提着菜刀去讨债
一把菜刀,被乐山市青留县刑警队,从傻蛋家里寻了出来。
在阳光底下刀刃泛出一条瘆人的寒光!乌黑的刀身看着阴森森的,上面有篆文钢印“贾记之春冰”。老酸枣木的刀柄早被摩挲的圆润发红。刀柄上的纹理,似一副绘着邪恶猛兽的图腾画。见多识广的警察们也忍不住齐声赞叹:“好刀!”
就在前天,傻蛋还用这把菜刀在木头蹾子上斩排骨。在他家院子里,猪排占了洗衣服的大铝盆,洗脸盆里装满了洗干净的黄瓜蒜苔。砖块砌成的火炉,刚引着火,火炉旁边的案板上排满了面条。墙角立着个大冰柜,旁边还码着三五筐的未开封的菜蔬。
为傻蛋结婚操办的主管,挖着鼻孔,趿拉着拖鞋,歪着八字脚凑到傻蛋身边。
“后天接新娘用马队,还是车队?”
“车”
“普通的,还是好点的?”
“过了眼就行。”
咣,傻蛋手起刀落,一点肉沫溅在主管的短裤上。主管弹着裤腿刚要进屋,又扭头嘱咐:“再准备点钱,后天还要买鞭炮。”
钱!傻蛋放下刀,在裤腿上擦擦手翻开存折,还有五千三百二十三元。车钱,鞭炮钱,烟酒钱,好多钱,傻蛋皱起了眉头。收了存折傻蛋又来斩排骨。
菜刀轻却不飘,快却不露锋芒,用着顺手。傻蛋挥刀时,似乎听见刀在笑,笑的痛快放肆。这时他想起一个欠他钱的杂种!
洗过的“贾记之春冰”晾在窗台上。崭新的二层楼房里的猜拳声,院子里的阵阵说笑声,此起彼伏。这把有名的古刀,却从刀刃上偷偷地射出一条条冰冷的寒光。好不煞风景!
傻蛋新买的摩托罗拉手机果真好用。山上山下,如同面对面交谈。
“我是老琚,有啥事吗?”一如从前软绵绵的语调,透着真诚,且让人听着舒服。
“我是傻蛋。”
嘟,电话断了。傻蛋琢磨不出自己说的那个字有毛病。傻蛋觉得这笔旧账真该算一算啦!
大铁锅下面,火苗夹着火星烈烈地窜出来。锅里飘着热气水面却纹丝不动,傻蛋感觉肚里饱饱的,他决定到了饮马河煤矿再吃午饭。
傻蛋换了身衣服。(刑警队卷宗这样记录7月17日杀人案的嫌疑人系青峰镇峰顶村,村民傻蛋。二十五岁中等身高,身体健壮,一张粉红色娃娃脸。当天着黄色体恤,白色仔裤,脚上红色袜子,黑色皮凉鞋。)怕和老琚那个杂种交手时,磕坏手机,特地把手机锁进了柜子里。却偷偷将菜刀放进包装内衣的纸盒里,用富贵商厦的购物袋提着。他告诉主管自己去山下访个朋友,顺道取点钱。
贾记铁铺门前的杏黄旗拖在地上,铁铺大门两边的一对石条凳上,坐满了等车的村民。傻蛋往山腰处看,第八杆杏黄旗正被人缓缓升起。“车快来了!”傻蛋高兴地告诉大家。
盘山道窄错不开车,杏黄旗是司机们用来发信号的。竖旗杆的地方才有山里人专门凿出的错车点。山路有五十里,九杆杏黄旗便一字排列开来。站到第九杆旗下,看到的却是一个平展展的山顶,新房散布,几间石屋穿插其间,上空炊烟袅袅。
等车间隙,傻蛋端详曾经声名显赫的贾记铁铺。这是用齐整的青石垒就的一个大院落。一排排圆铁钉镶在刷了黑漆的木头大门上。圆且长的古锁锁在门上,一付黑木匾,刻着大红字“贾记铁铺”。
旗杆下一头正睡觉的猪,被汽车喇叭一惊,哼哼地叫唤着跑开了。客车似乎在庆贺终于爬到了山顶,滴滴地继续响着喇叭。引得远处野地里正吃草的牛,也哞哞地叫起来。
