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故事||杀鬼
故事有点磨叽,可能引起不适,有勇气的,请备好药。
01
一百万现金。
堆在客厅的茶几上。
玻璃镜面映着晓晴妈的脸,和现金的倒影叠在一起。
已整整三天,晓晴该回来了。她电话里说的清楚,三天后晚上十点到家。
晓晴妈边摸着那堆钱边自言自语,脸颊扭拧着,混浊的眼闪着一丝惶恐。
夜。
雨,有些急。江南冬月的雨夜显得清冷,老街的石板路上交错着灯光拉长的影子。
黑暗深处似乎藏着什么,让人不寒而栗。
晓晴拖着拉杆箱急奔,顾不得脸上的雨水。轮子扎在石板上咯出的吱呀声刺穿了老街的宁静,银色的箱面散射的光线在黑暗中渐渐微弱。
长乐街119号,院子不大,仅两间瓦房。
晓晴进来时喊了两声妈,没人应,四处黑洞洞的,一丝恐惧缠绕而生。
晓晴妈没等到晓晴回来,打了电话,没通。晚上十一点过了,雨还在下,她突然想起院子的门是不是锁了,连忙披了件衣服出去。
院子当中立着一个银色的拉杆箱。
院门紧关着。
晓晴妈喊了两声晓晴,又拉开了门向街两侧张望片刻,除了在昏黄路灯孱弱的光里交错的雨,再寻不见什么。
晓晴妈把拉杆箱拽进了屋里,坐在沙发上盯着它,发呆了会。
里面装了什么?她起身欲打开它,却发现上了锁。看着密码锁,晓晴妈犹豫着拨动了117。
吧嗒,箱子开了,哗啦啦地从里面掉出一堆钱来。
一月十七,晓晴的生日。
02
邢真看到晓晴妈时,她哭得如泪人,嘴里不停地嘟囔着晓晴的名字。人找不到了,你们公安该立案了吧。
失踪人口过了48小时只能算报案,至于能不能立案,还是要看案情的。像晓晴这样仅是说要回来,并没有回来,又没别的什么线索,够不上立案标准。
当然,晓晴妈并没有提拉杆箱的事。
邢真不停地向晓晴妈解释。
她不要理会那些规定,晓晴说三天前回来,现在没个影子,手机还关机,警察凭什么不管?
邢真是老东街派出所的副所长,像这样报警找不着人的每天都有几起,无非是喝多了找不着家的,健忘症的老头老太迷路的,事实证明都没什么大事。对了,还真有那么一起丢孩子的案子,差不多有十五六年了吧。老所长对这个事儿耿耿于怀,从邢真刚上班就听他叨叨,直到他退休,是过不去的坎。这么多年,那家人都搬走了,街里谁还会记得这个。
城东边这片老城区一共分成两个部分,一片叫老东街,长乐街就是老东街这边的一条巷子。还有一片叫老西街,旧城改造,老西街刚拆完。拆的时候居民和开发商爆发了冲突,还死了个人,最后也不了了之,该扒的也扒了,该迁的也迁了。邢真是自求其福,还好,不是他老东街的命案。
警力少,要管的闲事多,出出进进的。邢真看晓晴妈的情绪不稳定,就陪着她走回了119号。
最后一次见晓晴是什么时间?
她说去打工,走了后一直未见,本来说过年回来的,可她说过年加班老板给的工资多,就没舍得回。一晃差不多三年。
最后一次联系是什么时间?
三天前。
三天前?应是四天了吧。
噢,那就是四天吧。
晓晴妈捂着脸。
邢真的眼睛在屋子里扫了一圈,墙角立着个银色拉杆箱。转头他突然问了一句:你是不是还有什么没说的?
