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梦了无痕

2022-02-28  本文已影响0人  白森林forest
写作日更-117

我知道我是在梦里,幸得是在梦里,我的生命,都是在梦里生长起来的。

短发女孩

短发女孩靠在我身边,说:给我讲讲这个题,我不会。是哦,我是年纪的前三,给成绩中等的她讲道题,不是什么难事。

“哦,原来是这样,你挺厉害呀。” 我咋觉着,她没在听题,而是眼睛直勾勾的盯着我。老师说,想成绩提上去,就得把题刻脑子里,而此刻,我浑身不自在,老师说的这句,莫非被她理解成,想把成绩提上去,得吃了我?

我不敢回望她,火辣的眼神是我无法承受的。

不知怎的,两个人逛起街来,我有意避免与她有身体的接触。我在不熟悉的商场里,被人推搡着,还有不少障碍物一样的小品景观,花车也是可以任意移动,女人们的手提袋乱晃,我总是提防着别打着我的腿。而她,看似在前面带路,但一脸坏笑,我的石头心,开始了水滴石穿的不安。

“怎么,还想躲着我?”似乎是在一个狭窄的餐厅前,她停下来,等着我走上前。我躲闪,不耐烦,但又不忍伤女孩的心情,矛盾都是写在脸上的,她见了,只说了一句,又自顾自得往前走。

我趁她不注意,极速冲进餐厅,绕进男卫生间,不知怎么居然卫生间有个后门,我便得意的拐出去,想着终于摆脱了她。

但,好像这个地方又是四通八达,我侧头往右边通道看了一眼,便巧妙的跨上两步,一闪身子,在隔墙后边紧贴着,平展的砖石硌得我生疼,我排骨身,看起来不像男人,用她的话说,我比女人还美,看上我这一副皮囊了。

我心想着,即便她走过来,也瞧不见我。说曹操曹操到,短发女孩真的就是往我心里想的通道走过来,而且,走到我藏身的隔墙时,手里摇了摇手机。

“你开着定位,你在哪,我都知道。”我有些懊恼得把头微微转过去看她,她没有瞧我,只是自说自话。我自认倒霉,也是在窄巷子里认真看了她的样子。

穿着青色僧服,估计是为了在都市里不那么打眼,改成时尚的衣服版型,但我一眼还是认得出来。她的短发只是伪装,掌心合十,细细的手腕处有颗青色痣,我头一低,知道她是谁。

梦里,我随她而去。

这年,我十七岁,从我只穿着单衣,披件外套就能硌疼的疼痛感里,明了了自己的脆弱与和顺,我清晰地记得,短发女孩背后的窗棂里透过去看的天色,是春日和光。

瓮中孩子

“阿娘,我不想死,瓮太小,我怕黑。” 都说怀胎十月,我的腹中儿,不足满月,我梦中听到。

我还不显怀时,我不知道孩子他爹是谁,管他呢,谁的种不重要,他是我的孩子就已足够。

我记得那天是夏日时节,我一身白衣在郊外,山里山外的男男女女都在这个时节赶过来,趁着夏日光景在野外野炊,吃吃喝喝,好不惬意。晚上的月光有点凉,在桑林中,不知谁入了我的身。一早下了山,人各自散去。

“神呀,请保佑我的孩子,他还小,怕黑。” 我躺在床上,对着天窗,对着繁星祈祷天上众神保佑我的孩子。

一人在草棚屋内倾听,我听到风吹野草的响动,声音时大时小,忽远忽近,摇摆不定。那个时候,还只有炎热的夏和酷寒的冬,这个声音让我琢磨不透是夏还是冬。我开门想一看究竟,一阵风直接把门吹开,连着吹进一串人形项链坠子,我知道是神的旨意,是对我呼唤的回应。

“你的孩子,天不留,你怀上二十五个月,如果还不下来,就直接入瓮吧。” 我在怀胎十月时,孩子好像不长了,算日子也是该落地了,但迟迟不见动静。我便去进了村庄,见了族长,给他看了人形项链坠子,活得最长见识最多的老者应该明白。

“阿娘等你下来,我的孩子,不入瓮,要长成胖娃娃。”

“阿娘,好多手在抓着我,拼命把我按进瓮里,阿娘,救我。” 

