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树开花

文/枕水

【一】

苏铁已经很久没有见到太阳了。

这几天阴雨连绵，张公子像护着宝贝一样地将她从门外青石板台阶上抱到屋里，生怕她多淋了雨被淹死。

苏铁是一株盆栽，是张公子费了很大周章才托朋友从远处弄来的。

因为来得不容易，所以张公子视苏铁为珍宝。

张公子初初知道苏铁是一类花的名字的时候，着实吃了一惊。

就如百合，牡丹，月季，这苏铁，竟然也是一类花的品种。

可是这名字多像人名啊，姓苏名铁。于是张公子索性就将这株盆栽称呼为苏铁，也算是给她起了一个名字。

【二】

苏铁这种植物，需生长十余年才会开花。

张公子起初不知道这一点，可饶是如此，张公子也小心翼翼地将苏铁一直养在身边许多年。

这些年里，苏铁眼见着张公子从十来岁的文弱少年，变成了一个眉清目秀的文雅书生。

他衣衫总是单薄，被风一吹，衣服就鼓动起来。

他经常伏在书桌前看书，一卷一卷地翻阅过去，眉眼间尽是吸收了知识之后的沉静与心满意足。

张公子看书的时候，就将苏铁放在自己旁边。

有时候目光转到苏铁身上，眉头紧锁，仿佛在思考什么事情。俄而莞尔一笑，低头开始做笔记。

苏铁常常被他凝视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身子轻轻颤动，就好像起了一阵微风。

【三】

这种静谧的时光过了许久。有一天，一个穿鹅黄衣衫的女子出现在屋里。

她头上插着一支白玉绿螭簪子，身材姣好，容貌秀丽，好像远山映着朝阳的雪，举止灵动，眼常含笑。

苏铁听到张公子唤她阿芷。

阿芷，真是一个好听的名字，苏铁暗暗想道。

伏案读书的时候，张公子让阿芷坐在他旁边，就好像屋里有三个人。

阿芷也不多说话，眼睛滴溜溜地转着，从书架上扫视而过，落在了苏铁身上。

她一看见苏铁就来了兴趣，立马跑到近前，双目炯炯有神地盯着苏铁，叹道：“这株植物生得真是奇异啊！我从来没有看过如此玲珑剔透的东西。”

张公子轻轻笑了，转过头来，眼里满含爱意，说：“你要喜欢我可以送你啊。”

苏铁的心猛地沉落，仿佛车轮碾过身体。

阿芷连忙道：“人人都知道这是表哥的爱物，这些年多少人要，表哥都不给，甚至别人碰都不允许碰一下的，我怎么忍心夺人所好呢？”

张公子的笑意深了一层。

【四】

近些日子，苏铁明显地感觉到了自己的身体变化。

她知道自己要开花了。

十多年了，她已经等了十多年，终于要等到这一刻。

张公子对她也格外照看，像对待珍宝一般，日夜不离地守在身边。

古人有“只恐夜深花睡去，故烧高烛照红妆”之兴，张公子也丝毫不差。

没过多久，这天，张公子家里张灯结彩，人来人往，热闹非凡。

苏铁第一次看到这样的景象，从不穿红的张公子，竟然破天荒穿上了一袭红袍，骑着高头大马离家而去，而后迎接回一个娇艳美丽的新娘。

两人站在一起，如天人降临，举世无双。

苏铁的内心疼痛欲裂，长了许久的花苞，在瞬间绽开，仿佛映出万道光芒。

人们被她的盛开吸引，都像看着尤物似的，感叹铁树竟然也会开花。

原来内心越痛，开出的花越是美丽。苏铁心想。

苏铁成了婚礼上一道惹眼的风景，大家都开心地讨论，说久不开花的铁树，竟然在婚礼这天盛放，定然是一个好兆头，这是预示着两人能够百年好合呀！

张公子也喜上眉梢，抚摸着苏铁，道：“真不枉我这些日子对你的悉心照顾。”

苏铁看着公子脸上真实的幸福，也不禁开心起来，可是，内心的酸涩却怎么止也止不住，泪水就那么一点一点地流出来了，仿若从花瓣里渗出玉露琼浆。

人们盛赞，长了露珠的铁树之花更是百年难得一遇呢。

唉，苏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