晓晴妈的脸抽搐了下,没,没了,就这些。
邢真离开时,扭头又瞅了一眼那个拉杆箱。
箱子没什么特别之处,边上戳着把笤帚。
03
长乐街117号。
邢真到的时候,门口早围满了人。
这是个老宅子,据说主人已经搬走了十五六年。
一个银色的拉杆箱卧在院子里那棵老树下面,半合半开,一条腿耷拉在箱子外面,鞋子掉在了地上。
于大爷讲,早上带着他的小黑狗遛弯,路过117号门口时,这小黑总趴着门缝叫,这家搬走多少年了,瞎叫啥,他也没当个事。没想到小黑挣脱了绳子硬挤开了门。那个门根本没锁,他就从后面追进了院子,见小黑正用嘴在咬那个箱子,啪的一声箱子开了,从里面掉出一条腿来,吓得他差点咽了气。
邢真打开了箱子,一个女孩子从里面掉了出来,早没了气息,脖子上挂着一条黄金项链,衣衫整洁,面部表情淡然,似乎并无一丝痛苦。
同事拉开了邢真,这是命案,咱派出所的管管外围治安就成,破案那是分局刑警大队的事儿。
邢真突然想起了什么,拔开人群跑进了119号院,他这才意识到这院子和晓晴的家挨着,这条老街房子都差不多,街北是单号,街南是双号。
晓晴家的院门锁着,敲了几下无人应答,邢真左右看看,翻墙跳了进去。
家里并没有人,屋子里也没了那个拉杆箱。
邢真回到117号院时,分局的刑警队长朱队已经带人在勘察现场了。
围观的多是邻里,有人喊出来说那个箱子里的女孩子正是晓晴。
于是,大家七嘴八舌地问起来,晓晴妈呢?
不会也被杀了吧。
04
没有找到晓晴妈,只是在街口的监控中发现了她拖着一个银色拉杆箱经过,再也没有踪迹。
根据邢真提供的时间信息,技侦部门也查到了晓晴拖着箱子走进长乐街的瞬间,虽然雨夜有些模糊,还是能判断出箱子是银色的。
无它。
夜半,邢真和朱队两个人嚼着花生米,呷着小酒。他们是哥们,同一年的警校生。
邢真说他去过晓晴家,院门,屋门都是锁好的,屋里东西也整洁,没什么异样,除了那个拉杆箱找不到。
朱队说法医验了,死亡时间应该是晓晴计划回来的晚上。天冷,没破了相。其它,似乎并没有发现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包括指纹或提取到人体组织等。
算下来,今天是晓晴死后的第三天。
走,去晓晴家!
两个人站在晓晴家院门外,细细地听,院子里没有一丝声响,门依旧锁着。
邢真和朱队对视了一眼,点了点头,翻墙跳了进去。
有人来过!
邢真清楚地记得沙发上的靠垫是在左扶手处,而现在,它在右边。
全屋再观察一番,并没有发现其它明显的变化。两人不约而同地站在沙发前,盯着它,有人来过?
两个人一个人抬一头,把沙发移了出来,放下的时候,邢真去推茶几,朱队在沙发靠背的后侧摸了摸。
邢真看了一眼,有什么发现没?
朱队又摸了一下,摇了摇头,然后用力把它推回了墙根。
突然,外面咣的一声,如炸雷般,震碎了夜的宁静。
两个人跑了出来,一片静寂,院子里并没什么异样。
117号?又是不约而同,两人索性直接从119号翻墙过去。
院子里那棵老树上的一截枯树干砸在了地上。
朱队踢了一脚树干,嘴里骂着,MD,吓死我了。
邢真说,听于大爷讲过,院子里的这棵树吊死过人,没准,就是这截树干。
朱队激灵一下,连忙退了几步,边退边说,你怕鬼吗?
鬼?能挡子弹不?
谁试过?
邢真不怕。
05
晨。
长乐街的老街坊们都跑到派出所来,乱哄哄地叨叨着那个117号是凶宅,有鬼。
邢真笑了,哪来的鬼,昨天晚上去看了,那响声是段破木头掉地上了。
众人不理会他,不信去看看,真的有鬼。
真有鬼?邢真压根不信,一根破木头把大家吓成这样?他是邻里的保护神,由不得他信不信,得去。
117号的院门开着,于大爷蹲坐在门槛上,鼻涕一把泪一把。
怎么回事,于大爷?
于大爷没言语,冲着院里摆摆手。
小黑,于大爷的那条狗,直挺挺地吊在那棵老树上。砸在地上的枯木仍孤零零地躺在那里。
邢真围着树转了半圈,这地上的枯木和上面吊着小黑的半截树干正是同一根。
邢真给朱队打了电话,虽说是条狗,但这个现场还是值得查一番的。
于大爷说,就是怕破坏现场,才没把小黑解下来。邢所长要给他做主啊,他挡着大门呢,都没让人进。
邢真边安慰于大爷边四周观察着,并没发现什么异样,正此时,朱队带着人赶了过来。
痕迹专家查验了一番说可以确认的是现场有一个人的脚印。他看了看于大爷的鞋子,说应是于大爷的。
朱队抬起了脚说,怎么会是一个?看看我和邢所的鞋子,地上有没有印?
