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清虚——聊斋诗译之五三

顺天邢云飞，好石不惜值。

偶渔物挂网，取之石径尺。

玲珑峰峦秀，如获异珍喜。

紫檀雕为座，案头清供之。

每值天欲雨，孔孔生云丝。

势豪某求观，付仆策马驰。

负石至河滨，息肩桥上憩。

失手堕诸河，势豪怒鞭笞。

出金雇泅者，冥搜不得之。

豪乃悬重金，寻者盈河涘。

邢至落石处，临流呜且泣。

但见河水清，石固在水底。

解衣抱诸出，携归供洁室。

老叟款门请，托言石久失。

叟笑在客舍，及入果陈几。

邢愕不能言，叟抚石语迟。

邢窘遂与争，叟笑有标志。

石孔九十二，孔中有五字：

清虚天石供，字细如粟米。

邢又数其窍，果如叟言之。

语塞执不与，叟笑拱手揖。

邢送至门外，既还石已失。

追叟步未远，牵袂求还赐。

叟曰石奇哉，岂可袂藏石？

邢知其为神，曳归长跪泣。

石诚属仙家，但求割爱之。

叟曰石固在，入室又见石。

叟曰天下宝，当与石之痴。

此石自择主，仆亦窃喜之。

然欲除魔劫，且待三年时。

或减三年寿，与君相终始。

邢愿减己寿，叟将三窍闭。

问名叟不言，苦留叟坚辞。

年余邢他出，有贼窃其石。

邢归哀欲死，访察无踪迹。

又积有数年，偶入报国寺。

但见故物在，卖者不服之。

因负石至官，官问何所质？

卖者言窍数，邢说有五字。

卖者茫无知，邢遂得伸理。

官欲杖卖者，辩言买诸市。

裹锦藏椟中，焚香后出之。

又有尚书某，百金欲购石。

万金邢不易，尚书怒不止。

阴以他事陷，田产被典质。

托人示其子，母子谋献石。

邢出狱始知，屡欲自经死。

夜梦石清虚，戒邢勿悲戚。

与君约明年，八月二十日。

昧爽诣海岱，两贯可赎之。

石在尚书家，更无出云异。

久亦不甚贵，明年尚书死。

如期至海岱，两贯市归之。

邢至八十九，葬具已自治。

嘱子以石殉，及卒遂瘗石。

半年贼发墓，劫石匿逃之。

又过二三日，同仆行道迟。

忽见两大汉，汗流狂奔踬。

望空呼先生，情愿还其石。

遂絷送到官，一讯即得知。

石卖四两银，如今在宫氏。

石至官欲得，命寄库藏之。

举石忽堕地，碎片余数十。

官吏皆失色，重械两盗死。

邢子拾碎石，仍瘗在墓里。

异史氏曰：

尤物本是祸，以身殉石痴。

谁谓石无情，与人相终始。

士为知己死，石此人亦此。

（原文1413字，译诗821字，2024.5.6.9：22.初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