蓝眼睛

“妮子，妮儿，快醒醒，你咋满头是汗，莫吓人”，我被外婆焦急又粗鲁的叫醒，空洞无神的盯着楼板半晌才吐了一句话：

“大表叔说带我走”。

天亮后，外婆开始准备烧纸，香，和蜡烛，又翻出钱在烧纸上面留印，安抚我“不怕，跟我一起去看看他”。

其实在门口的椿树下就能望见他的归宿，但是外婆坚持要亲自去，这样才显得诚意。提着烧纸，香蜡和白酒，我到了他的长眠之地。

“妮，跪下吧，喊一声你大表叔，让他知道你们没有把他忘了”。

我按照外婆的交待照做，又重重的磕了三个头，外婆一边斟酒一边念叨着：“胜才，表姑晓得你心疼娃娃，从小就关照她们，你走的突然，大妮子在高桥念书去了没能赶上你出丧，莫见怪，表姑今天带她来给你赔罪，缺啥跟表姑说，表姑给你置办……”

回去的路上外婆叮嘱我“以后路过你大表叔坟前，莫要忘了喊他一声”。

“嗯，晓得了，对了，外婆，大表叔为啥有一只蓝眼睛”？

“苦命人，生下来就这样，要不然为啥子一直没成个家，哪个愿跟着半残废过日子”。

他怎么能算残疾啊，地里庄稼、外出务工他都是一把好手，我反驳道。

“你还怪心细，啥时候发现他有只蓝眼睛，小时候你们见他就躲，他出门打工回来给你买好吃的你们就知道吃，都不跟人打招呼”。

“嗯，”外婆说的一字不差，我也不好意思再继续谈下去。

我发现他有只蓝眼睛那是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那天刚好是星期五，寄宿生回家探亲，行至河坝地，见他背着一背篓的丝茅草靠着路边的石头上歇脚。我走上前鼓足勇气喊他“大表叔，割牛草啊”。

“哎，大妮放学了哇，要听话哟，去学校好好念书”

“嗯，我晓得了”。

汗珠从他额头滑下来时我见他被茅草划伤的手渗出血丝，本能反应上前递纸巾，抬头正对上那只蓝眼睛。

那是浅浅的蓝，像万里无云的天空那样清澈，并不是小伙伴们嘴里的‘魔鬼’模样。

“今天不怕我了样？赶紧回家吃饭去，小饿佬鬼”。

我嘻嘻一笑，转身往家跑去。再次回家探亲时，才知晓他已入黄土。

“煤矿上塌方，他没撤出来，包工头看穿了他的打算，没赔多少钱，太不合算了”。

就说他不是魔鬼，他只是拥有一只蓝眼睛的怪叔叔而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