没有。
于大爷听到此处,呼地站了起来,什么?昨天夜里是你们两个吊死我的小黑?
两个人一听直摇头。奇了怪了,明明昨天夜里他们两个就在这院子里,怎么连个脚印没留下呢?
于大爷站在门口,脱下一只鞋撇了过来,是不是你们杀了我的小黑?
门框上那个117号门牌突然掉了下来,砸在了于大爷的额头上,牌子是铝片制的,划出一道血来。
邢真拾起了门牌,看了看,又看看门框上面,是卡扣式的,可以摘下来再放上去。
他踮起脚来把门牌插好,感觉卡扣有些松。
06
晓晴妈仍音讯皆无,朱队也传来话,晓晴回来的轨迹查了,火车,飞机,长途大巴都查不到记录。只有一种可能,她是开私家车回来的。
晓晴家的条件明摆着,养不起车。
晚。
邢真值班。
117号有鬼?
唬人。
看时间尚早,他安排别的警员值守,独自一个人来到117号。对面门口有个石头凳,坐在那里,盯着眼前的两个老院子,从外面也看不出多大区别来。
117号,119号,奇了怪了,有鬼?
正在寻思着,那户男人老王开了大门:吓一跳,看着像有个人影,是邢所长啊。
邢真笑了笑,啊,都说这院子闹鬼,我来看看。我还不信了,就算真有鬼,还敢到我这片来闹,鬼胆肥了。
老王打开了话匣子,这老于头的狗死的是怪啊,这两院子里的树也有意思,117号的树吊狗,那119号的树还让雷劈了。
雷劈了?啥时候的事?
是啊,就是去年,本来嘛,这两院子挨着,都有一棵芙蓉树,那花开得,漂亮。可这也邪门了,去年夏天有个晌午,也没掉几个雨点,一个炸雷,把晓晴家的芙蓉树劈了。
有点意思。
邢真走了过去,扒门缝看了看,两个门都扒了一遍,似乎没什么异样。
看看时间,晚九点,平安无事,回去睡觉。
夜半,大约十二点半,突然一片嘈杂,不好了,邢所,失火了,119号院子失火了!
值班都是合衣而睡,邢真跳起来就跟着往外跑。
火是从屋里燃起的,还好,火舌还没伸到117号,就让消防的水龙头给灭了。
房子没塌,但木质的窗户门和屋子里的家当,全随了这把火归了西。
街坊议论着,接连的出事, 不是闹鬼才怪,这就是点的鬼火。
邢真眼巴巴地看着火毁的院子,直骂自己,狗屁鬼火,就应在这盯一夜,回去睡哪门子觉呢。
一定要抓个现行。
07
折腾了一夜,邢真实在熬不住了,回到办公室,倒在沙发上呼呼起来。
邢所长,都说你是好警察,我能信任你吗?
邢真睁开眼看了看,吓一跳,这不是晓晴吗?
晓晴拖着一个银色的拉杆箱,穿着红白格子的棉服,牛仔裤,米色的马丁靴,披肩发,削尖的下颌显得清瘦,娇小的身子也就一米五的样子。
当然能信任啊,咱这片优秀警察第一号。邢真问她拉杆箱里装的什么。
晓晴笑了说:人。
那时,邢真才发现晓晴的眼睛里只有眼白,没有眼珠。他吓得噌一下跳起来。
什么都没有,阳光穿过玻璃射在他的脸上,白日梦?
邢真翻出了烟,却翻一圈没找着打火机,才想起来前天晚上和朱队一起喝酒,他顺手装口袋里了。
那个ZIPPO打火机是前前女友送的生日礼物,二战纪念版,用着特爷们。哎,早成了别人的孩子妈,还留个打火机何干,老朱喜欢就装着吧。
于大爷打电话来问杀他家小黑的凶手抓到没,他要过来往凶手脸上吐个唾沫。邢真安慰着于大爷,让他放心,抓到了让他吐个够。
电话刚挂,117号对面的老王打进来电话,晓晴妈回来了!
邢真到了现场时,晓晴妈正坐在地上哭,女儿还没找到,家没了!
怎么办?安慰吧。遇这么大事,谁安慰能起作用呢,哭得更欢了。
邢真陪着晓晴妈进了现场,整个屋子里似乎已辨认不出来什么物件。晓晴妈自言自语着沙发呢?沙发呢?