怀胎十七个月的时候,他总是托梦给我,说,有个特别厉害的手,像女人的,但又那么有力,别的手大大小小,都是按着他入瓮,只有那只手在拽他出来。

我的孩子是在二十四个月的月末这天,终于呱呱落地。在我们四目相对时,他是如此的动人,好像是在夏与冬的交替间,我给他取了个名字,就叫“秋”。

秋确实如我所愿,活泼爱动,我早就将族长说的二十五个月抛到后脑勺。

“还我孩子。”一个月后,我的孩子不见了,我疯狂寻找,冥冥之中,我直径去了村庄,我将那串人形项链坠子甩到他的脸上。

“孩子太小,死了就放在陶器的瓮里埋着。瓮底下还要有个小孔,供灵魂跑出来,重新投胎去。” 我含恨从族长拿回了我的瓮,我的孩子,埋在了屋前,日出的方向,我面对着太阳神,天神,众神,我要让他们看看,为什么夺走我的孩子?

血红的鸟

“母亲,你看,有鸟。” 我赤脚在雪地里乱跑,看到一只鸟,一身红羽,如此鲜色,像血。

“它不是鸟,鸟是有两条腿,它只有一条腿。”母亲压根没有转头看鸟,反而双眸紧闭,幽幽慢说。

我知道它是鸟,我要抓住它,养起来,毕竟下了十七天的雪,我第一次见到室外的活物。

我记得父亲说过,抓鸟是要给它画个圈,表示它飞不出去了。再给一点点稻米之类的谷子,或是虫子。它们是极容易受到诱惑的低等动物,所以成不了人。

我既相信父亲说的,画个圈为囚笼,将它可以逮住,它是低等的;也相信母亲说的,它不是鸟,因为它的确只有一条腿, 非鸟的动物。

母亲说我天生是属于冬天的,是雪的孩子,鸟儿是在本就属于我的世界里,只是这不是鸟,让我非强人所难。

我走近了看它,头部乌黑,头顶如青丝的一束毛羽束直,眉纹处几缕顺滑的白,衬得发亮。全身羽毛裹挟着身体,真是丝丝柔顺,色泽凑进了看是一片红,殷红、绯红、深红、火红、暗红、 鲜红,让我眼花缭乱。见我再凑近半步时,它张开羽翼,里面慢慢过渡到青色,红绿相配得极其绮丽。

“它是青鸟。”

“不是红鸟吗?全身血红。”我疑惑地问母亲。

“你养不住的,你养了,它会全身蜕化成青鸟,也就命归了。” 

“但,母亲,有何化解的方法吗?”我不忍自己的私心,将喜色变成哀鸣。

“也许,它从瓮中小孔出来时,就断了一条腿。化成青鸟,也是它的命中注定,你是雪之子,你凭心而为吧。”母亲起身,离开房间,留下在雪地屋檐下的我,我的手里抱着温热的单脚红鸟。

我画个圈,把它圈起来,父亲说的圈为囚笼,我却只想着圈给它的是安全港湾。

当夜,也就是漫天大雪的第十七天,我亲眼见它蜕下红羽,青色如花般蔓延开来,绽放得如此迷人。伴着最后一声哀鸣,倒在了我的手心。

我相信母亲说的,它在挣脱出瓮时,拼尽全力,以至于断了一条腿,一定是有极大的愿念,才有如此决绝的勇气。

青衣百手

青衣姑娘每夜点灯撰写百鬼的生前事,夜夜枯灯一盏。

下半夜的凉,对于青衣姑娘来说最合适不过,自从投凡胎做了人,身体也就只能适应夏季的晚起。

每写十竖便要请一次自己的血,血都化做精气,凝在墨间,起头的第一字,她总是有意点上一个外人不易发现的小圈。这也正是晚起夜写的原因,脱胎换骨后唯一保留的一点点妖性的气脉。

“小主,写完青鸟,就该放下了。” 点灯的手,拇指和食指间用力碾了下细细的麻绳,青百花灯盏里的灯油微微晃动,白蜡倒是摇曳着嫩黄如一豆的亮,发出一丝颤抖声,照着周边发黄的墙纸也跟着摇晃起来,只是身后只有青衣姑娘的影。

“小主,青丝的发,不知不觉又长长了几分。” 梳头的手,比篦梳更温柔,十指交融,以指为梳夜夜为青衣姑娘挑起齐膝青丝,又缓缓落下,像孟婆织锦,即便成了凡人,女人何尝舍得缕缕青丝落地?

