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女人身上的刺》‖那年挤过的公交车
立冬之后,夜空显的高了许多。
王蕊走出办公大楼,抬头看了看天空,清冷的风钻在了脖子里,袖口中,她裹了裹已经起了许多毛球球的大衣。
这件大衣她穿了好几年,袖口处,衣尾底,都浮起来一层毛茸茸的小黑团团,尽管她已经用粘毛器粘了好几遍,还依稀看到一些黑芝麻般的粒子来。
这是最令她头疼的问题,去年春天来临前,她清洗大衣之后,非常认真的折叠,装入了衣柜里。
今年取出来时,已经褶皱的像个核桃仁,本来打算买个挂烫机,想想一个月的工资交了房租,水电,还有生活上的花销,哪还有多余的闲钱置买这些搬家麻烦的东西。
她也没有办法像乔麦一样,一天一套衣服,每天都生活的那么精致,亮丽,而这所有的外在形象都是高额的工资堆积出来的。
她有些失落,有些悲凉,特别在这样清冷的冬天里,望着城市里的万家灯火,一个人看起来是多么的孤单,无助,尤其挨过领导的批评之后,心里有些难过,又觉得有些幸运。
难过是自己太蠢笨了,竟然又出了这么多的问题。她与别人的区别在于,出了问题之后,习惯性的往自己身上揽下所有的责任,并且在别人责怪下,滋生出来更多的谴责,自责。
她原谅了乔麦,可是并没有学会放过自己。
于是她惩罚自己,不吃晚饭。
她时长觉得幸运,是经历了层层的选拔,她成为了这个公司,这么重要部门的助理,而且自己能够从众多的姐妹中走出大山,见到灯火辉煌的城市,这已经是她没有想过的事情。
每天下班,她都回来到快速站点等车,这个B18快速公交,哪里是快速,已经等了半个小时,还没有见踪影。
刚出办公楼时,这样的冷还能够接受,在站台半个小时,腿部麻木,手指僵硬,推动手机屏想看看几点,都觉得非常的困难。
身上的衣服像是在抵抗着千军万马丝丝细风,她使出强有力的能量,让自己站稳。
后来,她觉得与其一直站着,不如手掌摩擦,跺跺脚,让自己活动起来,与这冬风做一下抗争。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脸蛋冰凉,脖子只有缩上一缩来减少寒风的袭击。

等B18的人也越来越多,红黄的微光在遥远的地方隐现,大家都开始往前跑,似乎谁跑的快,谁就能第一个人等上公交车。
那些背着电脑包,穿着绅士的男人,还有在办公室扑过粉饼,精细的画着眼线的姑娘,谁也不顾及形象,一头翁的扑向即将驶来的公交车。
“让我上去,不要挤了,有没有素质?”
“我靠,在挤我就要被挤死了,看看人好不好?”
车门口乱糟糟的声音,大家只探着身子往车里涌,只怕坐不上这班汽车,或许是冻坏了,也或许是想赶紧飞到家。
每个人狼狈的找了个空隙的位置靠着,只要能够放得下两只脚,就可以了。
有几个腿脚麻利的小伙子,跑的快,挤的用力,找到了位置。坐下来那一刻,像是得道升仙一般畅快,两条冰冷僵硬的大腿,终于有了缓解的地方。
“大家照顾下老人,都给让个位置。”公交司机的一句话,让所有坐在位置上的人毛骨悚然。
这个时间点,老人不睡觉出来瞎转悠什么,这不是给上班族找麻烦嘛。
可是还必须尊重中国的传统美德,尊老爱幼。大家心里有一百个不情愿,但是还要假装下绅士。
坐在前排的人想:“该不会我让吧,还是等一等,看别人让不让?”
坐在后排的人想:“从前门上车,我就可以心安理得的坐着了,但是从后门让车,那我要不要让?别人会不会让?别人都不让,那我也不让,我不让是不是显着我素质也不高?那我还让不让?”
大概只有做过公交车的人,更能明白让位是个什么心理,尤其是在这样天寒地冻,辛苦一天疲惫的路上,在继续站上三四十分钟,异乡的感觉更加强烈。
不过王蕊更可怜,她几乎做到终点站,将近20站。
是什么让她拥有这么大的动力,可以每天提早一个小时出发坐车,大概就是这份工作的光环,除此外,还有房东一脸狡黠的神情望着她。
她不是没有想过搬家,转正那一天时,她就打算找个离公司近的地方。
跑了几个中介,比对了几家的价格,最终将搬家的想法咽到自己的肚子里。
下了公交车,走了两个岔路口,穿过一条小胡同,胡同里开着十几号的门市店,每个人荧光牌忽明忽暗,空气中弥漫着浓重的荷尔蒙,几个大字“足浴按摩”。要么就是宾馆,80元一晚, 赤裸裸的诱惑,在整个胡同里升腾。
王蕊并不是不懂,只是这里房租最便宜,她的收入只适合居住在城中村里。
之后,她走到一栋又黑又深的筒子楼里,都是土房,没有电梯,18楼,她只能一点点的爬,昏黄的灯光,让她感受到一点点的温暖。
或许是爬楼出了热汗,也或许这灯光,与她家里照明使用的亮光一样。
“回来了,下班这么晚。”一个胖胖的男人,气喘吁吁的从楼上下来,与她打招呼。
这个是房东的儿子,一个三十多岁的男人,至今还没有结婚。
王蕊想不明白,这样的家底啥事不干,天天收租,也够养活后半生了,怎么可能没有姑娘嫁给他。
王蕊曾经闪过一丝丝念头,要是能够跟房东的儿子好上,也挺好。
这种念头有那么一星半点时,她抽了自己一个耳光,脑子里一定是被驴了,看看这屋子,看看自己最值钱的家当,就是一台笔记本电脑,还有自己的铺盖,都是一些老旧的棉花褥子。
别人能看上她什么?何况真的看上了,她也不会同意。
一个二百多斤的胖子,高中学历,除了这些家产,还有一个强势的母亲,在除此之外,好像没有什么。
她王蕊好不容易从大山里走出来,读了大学,见了世面,怎么可能甘心找一个只有钱,没有办法精神交流的男人呢。
这样看来,王蕊还是很聪明,她虽然不知道要什么,但知道自己不要什么。
“到家了吗?困得我不行。”来自同一个单位,正在饱受加班煎熬的林智的问候。
“谁跟你一起加班,你们要到几点了?”同样来自同一个单位,下班前被领导痛批的伙伴回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