邢真踢了几脚地上的残存的木棒,估计这就是沙发的架子横梁吧。
突然,他看到了打火机,压在已碳化了大半截的木棒下面,是那个ZIPPO。
这么大火居然没炸。
08
晓晴妈说孩子找不到,她去香缘观请师傅给升个疏,保佑一番。师傅说了她女儿没事,宅子里有个野鬼,现在她女儿正被野鬼缠身,在观里客堂住三天,捐点香火,他来作法,驱除野鬼,女儿就回来了。
这香火也捐了,法事也做了,回来一看,家没了。
邢真突然发问:你不是拉着一个银色拉杆箱出家门的吗,箱子呢?
晓晴妈愣了一下,对,家里是有个拉杆箱,一直在家放着呢,估计这把火给烧化了吧,都是化学品一点就着。
邢真笑了,监控录相里显示得清楚,那天早晨,你是拉着箱子走的,箱子藏在哪了?
晓晴妈紧张得腿直哆嗦,对,对,想起来了,我是拉着箱子走的,不寻思在外面住几天嘛,就带点衣服啥的,后来箱子的拉杆断了,就顺手扔半路上了。
为什么手机关机?
噢,那,那山里没信号,开了也没啥用。
你知道晓晴死了吗?
死了?怎么会?师傅说得好好的,驱了鬼她会回来的。
是,死了,就死在那个银色的拉杆箱里!
怎么可能,那拉杆箱一直在我手里啊。
你把它藏哪了?
真的,在半路让我扔了。
在什么地方?
过了李家村,在上山去香缘观的路边。那有条沟,我扔那沟里了。
邢真给朱队打了电话,告诉他去找箱子。
晓晴妈问她女儿在哪?她要去看。
邢真告诉她,法医正在解剖检查中,虽没出正式报告,但基本上可以确定,是机械窒息,说白了,让人掐死的。
晓晴妈哭了,她们家也没有仇人啊,就她们母女相依为命,这以后的日子还过个什么劲啊。
说完,扒开窗户就要跳。
09
夜。
邢真和朱队在街边小馆喝酒。
邢真掏出了那个外面烧花了,又变了形的ZIPPO打火机扔在了桌子上。
朱队正在闷头喝酒,吓了一跳,我去,你在哪翻着的,我还找呢我,还想着你这小子太抠门了,以为你又偷了回去。看来我猜对了,不够哥们儿。
邢真淡淡地说,他是在119号火灾现场翻到的。
火灾现场?我也去了,怎么没查到?
你也去了?怎么没告诉我?
我们刑警队办案还要请示你们派出所吗?现在只要117号和119号有点风吹草动,都得出现场,管它是牛鬼蛇神,会一会。
朱队说完,从怀里掏出来一包烟,然后又摸出来一个打火机,ZIPPO打火机,二战纪念版。
他边点完烟晃了晃打火机:看看,看看,不就是个打火机嘛,是个男人都有。
两个ZIPPO打火机?邢真寻不着线头,没追问下去,喝了一口江小白,那个晓晴妈提供点什么有用的线索没?
箱子没找到,或许是她说慌或许是让哪个村民当宝贝拿家藏起来了,或许就是117号看到的箱子。也让她辨认了,她说除了颜色一样,别的不确定。
难道她说慌?她是在家里掐死了晓晴,然后装箱子里拖走。又偷偷放在隔壁院?从晓晴死后装束来看,符合熟人作案特点,不图财不图色,或是因为琐事失手。
这些解释得通,可拖出去再偷偷运回来放在隔壁院就没道理了。
两个人面面相觑,异口同声道:难道真是鬼干的?
喝完酒,两人决定趁夜再到那两处老院子四周看看,万一鬼现身了呢。
到了117号对面老王家门口已经差不多晚上十点半。两个人坐在石头凳上,有些冷,抱着团看着对面,谁也没说话。
突然117号的门开了。两个人吓得差点叫出声来,连忙蹲下身子。
走出来的人手中拿着把笤帚,走得近了才看清,正是117号对面老王。
老王看到朱队和邢所蹲在自己家门口,吓得笤帚都扔在了地上。
凶手!
