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个地方,还叫观音溪
在电话里,家公再次告诉我:“已经不叫观音溪了。”是的,我早已得知。可我从未愿意改叫她为“盘龙寺”。为什么观音溪要合并进盘龙寺?当然,我并不是说若盘龙寺改叫作“观音溪”,我就得意,我就踏实。
政府部门已经没有观音溪,地图上已经没有观音溪。我身份证上的观音溪也早已因为各种原因换成了更大的城市。
大学里,第一次学生基本情况登记,我打出我的地址,那时候认为我到了哪里,观音溪也就会到哪里。我细心地看过班上所有同学的地址,嗨,没谁的家乡名有我的观音溪有灵气。每学期都会核对学生基本情况,我的那一栏,观音溪醒目地、然后悄悄地滑过我的眼,太熟悉了……谁能对家乡陌生呢?
我的字写不好。曾经就努力地练习我喜欢的字,很自然地,有“观音溪”。我渴望把它们写好。练字的结果我依旧渴望。那是高中的时候……
“近乡情更怯”的心态、情态,我能理解。但对于我来说,只会“近乡情更切”。那年到了观音溪那亩塘,我愣愣地差点掉下去,任他们笑,我只是想起在竹林下,我们撩起水洗统统鞋,男生在大热天洗汗湿了的头。
那时候,我就设想过会有马路通到观音溪,只是现在马路在山上,路线完全没按我设想的实施。每次从山顶的马路经过,我望着观音溪,心想,她已经不需要马路了。比起那滚滚烂泥的马路,长满杂草、越变越窄的路才适合她。静,便是最干净的了。
观音溪,只带六六去过。年初忙完家里的琐事,天已经晚得灰暗了。我仍央六六和我一起去走走。
岁月变长了,那段我走了多年的路却变得那么短,那么短……闲置的学校里,教室已住上了人家。下面的操场种满了柚子树,我一直担心那操场上的乱石太多和土太贫瘠。那些长长的、窄窄的梯子,怎么变得那么陡、那么高?而小时候的我们不知在那里爬上爬下了多少个轮回,没有危险,只有快乐。上面操场满是疯长的草,是不是因为再也不会有邻人走过?
正要离开,那幽黄的灯光下,坐着的不就是王婆婆吗?很想上去叫她一声,但又怕惊扰了她,又怕看见她脸上更多的皱纹……卖无花果、唐僧肉、大冰、小冰的王婆婆、林公公(那时候我们只叫他“林老头儿”),曾给出了多少诱惑呀。好几年前,林公公就去世了,我猜想过他或许就埋在观音溪那头的山腰。一间茅屋何所值,父母之乡去不得。如今,只有王婆婆和观音溪相厮相守。观音溪,在态度上,她没有脱帽致敬;在观念上,她没有焚书坑儒。她才是观音溪最熟悉的、最虔诚的。
自从解散后,观音溪安静了。我们长大了,观音溪安静了。
观音溪太小,你们去了北京,去了上海,去了陕西……亲爱的伙伴们,以后别邀请我去太远的地方。待到何时?我们相约,回到观音溪,她,还叫观音溪……
而你们一定知道,观音溪不仅仅是观音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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