士为知己者死——《红楼梦》人物赏析

《红楼梦》里，石呆子的出场是在人的话里，真实的他，我们仅靠想象，故而很多人是不会记着这么个人的。

是啊，哪怕是活在今天，又有几个人能记得生活潦倒衣衫褴褛少于人打交道的人呢？

1、

依稀记得平儿咬牙切齿骂贾雨村时：“有一个不知死的冤家，混号儿世人叫他作石呆子，穷的连饭也没的吃，偏他家就有二十把旧扇子，死也不肯拿出大门来。二爷好容易烦了多少情，见了这个人，说之再三，把二爷请到他家里坐着，拿出这扇子略瞧了一瞧。据二爷说，原是不能再有的，全是湘妃、棕竹、麋鹿、玉竹的，皆是古人写画真迹，因来告诉了老爷。老爷便叫买他的，要多少银子给他多少。偏那石呆子说：‘我饿死冻死，一千两银子一把我也不卖！’老爷没法子，天天骂二爷没能为。已经许了他五百两，先兑银子后拿扇子。他只是不卖，只说：‘要扇子，先要我的命！’姑娘想想，这有什么法子？谁知雨村那没天理的听见了，便设了个法子，讹他拖欠了官银，拿他到衙门里去，说所欠官银，变卖家产赔补，把这扇子抄了来，作了官价送了来。那石呆子如今不知是死是活。”

初读内容，不能理解已经穷成这样，为何不卖一字画维系生存？

一千两银子是何概念呢？

刘姥姥一进贾府打秋风，王熙凤赏了20两银子，刘姥姥感恩戴德，说这超出了庄稼人一年的收成。一千两大约是农民全家种地50年的收入。

他不愿意，所有人不理解，更不理解他为何如此激动以死护字画？

02、

直到春节偶然看了《国家宝藏》之《千里江山图》，王希孟以宝石做颜料，以上等阿胶做胶水，那些我们常人无法见到的稀有色泽清亮的矿石如雌黄、孔雀石、蓝铜、青金石、朱砂、赭石、砗磲等都是画家做画的颜料。

何以宝石做画？

它诞生于宋徽宗年间，时隔千年，如今再看依旧色彩明亮，这是宝石的作用。

这些颜料不好找，多于荒山老林寻得，后用榔头敲成碎块，研磨成粉，滤网两道过滤，在放入清水搅拌研磨，每天搅拌八小时，一百六四个小时后才会泛着光泽，再将颜料分成四份，三分钟到入一个小碟，十五分钟倒第二个小碟，时间依次增加，第四份静止48小时倒入第四个小碟，为的是过滤油性，增肌细腻度和纯度……

一副好的作品，不仅仅是考究画家画工，还有配色上色保存诸多细节。

对于我们来看，它们是作品，是艺术，是惶恐与惊叹，而对于懂他们的来说，它们是生命，是信仰，是希望，是国家民族尊严。

常人想着吃饱穿暖，荣华富贵锦衣玉食有些附庸风雅此生已已，而在还有一群人眼里，艺术高于生命，人的生命有限，而艺术是无限的。

它们需要被传承、被铭记，记着它们的美，记着这背后画师的呕心沥血和献祭一般的信念，王希孟如此，石呆子亦如此。

为何千年之后我们仍然能看到保存完整的《千里江山图》？

不正是有一代又一代的“石呆子”以命守护，并托孤于真正爱它懂它的下一任守护者；一代一代的人力传承，让它即使在动荡时代，颠沛流离中依然未伤分毫的保存？

而豪门权贵，它们内心肮脏龌龊，他们不配！

士为知己者死，石呆子是懂那些扇子字画的。因此才有死都不卖的决心。

3、

当字画扇子被抢，除了众人唏嘘感叹，除了贾琏觉得老爹这样做不耻，似乎就悄无声息打了水漂，石呆子疯癫之死，不过最后成了罢贾赦的官的理由。

这也是宿命。

石呆子那样的家境，注定无法保护这些稀有艺术品，字画对于温度湿度极为苛刻的要求，环境太差就会受潮受损……

收藏家是需要财力物力的，稀有之物必然还是需要财富支撑。

石呆子这样的天然艺术家，连自己都养活不了，就别想着养他们了。我想他是知道的，只是真的不舍得……

由此可见，一个好的藏家仅有艺术之眼是不够的，还要像父母为子女计深远一般考虑它们的未来，必要的时候，狠心放手找到适宜它们的的归宿，才是对它们最好的爱护，也才配的上真正的懂得……

作者：童异鹿，有些脂肪，有些温暖，小说作者，百人口述史作者，小说散文随笔陆续发表于《破茧成蝶》、《楚天都市报》、《长江商报》等传统报刊杂志，书籍《探俪红楼梦》作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