朱队说话间就把老王控制住。
老王试图挣扎一下,终是放弃了,头耷拉下去。
邢真拾起笤帚看了看,也没什么特别的,顺手扔进了老王家的院子。
10
老王招供了。
是他杀的,那个小黑。
理由很简单,小黑曾经咬过他小外孙女,这老于头无赖,不道歉不赔钱,爱哪告哪告去,把他家小黑吓着了没要精神损失费就算不错了。
老王看见小黑牙根就疼。那个晚上,老王经过老于头家门口时,不知小黑怎么跑出来了,正好让他撞见。他递了根香肠顺手捉住它,一点没心软,活生生地掐死了它。怎么处理掉呢,岂不可借117号闹鬼的风闻,把小黑吊那院树上,即解恨又捉弄下老于。
老王身手矫健,爬上树想把小黑吊起来,制造恐怖现场,没想到,那枯树枝让他踩断了,引得朱队和邢真翻墙过来,他树干后面憋了十多分钟。
邢真和朱队,服不,凶手就在头顶上,两个警察没发现,这要传出去,没个混了。
邢真问他刚去了117号,又做了什么坏事?
朱队说我们刑警队在办案,你个所里的厚着脸跟来了也就算了,还真当自己是刑警啊。
邢真不搭理这货,我是第一现场,有我份,来听听。
朱队拿他这老同学也是没了办法。
老王招了,说当时他拿把笤帚进的117号,想着用它破坏现场的,太吓人了,出来时把它忘那了。想着这两天消停了,偷偷进去把笤帚取回来。
这也算真相大白,杀了狗而已,充其量算治安案件,刑警队是不管的,转给了邢真的派出所。
老于头听说老王是凶手,拎着菜刀要拼命。
邢真不理会那些,把门反锁,屋里只有老王和他。
说吧,从刑警队那,就看出来了,你有话没说,现在就咱俩,平时也熟,值得信任吧,说吧,藏着啥了。
老王犹豫了片刻说,他从来就不相信世上有什么鬼,这117号出了事,晚上睡不着,他就扒着门缝往对面看。
说说,看到什么了?
你!看到你邢所了,你差不多每个晚上都去那转转,那天我就是故意开门和你打招呼,我以为你们发现我弄死小黑的事了,探探风,感觉不像。
就光看到我了?
我还看到朱队长,对,没错,就是他,那是大火那个晚上,半夜十一点半的时候,虽说他穿着便装,还有帽子,但他走路有个特点,左肩比右肩高,特明显。
看到他了?他去做什么?
我看到他从119号院子里翻墙出来。开始吧,以为你们都一样,对这现场不死心,想查出来个什么。可现在想想....
怎么?
说不好,对了,在晓晴出事那个晚上,我还听见街上哗哗的声音,和雨声不同,对,应是拉杆箱拖在地上的声音。没错,只是天冷,懒得起来看个究竟。
11
刑警队的人进了派出所,拿着检察院的批捕令,老王涉嫌杀人,立刻拘押。
邢真不满,老王不是刚从分局带回来嘛,治安案件,怎么成杀人凶手了?
刑警队的人说是朱队请示的局里,和检察院沟通后确定的事,错不了,快,帮忙带路去老王家把人带走。
看着老王被带走,邢真的午睡都搅了,没睡成,他叫人把晓晴妈请到派出所来,过了片刻,警员空手而归,白眼着汇报说她被刑警队抓了。
什么情况?
晓晴妈被抓?朱队搞什么?邢真甚为不解,独自一人来到了长乐街。
看着两处院门,门框上面蓝底白字的长乐街117和119两个门牌格外刺眼。按晓晴妈所言,晓晴回来那晚上怎么会连人带箱子出现在她家隔壁117呢?
百思不得解,邢真回头看看老王家,决定进院子转转。
院门没锁,里面的房子锁着呢。邢真在院子里四处看看,把目光定格在墙角的扫帚上,这种扫帚似乎在哪见过一次。
邢真晃了半天脑子也没想起来,他走过去拿起了它,比量下长度,突然他想起了晓晴妈家墙角那个箱子和扫帚。
对,没错,一样的扫帚。邢真比划着摆了个角度,箱子在它边上,大约这个位置,再走大约三米远的距离,他复原了晓晴妈家的场景,再比量了一下尺寸,得出个结论,晓晴妈家的箱子顶多是18到20寸的小箱子,而在117院子里的箱子至少24寸以上,要不装不下晓晴,这根本就不是一个箱子!
事实上两个箱子他都见过,光看颜色和款式了,怎么没想到大小呢。
他狠狠地抽了自己一下。
邢真给分局管物证的哥们确定下,哥们说看在多年的交情,他违反一下纪律,那箱子就在分局放着呢,24寸。
没错!
邢真有些兴奋。
他连忙给朱队打电话,想分享一下新线索。
还没等他说话,朱队就兴高彩烈地告诉他,是不是来透案情来了,老王和晓晴妈已经认供,哪来的什么鬼,就是他们两个杀的晓晴。
12
他们招了?
