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20417听书笔记:为什么要以进化应对变化?
为什么要写这本《进化论讲义》?
但我还想告诉你,我写这本《进化论讲义》,还有一个特别现实的愿望。
这个时代似乎每个人都很慌张和无助,每天都在“见证历史”。这一点其实并不让人惊讶。在科技发展减速、全球化退潮、社会治理模式突围、地区冲突危机加剧、新冠疫情推波助澜的背景下,看起来人类世界又到了一个范式转移的关键时期,传统的经验和路径正在快速失效,而新的经验和路径还没有建立起来。国家决策层也有高度预见性的讲出了“百年未有之变局”。
这就意味着,很多我们默认有标准答案和现成解题思路的问题,似乎又到了需要重新检讨、再次出发的时候了。这注定将会是一段充满希望,但也充满混乱和迷茫的探索期。我能不能做点什么,在这个难得的历史机遇里,贡献一点供人们思考和行动的思想武器呢?
很自然会想到,在这种范式转移、答案失效、新的经验还没有建立的时代,一个可能的破题之道,是到人类经验之外,到人类世界之外,去寻找可能的灵感和洞察。对于我这么一个生物学家来说,地球生命的进化历史和蕴含的规律,可能正是这样来自人类世界之外、但对人类世界也有高度借鉴价值的思想武器。
在2019年初,和何帆老师的一次对话,我终于在飞机上下定了决心,用我的全部思考能力和精力,把进化论这个思想武器,给想明白,说明白。
进化论真正的价值
更多的想法我写进了书里。在这里,我用一个具体的问题来说明一下进化论的价值:我们应该如何理解、干预、甚至是创造一个复杂系统?
曾经人们有一个朴素的认识,任何精良的秩序不会无缘无故出现,它需要有一个天才的设计者。18世纪的英国神学家威廉·佩里(William Paley)提出过一个著名的“钟表匠比喻”:你在荒山野岭中突然看到一块手表,看到它精美的花纹、精良的结构,你会立刻判断它不是自然而然发生的,背后必定存在一个设计者(也就是钟表匠)。生命的复杂程度远胜钟表,既然如此,它显然也应该有一个设计者——在佩里看来当然就是上帝了。先不论这个观点的对错,它能出现,就说明当时人们普遍认为,秩序不会平白无故地产生。
这个看法本身是符合常识的。相应的,日常生活中我们习惯的思维和行动方式往往也是这样的:遇到难题要进行一层层分析拆解,直到找到最本质的原因;至于需要解决方案的时候,我们发动强大的理性,设计出一套逻辑严丝合缝、细节完美无瑕的行动方案。
事实上,人类历史上数不清的伟大头脑都是用这个思路来认知和改造世界的,他们为我们设计过各式各样的社会制度、经济制度、法律体系、语言和文字——但绝大多数类似思路的努力都彻底失败了,有的还带来了灾难性的后果。这正是因为,真实世界是一个拖泥带水、无比复杂的系统,无法被拆解成几条简单的原则,并随意施加影响。
特别值得一提的例子是所谓“世界语”的发明。1887年波兰籍犹太人路德维克·柴门霍夫(Ludwik Zamenhof)出版了《第一本书》,正式向全世界宣告“世界语”,这门人工发明的语言的诞生。他发明这门语言,是为了打破全世界人民语言交流的障碍,弥合因交流障碍而产生的误解和仇恨,这当然是一个非常伟大的愿景。并且由于柴门霍夫本人精通多国语言,他设计的语法和词汇系统融合了欧洲各国的语言传统,简单而富有逻辑,传说7天就能学会。20世纪初,世界各国不少知识精英,包括中国新文化运动的旗手蔡元培、鲁迅和钱玄同,都大力主张学习世界语,实现世界人民的大团结。
但很可惜,这个伟大目标最终还是走向了沉沦和失败。全世界人民至今还是操着各自流传千百年、早就打满了“补丁”的传统语言文字。这里面可能有很多原因,但我认为根本的原因在于,各国传统语言是在漫长历史长河里“进化”形成的,其中有很多我们今天都无法完全理解的复杂原因和历史积累,当然也就没有办法被人类的理性设计简单粗暴地取代。
面对复杂的真实世界,进化论指出了一条完全相反的改造路径。它告诉我们,复杂系统能够自发形成,复杂问题总能自己找到解决方案,哪怕本没有路,走的人多了,也便成了路。我们需要的无非是清晰的边界条件,持续不断的进化推力,以及足够的耐心。