“青衣的摆,也是一夜一寸长。小主,等青衣及踝,我们就可以回家了。” 摆群的手,总是能机敏发现青衣姑娘的衣裙,伴随着夜色会长,每每坐下书写时,摆群的手把其纹路摆好,起身时也是将衣裙扯撑熨平,闲着的时候,修长右手搭在左手上,似寒玉。

是那些未能投凡胎,还在修行的妖手,在伺候着青衣小主,有声又无影,有感又无情,恋生又决绝。

孤灯只照得青衣姑娘的惨白脸带唇上一点红,那是换血的必经之路,一手伏宣纸,一手写尽瓮中事。第十七段,每个字的前前后后都画满小圈,精气都在这十竖的笔墨里耗尽的最多。

十指尖如笋,腕似白莲藕,纤细中冷意微泛,心动的魔力有着令人似曾相识的感觉,绰约的影在宣纸上晃动,一写便到天荒地老。

窗外,百手托起一只死去的青鸟。

在人世间

“孩子,你是瓮中孩,是少女在百鬼百手中救你,只是.....” 再见族长时,是我潜入梦中梦,此时族长已归仙列。

“短发少女,本是妖手,但心有慈悲之悯,可怜一个无辜的生命,才拼命在百鬼百手中逆行拽起你的手。等到冬夏两个来回后,你本该瓜熟蒂落,只是活下来的命太凄惨,最终只能入土为安。”

“我知道你有报答之人,给你娘亲的瓮中,我在瓮底下留了小孔,你太渴望逃出,竭尽全力中折断了一条腿,投胎成了单腿青鸟。那一身的血红,是你娘亲含恨盖瓮的一身红妆。”

“当年你娘亲给我看的人形项链坠子,我就知道你是我归天成仙前的最后一道使命。仙与鬼,人与妖,从你和她这段怜悯开始,才能将这千年的仙、人、鬼、妖禁界打破。” 

“孩子,你孤苦伶仃单腿立雪中,是为了苦苦找寻雪之子,只有借助他的力量才能完整的将自己化为青鸟,雪之子是位善良的仙人。” 听到此处,我已声泪俱下。

我是鬼、是人、是妖、还是仙?我已经毫不在乎自己曾经是什么,我只想见一面当年瓮中拽我的一只手,当面报答她的救命之恩。黑暗中,我触感极其敏感,细细手腕处,有颗凸起。

“青衣姑娘掌管百手百妖百鬼,撰写妖鬼诸事。” 

“ 我在归天前唯一憾事就是让你与有缘人见上一面,也就与青衣姑娘私下做了交易。”

我瞬间什么都明白了。

指引我蜕化成青鸟,灵魂拜于青衣姑娘门下,用毕生换取,成为她的精气血,在她的生死情纸簿上把我写进第十七章,此章的圈圈点点,我的灵魂已跃然纸上。

写尽瓮中事后,青鸟毙命。

“她在神前虔诚求过我,在你十七岁时,我在梦里给了她指示。” 她,是我朝思暮想的那只手。

“需要找到一个名“春”的少年,年纪十七,命中注定就是他。” 

兜兜转转,初遇的短发少女,不远万里来追我,是她先人一步找到了我,一眼看出了我,就是曾经反手拽过的瓮中孩。

她寻寻觅觅我,而我在人鬼仙妖的世界里走过四季,我走了一个好长好长的梦,在梦里我才知道,我的世界是如此魔幻,如此混沌。

而她从妖到人,定是走得比我更艰难。

我和她,走在一条通向无界的路上,有人间,有仙界,有地狱,有鬼宫,只是此刻,族长告诉我,我在人间的名字叫做:春。

我在人间,我是短发少女一直寻寻觅觅的春,我在十七岁见到她,青衣,细细手腕的凸起,青色痣。

她还是那么善良,双手合十许的愿望里都是关于我的美好。

梦里,我随她而去。我们飞升的这天,是春日和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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