后海讲历史故事——在时光的原点相遇（二）

上帝为你关上一道门的同时，总会为你打开一扇窗。我不知道这句话对于三十岁即守寡的布木布泰是否合适。自二十二岁生活在海兰珠美丽的影子里，从不曾逃离，直至公元1644年五月，她带着七岁的儿子顺治，远离丈夫白山黑水的故乡，一脚踏入了北京的紫禁城，从此就再也不曾离开。

那时的紫禁城不是现在辉煌富丽的模样，而是李自成撤退时留下的一把焦土。孝庄带着七岁的顺治在烟尘中呛咳着，茫然四顾，无处安身。关于王朝，关于政治，关于生活，在这个年轻的皇太后心里都和爱情一样，遥不可及。十年之后，时年已十七岁的顺治皇帝为孝敬自己的生母，在紫禁城的西侧修建起一座宫殿，这座宫殿供养了一个朝代的孤寂——慈宁宫。

将近四百年后，笔者踏入了那个园子，游人熙熙攘攘中，我仿佛穿越时光看到了那年的芳草萋萋，年轻的太后端坐在宫殿的卧榻上，日光天沐，内心却一片冰凉。

为了巩固博尔济吉特氏与爱新觉罗家族的联姻，也为了安抚内心深处的孤寂与无望，孝庄也效仿当年自己的姑姑哲哲皇后——当然，此时也是太后了——从自己的家乡，那遥远的科尔沁大草原上，为自己的儿子娶得了一位蒙古公主。

历史总是惊人的相似，这位姑娘，即是孝庄的亲侄女，顺治的亲表姐，一如当年的哲哲带来了布木布泰和海兰珠。时光兜兜转转，仿佛又回到了起点，而回到原点的，又不仅仅是人物，还有附加于人物之上的情感——顺治不喜欢这位表姐，他厌恶母亲安排好的一切，他抗拒这位皇后，以至于不顾群臣的反对，将其废除贬为静妃。不知那时的静妃，是否也像当年的姑姑，心生怨恨而无比怀念童年里翠绿无边的青草，湛蓝的湖泊，灿漫的鲜花和自由自在的生活。

姑姑心疼侄女，但母亲更心疼儿子。当孝庄看见儿子郁郁寡欢的样子，内心无比愧疚，于是，她在错误的道路上渐行渐远，她又一次向故乡草原伸出了双手，这一次娘家的回赠是一对姐妹——就像布木布泰和海兰珠——姐姐被立为皇后，孝惠章皇后，妹妹为淑惠妃。

这个小小的皇后只有十四岁，十四岁啊，原本应在科尔沁的大草原上迎着洁白的羊群奔跑，承受着博尔济吉特家族长辈的宠爱甚至溺爱，却被命运之手推推搡搡，走进了历史舞台的聚光灯下，唯唯诺诺，诚惶诚恐。历史没有眷顾这个乖巧的蒙古公主，顺治皇帝仍是不爱，无论是姐姐，还是妹妹。

千帆过尽皆不是。顺治要寻找的人到底还是在灯火阑珊处出现在顺治帝的默然回首间，一眼万年。

当时的朝廷有一个传统：三品以上的大员命妇可入宫侍候皇室成员。于是董鄂氏作为王爷博穆博果尔的福晋走进了紫禁城，也走进了她的爱情和宿命。

这是真正的爱情。在看尽了草原的自由桀骜抑或乖巧拘谨之后，顺治被董鄂氏身上浓郁的汉文化气质吸引。她的灵秀，她的妩媚，她的才情，她的文雅，无一不深深攫取着顺治的灵魂。于是除却巫山不是云，以至于逼死了堂兄弟博穆博果尔，堂堂正正地霸占了人妻，董鄂氏就这样成为了董鄂妃。

那是怎样震古烁今的爱情啊，相依相伴，红袖添香，这世间除了对方几乎容不下一根针。那冷宫里的废后静妃和填房孝惠章皇后早已在光年之外，她们的痛苦哀怨不过是硕大宫殿里的一颗小草，雨水不及的时候自会渐自枯萎，生生灭灭，与己无关。

后来，顺治十四年，董鄂妃为顺治生下一位皇子——一如当年的海兰珠，子凭母贵，虽然已是第四子，但是顺治还是称其为“朕第一子”，二人的世界变成三人，似乎更甜美更稳定。但，历史从不曾饶恕谁，百日之后，这位同样未来得及取名字的皇子夭折，董鄂妃柔肠百转，自此一病不起，三年后离世。

董鄂妃咽气的同时，顺治昏死了过去。醒来后仿佛受了什么的召唤，拿起一把剪刀刺向了自己的脖颈，所幸被提前察觉的孝庄阻拦，才未造成即时的悲剧。可是，顺治的心已经随着董鄂妃去了，后来他了却凡事，一心向佛，不久即撒手人寰。时年二十四岁。

没有人告诉他，其实董鄂妃本就是他的。那时候，册内大臣鄂硕女董鄂氏站在选秀的女子里，娉娉婷婷，芳姿难掩。这令当时顺治第一任皇后很是嫉妒，于是她擅自将美丽的董鄂氏除名。但是董鄂氏实在太美，以至于皇太后孝庄舍不得这个美丽的基因流落于皇族之外，于是婚配与亲王博穆博果尔。可是命运啊，兜兜转转，还是将董鄂氏带到了顺治的身边，并无端的葬送了一位王子的性命和两位蒙古公主的幸福。

顺治像他的父亲皇太极一样，追随着爱情去了。不知孝庄那时候有没有生出“有其父必有其子”的绝望。她怜爱的收留了孝惠章皇后——此时她已经是孝惠章皇太后了。这位二十岁即守寡的草原公主，在以后半个多世纪的岁月里，空守着一掬凉月，耳畔是否响起过悠扬的马头琴声？

孝庄呢？是否心怀内疚，是否早已忘却了童年风吹草低见牛羊的快乐纯真？时光再次回溯，当年那个骑在马上十三岁的小姑娘布木布泰，被一个策马迎上的男子抱住了腰，这个男子就是努尔哈赤第十四子多尔衮，相传那同样是爱情。

是不是，故事从开始就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