它用生命现象证明了这条路径的巨大力量,但也清晰地告诉我们这条路径有一些难以避免的麻烦,比如强烈的路径依赖、难以避免的短视、无可逃避的僵化和死亡,需要我们保持警惕。
以眼睛的出现为例。其实人类的眼睛经常被反进化论者用来作为证据攻击进化论,因为它具有所谓的“不可约分性”。具体来说,眼睛的功能需要诸多组件的精密配合:眼皮、睫毛、角膜、瞳孔、晶状体、视网膜,视神经、大脑皮层等等。在生物进化过程里,这些组件如果分别出现则根本毫无用处,而恰好一起出现、还按照特定方式恰好组装在一起的概率实在太低,所以只能是上帝或者其他超自然力量创造出来的。
但其实,现代人的眼睛在进化历史上并不需要一蹴而就地出现。科学家们早已说明,在视觉尚未出现的年代,生物只需要进化出一个感光蛋白质,让自己具备初步的感光能力,就可以寻找阳光、感受天敌阴影的出现,建立巨大的生存优势,从而有更大的机会繁殖后代。而这些具备初步感光能力的生物,可以在之后的进化历程中逐步获得光线定位能力、进光量调节能力、调节焦距能力、图像识别能力,逐步积累起更大的生存优势,直到形成人类的眼睛。
同时,眼睛的进化过程也积累了大量“历史遗留问题”。人类视网膜是反着倒扣在眼底的,负责接收光线的感光细胞朝向不是向外反而是向内,光线需要穿过整个视网膜才能接触到感光细胞,这当然大大降低了我们的视觉敏锐度,同时增加了视网膜意外脱落的风险。还有,人类中为什么有相当比例的人患有红绿色盲,为什么会出现白内障?这些问题也都能从眼睛的进化历史上找到解释。
在眼睛的进化历史上,不需要任何一个生物个体具备完整眼睛的设计知识和路线图,更不需要它们预测在自己身后,眼睛会向什么方向继续进化。它们只需要在繁殖后代的过程中持续通过基因变异产生不同的后代,让这些后代在大自然里物竞天择、优胜劣汰,自然而然会呈现出眼睛的进化过程,同时背负进化过程中留下来的“历史包袱”。
请注意,进化论这套不需要设计者就能建立秩序的方法论,不仅仅适用于生物世界。我们甚至可以说,真实人类世界里的大多数秩序、组织、规范,都是遵循进化的逻辑自己演化出来的。
进化论,是地球上唯一可靠的成功学
经济学家哈耶克(Friedrich Hayek)有一个著名的“乡间小路”的比喻特别切题:一开始的时候田野间并没有路,但每个人穿过田野的时候自然而然会选择一条自己觉得最快、最安全、最舒服的路径来走。一个人如果顺利穿过了田野,他留下的脚印就更可能被别人跟随。如果一条路走的人实在很多,踏出的脚印和路线明晰,也就更容易吸引其他人走上来。正因为每个人都在用脚“投票”,田野中最终踏出的那条路,往往真的就是最好走的那条路。在整个过程里,没有设计师大笔一挥的设计,也没有群众的共同讨论和商议,小路自然而然出现了。哈耶克认为,以此类推,市场的出现、语言的演化、人类法律条文和道德观念的形成,都不需要一个全知全能的设计者。
你看,当我们带着进化思想去重新审视人类世界和我们自己,会发现人类社会辉煌的文明成就,和地球生命四十亿年苦苦求生的历程,居然遵循了类似的演变逻辑。那么很显然的,当我们人类在现实中遇到了真正的难题,当我们的个人生活和事业驶入了没有航道的水域,我们也许也能从生物世界的进化规律中找到启发。从生命起源至今,在40亿年的进化历程中,生命应该遭遇过我们能设想和不能设想的所有类型的挑战。一代代生命前赴后继,进行了天文数字的随机试错和路径选择,也应该遍历了所有我们能设想和我们难以设想的解决方案。更重要的是,在这些挑战和尝试之下,生命现象保证了40亿年的延绵不绝,足以证明进化力量的坚韧顽强。从进化的方法论当中,我们可以找到我们需要的成功案例和失败教训,找到面向未来的指路明灯和交通工具。
这也是为什么我会在书里写了这么句话,“进化论,是地球上唯一可靠的成功学”。特别期待你能来读读我的进化论讲义,开始一场向着40亿年进化历程的华丽冒险。我们一起用进化之眼,把世界重看一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