这么快?
邢真连忙去了趟刑警队。
朱队讲老王前面说了谎,还好他机智,差点让那个老东西给糊弄过去。其实案情非常狗血,原来这个晓晴妈独居在家,难奈寂寞,早就成了对门老王相好的。那个晚上老王又去晓晴妈家寻开心,没想到半夜让晓晴撞个正着,两个人奸情败露,老王失手掐死了晓晴。后来想着隔壁117号没人,先把ST放在那,再想办法处理。
没想到,还没来得及处理呢,让于大爷家的小黑给盯上了,露了马脚,所以老王才发了狠弄死了小黑。
可是晓晴妈带走的箱子是......邢真还没说完。朱队就解释道,是啊,我们让她给忽悠了,其实那天一早,晓晴妈带着空箱子故意出去转一圈,制造箱子不在现场的假象,然后又偷偷带回来,用它装了晓晴的ST。后来晓晴妈又去山里,估计是想找合适的地方埋S,可等她回来,事情已经败露。
看着眼前的朱队,邢真没有再说下去。明知道晓晴那个晚上回来,她妈和老王那么猴急?不能换个时间?
那是头一次,两个人在一起后晚上没有出去喝点小酒。朱队说的天衣无缝,无论从动机还是过程,都堪称完美,更何况两个人招了供。
两个箱子,两个院子,偷情,误杀。放在隔壁三天不处理?
不对,这里面一定有人说了假话!
邢真躺在床上,盯着天花板,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所里人不多,他又是个单身,回家在所都一样,他又替别人值班。
眼看着接近半夜十一点,平安无事,看来今夜可以睡个舒服。正想着,楼下的接警电话响了,他连忙下去问个究竟。接电话的警员一脸的无奈,邢所,有人报警说长乐街117号闹鬼。
闹鬼?
走,看看鬼去。
13
报警的人是老王的媳妇,老公莫名其妙被抓,她心里不服,想着对门一定有什么事。她夜里醒了就起来转一圈,扒着大门缝张望一番。巷子里的路灯昏暗,隐隐约约见一个黑影从117号院子里翻墙出来,似乎还背个袋子。
开始,她以为是个小偷,可那家伙到地上站稳了四处察看了一番,脸正好和她打个照面,把她吓得不轻,没错,是鬼,脸是黑白相间的,绝不是人脸。虽说离得远,视线也不算清楚,但这脸她看得清。
邢真站在老王媳妇的位置扒门缝看了看对面,的确,虽说不是很清楚,但看个大概没问题。
站在街上望望那个鬼跑的方向,估计也追不上。
走,进117号院子看看,鬼在忙什么。
同行的警员吓一跳,真进啊。
不进,哪知是哪路的鬼。
自从出了凶案,117号一直用警戒线圈着。
两个人打着手电推开门进了院子,那个瞬间,门框上的门牌晃了两下,差点掉了下来。
天黑,看不太清楚,但大致判断,院子里的情况和上次看过的也没什么不同。邢真突然想起了老王和他讲的,他看见人背着袋子从119号翻墙出来,那个人看背影应是朱队。他连忙回到老王家问他老婆,刚才看到的鬼是不是左肩比右肩高些。老王的老婆说她吓坏了,也没注意这么多,实在想不起来。
一起来的警员有些哆嗦,邢所,我们还是收队吧。
邢真瞪了他一眼:有啥好怕的,鬼TMD还用得着翻墙?他应该腾云驾雾啊。
说完,他按着老王和他老婆描述的位置,两个院子分别翻了一次墙。墙不算高,不到两米的样子,墙体并未抹平,蹬着砖缝上去还算轻松,但这种地方只要鞋底干净也留不下什么痕迹。
在117号的院子,他从里面拉开了门走了出来,不料那个门牌又掉了下来。他拾起了门牌来到了119号门前,比划了一下,然后把119号门牌摘了下来,把117号放了上去。再把119号门牌放在117门框上面,左看看右看看,似乎看不出来两样。
有趣,晓晴连人带箱子出现在117号,难道是她走错院子了吗?
