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们为什么不爱读现代诗
现代诗也曾经盛行一时,可惜我没有机会亲历,只能在别人的追述里想象那如火如荼的景观。记得我读中学时,诗歌的余热尚存 ,在日记本里我也曾工工整整的抄写过席慕容和汪国真的诗,也购买过顾城的诗集。
进入新世纪以来,诗歌的发展进入了瓶颈,前景不免令人沮丧。本来,在一般的读者眼中,诗歌是一直处于劣势的(相较于散文和小说),再加上一批所谓的诗人——美其名曰——创造性的探索——其结果往往不尽如人意。无疑,此弄巧成拙之举,在本已不景气的文学市场的份额中,诗歌不可避免的成为了鸡肋。
作为一个文艺老青年,我也爱读诗,在阅读的过程中,我发现了现代诗一些触目惊心的痼疾。鱼鲠在喉,不吐不快,结合自己的心得,今归纳一下,为以下五点。
(一)随心所欲的造词。自“五四”时期,胡适提倡新文化运动以来,近百年中,现代汉语经过变革、演化、丰富、发展,迄今渐趋成熟和完善。正确的、规范的使用汉语,是对每个写作者最起码的要求,可是有些诗人为了追求“语不惊人死不休”的艺术效果,硬生生的造出了一些令人惊诧莫名的新词,诸如“梦香”、“徜翔”、“眸光”……不一而足。而这些自出心裁的新词汇夹杂在模棱两可的诗句里,不仅诘屈聱牙,而且往往使读者不明就里,徒增烦恼。
(二)句读无章法。原本是一句语意通畅、意思明朗的句子,偏偏到了诗人的手里,被无情的肢解,待重新组装后,变得似是而非,甚至面目狰狞。众所周知,诗是分行书写的,标新立异的诗人们总是喜欢把一句话腰斩为两截:一截放在上一句的末尾,一截放在下一句的开头。这样的诗,倘若一气读下来,感觉像是弥留之人的迷乱的谵语——前半句被痰卡在喉咙里,后半句还在肚子里回旋呢!
(三)故弄玄虚。我想大家都有过这样的阅读经历:明明一首诗中所有的字都认识,可这些常用字被诗人连缀成诗后,就发生了魔术般的效应,横竖让人捕捉不到诗的主旨,有时连诗的字面上的情感表达都无法捉摸。读者深受其苦,诗人却自视高明。我曾经把自己写的一首诗拿给一位文友,当面请他批评、指正。他匆匆瞟了一眼,笑着对我说,你写的这个东西,放在上世纪80——90年代,或许还有生存的空间,在今天,它只能被毙掉,因为你写的诗能让人读得懂,这可是大大的失败,你要赢得别人的认可,就要把诗写成印象派的画作,让整个人类都无法理解你的动机,如果连耶和华和撒旦都无法理解的话,你就成功了,说完,他哈哈大笑。对于文友的高论,我只能苦笑。但我明白,眼下,这是“诗”赖以生存的不二法门。
(四)言犹未尽。有些诗洋洋洒洒的写了30多行(甚至更多),一眼望去,绵延跌宕、蔚为壮观;读下去,或气贯长虹、或缠绵悱恻、或文采斐然……但通篇下来,有时不免予人一种言犹未尽之感,明显的感觉到作者并没有把所要表达的情感淋漓尽致的呈现。当然,此种做派,谈不上是艺术的留白,也无法达到引入意远的境界,只能说是虎头蛇尾。面对此种情形,我不禁在想,难道作者想让读者把这未竟的诗续写完整吗?真是可笑。
(五)丧失了音乐美。鲁迅先生曾经说过:“诗须有形式,要易记,易懂,易唱,动听……”。鲁迅先生文中所强调的“易唱,动听”,无疑,是指诗的音乐性,这也是诗的美学的重要标志之一。中国最早的诗歌总集《诗经》中的众多经典,在当时都是用来吟唱的。反观如今充斥在纸质媒体和网络平台上的“诗歌”,它们哪里还有一点音乐美的影子?它们已经完全亵渎和背叛了“诗歌”的特质和内涵,滑向了虚妄和造作的深渊。
北岛在一篇文章中记述了一件事。他的侄女对他说,如果他日后出版了散文集可以送给她一本,如果他出版了诗集,那就别送了。北岛虽然把这件事记述得云淡风轻,我们仍然可以在字里行间捕捉到诗人难言的隐痛。诗歌沦落至此,夫复何言!
我们越来越不爱读诗了,因为读出的都是梦碎的讯息,我买的几本诗集蜷缩在角落里早已蒙上了尘埃。直到有一天,我无意中读到了汪峰的《春天里》和许巍的《两天》的歌词,仿佛在暗夜里看到了一弯新月。《春天里》充满了淡淡的忧伤和浓浓的人文情怀;《两天》洋溢着哲理的追寻和成长的思索。它们远比如今一些所谓著名诗人的诗作更具生命的气息,也更具直抵人心的力量。钱理群教授把崔健的《一无所有》的歌词作为诗歌选入大学语文教材,看来是不无道理的。
当下的诗人们,应该像诚实的音乐人致敬,不要继续迷信荒芜和虚空,像他们一样学会关心成长和心灵;像他们一样学会敬畏土地和岁月;学会反思和继承,学会把自己的创作深深的扎根于生生不息的生活。以一颗赤子之心仰视人生和信仰,这样创作出的作品才不会失血、失重,唯有独出机杼的作品才能走进读者的心里。这是历史的经验,也是所有的诗人应该审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