本,是他们实行流氓行径的助力。
麦忙很快就来了,妇女侦查队成了收获攻坚队,任何流言在这时候都会停止或是势头大大减弱。老人们家里家外做饭送饭,妇女们田间地头收割歇息。累的说不出话的时候,也会想起外头那个老实木讷的男人,放下水杯,手指在泥土里扣扣划划,过了十五就盼过年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