抵触归属感的因子——母亲的情人 (五)
五
在三条的人生中,每当遇到不和谐的因素,诸如运动受伤,或是考试失利这类会带来情绪上的涟漪的事情,他都会静静等待着恢复平静的那一刻的到来,他和其他人一样相信着没有什么波澜是驻足不前的,时间总会将它们抚平,然后再迎来新的波澜。三条的人生哲学很简单,这样的想法让他时刻都能使自己看起来乐观积极,或者说是忽略掉烦恼的那部分,因为一切都是运作着的,即将到来的一切也都会成为过去,没有什么事情会停在那里原地不动,这样的道理他也和同花儿讲过,怀着满满的自信,同花儿当时没有说什么,在她心里正质疑着这是不是一种逃避,亦或是掩耳盗铃。
而当面对眼前的情景——自己女朋友的母亲,我们不知道这次的波澜会在他的生活当中驻足多久。
但是他没有立刻推开黄萍,这让三条在事情过去之后迷茫万分,无论是基于什么样的社会角色之下的条件反射,他都应该把黄萍——这位四十多岁的自己女朋友的母亲——狠狠地推开,可是人的大脑毕竟是一件奇怪的东西,感知器官传递外在的环境变化给到大脑上的神经,通过判断后将做出的决定再传递回能接触外在环境的感知器官使其做出反应,三条当时的神经,竟然遵循了唯一的一种不该有的自然条件反射,作为物种的条件反射,所带来的决定,那便是闭上了眼睛配合了对方,一股没来头的力量激荡着三条胸腔里的火焰,麻痹着四肢里刺骨的寒流,以及松弛着湿热温暖的嘴唇,这股力量搅动了他的神经,使他完全沉浸在其中,或许是黄萍的嘴唇使他的嘴唇湿热温暖,亦或是他们彼此互相温热着。
这场搅动结束之后,黄萍只叫他什么也不要说,回家去,三条像是被催了眠,听着她的话,跟随着肌肉记忆走到了大门,恍惚地漫步在烈日下,那股没来头的力量仍然在他体内由下至上地肆意冲撞着大脑,争取着占领理智的高地,也或许是他自己本身在选择着逃避理智,逃避着清醒带来的鞭笞。
嘉彤一直睡到黄昏时间,醒来后发现三条早已经回去了,黄萍正背对着她在厨房里安静地准备着晚饭,傍晚的微风扫除了一整天的燥热,丝丝地卷动着窗帘,带给嘉彤惶惶的不安,她穿过客厅关上了窗子,将游离的暗夜格挡在外。她点亮了客厅的灯和炉火,黄萍的画架和染料仍然摆在那里,除了调色盘上的痕迹已经干涸以外,一切并没有什么不一样,嘉彤瞥了一眼那幅画,不感兴趣地撇了撇嘴。
“我睡得真够久的。”她打了个哈欠。
黄萍似乎没听见,仍然低着头忙着手边的事情,嘉彤早已经对此习以为常,她走上楼去给三条发了一则消息,大意是对自己的嗜睡表示着难为情,等了半晌也没见三条回复给她,嘉彤在想可能是他也打盹儿去了,并没有在意。
三条正躺在自己的床上一动不动,自从他回到家之后就一直保持着这样瘫倒的姿势,任凭落日黄昏的交替,直到屋子里暗淡下来也没有去开灯,也没有去理会嘉彤的信息,现在的他好像是刚刚从溺水中爬上岸的旱鸭子,失掉了所有的力气,空洞地盯着天花板,身体里似乎还在咕嘟咕嘟着想要往外冒泡。
“到底他妈的发生了什么?”
三条从来不承认自己的懦弱,哪怕是在斡旋时处于下风的状态,他也会想象成是一种审时度势的缓兵之计,可是眼前的这个冲击好没来头,他脑子里不断回放着当时的场景,“她为什么要这样做?”他回忆着黄萍今天的样子,自始至终也没有说过几句话,没有任何端倪,却像是一直在等待着,他回忆到那天第一次见到黄萍的时候她温情的眼神,那或许是个征兆,预示着今天将要发生的不和谐。他终于明白了黄萍那时的眼神,那次道别拥抱时的手掌轨迹,和那幅奇怪的油画,原来自己对于黄萍来说,是一场不和的吸引,就是从第一次见面开始,这种不和便在Watson太太的头脑中萌生了,那幅画就像是在暗示,或者是种求救,是她藏匿在平静外表下的挣扎,这高高瘦瘦的女人体内萌生出来的波澜就如同画中的那些树枝一样渴望着伸展蔓延,想到这里,他竟然有了一丝激动的感觉,他瞳孔放大,回忆着Watson太太的样子,那白色衬衫下的腰身似乎在阳光照射下若隐若现,从空荡的领口和挽起的叠袖中伸出来的颈与臂纤细而修长,绷紧的牛仔裤显露着腰臀之间的线条,挺直的坐姿和露出来的美丽脚踝一前一后,三条从未有过这样的经历,仿佛自己只动了动手指,就开辟了一块百年处女地。
但是只消一瞬间,他就深深地鄙视着自己的这种激动,咒骂着自己的无耻,更多的是惊异于自己竟然能够产生出来那种自以为是的虚荣,他的肠胃翻腾出一阵绞痛,他的大脑催生着一阵眩晕,他的四肢紧绷着一种愤怒,他正癫狂地对抗着刚刚催生出来的那虚荣的种子,歇斯底里,他回想起黄萍不断逼近的暗淡消瘦的脸,她眼角和脖颈上的褶皱和色斑,还有那不可一世的眼神,一切都清晰无比,就像是枯槁的恶魔,恶魔!他呕吐了出来!
“我当时为什么没有把她推开?!”
可怜的三条陷入了混沌的涡流,这便是清醒带给他的鞭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