14
邢真给刑警队的一个师弟打了个电话,聊了些闲事,闲扯间说了些感谢的话,还是你们刑警队牛,这么快破了案子,不然这长乐街的老百姓都说这闹鬼,他这片警压力大啊。
师弟叹了口气说也没那么容易,两个人只承认了偷情的事。至于误杀是朱队推演的,那个晓晴妈用了些手段才算招了,老王到现在还没承认呢。
邢真附和了一句,这老王骨头硬啊,铁的事实还不认帐。
师弟说,现在麻烦大了,这个案子市里领导关注了,检察院的提前介入了,现在争议有些大,证据不足占了上风。
邢真说了句,可别,这要撤了案,鬼不得找他头上来。
挂了电话,邢真从抽屉里翻出了一张快递单子,快递是他前两天寄给检察院的,那里面有几张关于箱子的对比图,那个变了形的打火机,还有他这些天发现的疑点说明。
邢真把单子撕个粉碎。
晚。
一家小酒馆。
邢真和朱队喝着小酒聊着。
朱队突然板着脸说,老邢,咱是铁哥们不?
铁啊,这天下要真有比咱俩铁的哥们,那才是活见鬼呢。
朱队说,他从长乐街长大的,对这太熟悉了,小时候他就对那个老王有印象,那家伙花花肠子。居然在我手里把他放了。
怎么情况?
今天政法委,检察院加分局开个联席会,定了调,人放了。我就没办过这么窝囊的案子。
你明知道他们不是凶手。
邢真突然冒出了一句。
朱队拿酒杯的手明显抖了一下,迅速恢复了平静,胡说什么呢,这么多年,你还不了解我?
你明知道有两个银色的拉杆箱,而且是一大一小。
朱队并没有接话,只顾喝酒。
邢真步步紧逼:那个打火机是怎么回事?根本就不是你说的情形。119号发生大火那个晚上,你去现场了,你放的火!如果平时,打火机掉在那地上,太显眼,谁去时早就看到了,事实上没人看见它,而它却出现在烧焦的木棒下面。
你确定那就是你给我的打火机?天下的男人就我抽烟?我去现场了?你看见了?
对了,我忘记告诉你了,那个晚上大约半夜十一点半,老王看见你从119号院子里翻墙出来。
搞错没,大火是半夜十二点半烧起来的,就算我去了,我点完火,要一个多小时后才烧起来?
别忘记了,你我都是干警察的,让火晚点烧起来,不难吧。一根白蜡燃烧时间差不多正好是一个小时,你可以在屋里点根蜡,然后在蜡的根部放好易燃物,待蜡燃尽时引燃了易燃物进而引发大火。
我看你是让鬼缠身了,这都是你的推测罢了。
是推测,没错,我会找到证据来证明我说的每一句话。
15
连续三个晚上,邢真都躲在117号屋子里。不管是人是鬼,他相信,总会再来。
没有一丝风吹草动。
第四个晚上大约九点,他刚刚潜入119号院子,所里小杨的微信发来一条消息:老王在路口被撞了,正送医院,看着人够呛了。肇事车跑了,是个无牌照的农用三轮车。
这几天老王心情不爽,老婆和他天天干仗,他宁可在外面瞎转,也不爱进院子,这下好,出事了。
邢真并没有回所里,继续偷偷在119号院子猫了一夜。
一无所获。
周末,邢真邀朱队去登山,一直登上了赤狐崖顶。
老朱,你在这道上越走越远了,我知道老王是你撞的。你还记得我们俩下乡扶贫开农用三轮车的事吗?
我知道,从开始你就盯着我。我很痛苦,我是个正义的警察,却走上了不归路。
说吧,说出来畅快,我们是兄弟。
老西街旧城改造开发商和居民冲突时,打死了个居民,开发商赫总找到我,让我帮忙把事摆平,并答应事成给我一百万。一百万啊,你我的工资 ,不吃不喝够攒二十年的,我们能工作几个二十年?
我把案子办成了误伤,找了个马甲顶罪,大事化小。为了不给他留下我收钱的证据,我让他把钱装在拉杆箱里,趁夜放进117号的院子里,箱子密码设成门牌号。
我本来想在外面偷偷盯着他把箱子放进去然后再去取的,可那天快下班时,局长突然要求开会,一直开到晚上十点多,等他到了117号院子里,发现院子里是个大箱子,一百万用不了这么大的箱子,他担心有诈,就没动。
他出来时,发现门牌号不对,他进的明明是117号,可门牌却写着119号,另外的119号上面的门牌是117号。他是长乐街出来的,对牌号的顺序懂的,他当时没想明白,趁黑先回了家。
没有人跟踪或是一直在那院子附近监视你?
没有,我们都是老警察,反侦能力还是有的。待发生了命案我再到现场时,发现门牌号恢复了正常。我心里猜测,那个晚上有人把门牌调了包,赫老板一定是根据门牌号放的箱子,进错了院子。我推测钱在晓晴家。那天勘察现场时,我偷着溜了一会,去了晓晴家,看到了那个箱子。是的,两个箱子居然是同款同色,只是大小不同罢了。
我想这一百万一定在这里,可碰了一下箱子是空的。那天我们一起弄沙发,原来被晓晴妈藏在沙发靠背里了。于是偷偷去把钱取了出来,后来又按你说的方式用蜡烛延后一小时烧了现场。
晓晴是谁杀的?
我没查到,不过我想一定是偷偷换了门牌号的人。这有个细节,晓晴是三年前走的,两个院子挨着,外面相似,院子里都有树,可去年晓晴家院子里的树让雷劈了,死了。但晓晴不一定知道,雨天,还是半夜,门牌号对,院子里也有树,都是她曾经的记忆,她走错院子也是可能的事。
送钱的和晓晴都带着个箱子,他们两个全走反了?有可能。为什么那么急着把老王和晓晴妈定罪呢?
我恐惧,我怕再查下去,牵出一百万的事,我想把他们定了罪,到此为止,也就过去了。
告诉我,你手里的打火机是不是我的那个?
哥们一场,就当你送我的陪葬品吧。
糊涂!你TMD才让鬼上身了。
我想这事瞒不下去了。老邢,是哥们不?
是。
铁不?
铁!
好,给我留个清白身子。
说完,朱队突然站起来向悬崖边跑去,纵身一跳。
邢真站在上面,流出了泪,这崖里有红色的狐仙,会保佑你的。
16
在邢真面前,晓晴妈哭了。
晓晴妈承认了拿到一百万的事。本来,那个晚上她一直在等女儿回来,外面下着雨,视线不好,也听不太清,她感觉院子里有动静,待她出去时,只看到了一个拉杆箱,起初,她以为是晓晴回来了,甚至她用晓晴的生日对上了箱子的密码。一百万啊,晓晴难道只为了送这笔钱?
她有些不知所措,最后把钱藏在沙发里,考虑这个箱子太扎眼,决定把它处理掉。晓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钱,她一定做了什么不应做的事。想了一番她就去了山里的道观多烧几天香去去罪孽。
家里有什么结怨的仇人吗?
咱都是本份人家,哪来的仇人,只是孩子在外面三年,到底做了啥,真说不清。
对117号院的人熟悉吗?
晓晴妈犹豫了一下,是邻居,当然认识。
他们什么时候搬走的?
得有十五六年了吧。
你老公呢?
他,他,他失踪了。
多久了?
也,也十五六年了吧。哎,太 久了,记不清了。
你好像隐瞒了什么。
他,他们家有个孩子,是男孩子,比晓晴大一岁吧,孩子爸说是个野种,差不多在四五岁时,托我找个人家送了。
孩子还能找到吗?
哎,我送给了一个远房亲戚,结果没养个把月又送给了别人,听人家说,又让人卖了。
还是在邢真的办公室。
于大爷叨叨着他家小黑的事有说法了?
没有。我问你,当年,那个117号院的人为什么搬走?
哟,这事啊,这话说得十五六年了吧。这事儿我还真知道些花边,据说啊,这晓晴爸和117号的女房主关系不一般,后来让她男人察觉了,对,当时他家还有个小男孩,后来这男孩子不知哪去了,他们家还报了警。然后没多久就搬走了,再也没见过。
最有趣的是,没过个把月,晓晴爸失踪了,这街坊这个找啊,还报了案,最后也没寻着,也就不了了之了。
对了,听说那院里还吊死过人,不知真假。
17 尾声
晓晴的案子一直没破,是鬼是人,也没个说法,拖得久了,人们也就淡忘了。
老王和他老婆的婚最终也没离成,他老婆疯了。
他老婆遇人就说那117号院子里有鬼,她见过,黑白脸。
毕竟那是个凶宅,开始的时候,大家还算上心,这街上有 鬼,可不是好玩儿的事儿。
后来,老东街开始动迁。勾机在拔117号院子里的树时出了意外,院墙突然倒了砸死了个民工。
刚把人抬走,勾机接着作业,把树拔出来的时候带出来一堆白骨。
是人的骨头。
人们又开始相信117号院有鬼了,晓晴就是鬼杀的。
分局刑警队长邢真不信,他手里摆弄着那个变形的ZIPPO打火机,自言自语:有鬼?那就杀鬼!
风刀客之刀下流情系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