车窗贴着路边凸出的石头,缓缓地向山下驶去。山里还有些薄雾,但还是能看见有很多石洞口,在洞口上钉着的红布条已经陈旧了。洞外的小路上零零星星地长起了草。
山上的石头色彩斑斓,青石、黄砂石、红矿石、黑矿石、杂色矿石。山里的铁矿石是贾记铁铺之所以声名显赫的根本。
这方圆二三十里的大山,是上天用石头堆成的,石头堆的空隙里才有土地!山洞口是山民挖矿石时凿出来的。几年前,山上的人靠挖铁矿石日子过得不错。
挖矿石不是件容易事!贾记铁铺留下来的羊镐铁铲,再好也畏惧石头。但有一样利器可以无坚不摧,就是炸药。挖矿的人用羊镐铛铛地敲打着铁铲,喊过“放炮,放炮。”咚,惊天动地一声响。能抵得上用羊镐挖好几天。
山民们会炒炸药,却造不出煤矿上用的雷管。带导线的雷管真好,比火捻子强百倍,老琚就能搞到雷管。
老琚在饮马河煤矿看守炸药库。饮马河煤矿是青留县最大的煤矿。傻蛋常去老琚的宿舍里偷偷地买雷管。
老琚长的帅,西葫芦一样的虚胖的身子稍稍显得矮些。一颗地瓜蛋一样的圆脑袋,转圈剃光中间留一撮月牙型短发。两颗红豆形状的眼睛常常眯着,白净的脸上藏着色眯眯的神情,猴屁股一样的红嘴巴,能说出县城里每一处赌场的位置。耳朵大,那个歌厅来了新人的消息他都能早早地听到。
老琚擅长投机倒把,是个混家!给人的第一印象是大方仗义。几年前傻蛋卖完矿石有时天晚了,就住在老琚的宿舍。刚开始相处,傻蛋觉得老琚人不错,一次老琚的老婆多多,领着吃着鼻涕的两小孩来讨生活费。当时傻蛋觉得这一家子就是幸福之家的典型。于是一冲动把刚结完账的五千元钱就借给了老琚!
客车三转二转,又转到一杆旗下,傻蛋趁落旗的时间,在大石头后洒尿。一只受惊的野兔,从直陡陡的山路上,窜进了一座废弃的木炭窑里。傻蛋想起了本地曾经流传过的四好!李家寨的木炭好,青峰山的铁矿石好 ,贾记铁铺的刀好,山民的臂力好。
如今村民习惯了坐车,爬不动山了!木炭窑和贾记铁铺,已成了没人在意的历史!只有矿石还藏在山里。
老琚爱讲赌场和歌厅的故事,却不是像山民们一样图热闹寻高兴当笑话讲的。老琚是个真抓实干的人,大都讲的是自己在赌场和歌厅的亲身经历!偶尔炫耀一下和县里某个有名的混混一起溜过冰。
细细品味老琚讲的故事,傻蛋开始后悔不该把钱借老琚。一转念又用山里人的思维安慰自己,老琚终归是个有工作的人,不至于还不起这点钱的。
车驶到了山底,山外却是一马平川!守旗的老汉搂着几瓶饮料,从小买部里走出来嘴里念叨着:“下了‘飞机’的乘客们,买瓶饮料贺一贺啦!”……大家哈哈笑着各忙各的去啦。
饮马河流经县城,傻蛋决定乘船,这样比坐车近。正是中午河里的大鱼和野鸭怕热,都躲进芦苇荡里。傻蛋迷迷糊糊地打了个盹,一睁眼便看见了浸在河中的一块大红石头,不远处岸上还有一块大黑石头。饮马河就是依据这两块石头起的名字。说这是黑周仓在河边放大红马。并在不远处修有一座庙,庙里头关老爷正捋着胡子在读春秋。
关帝庙后面就是饮马河煤矿。矿上的办公区相当排场!高院墙里方圆有二里,六层的楼房一排挨着一排。名贵的花草树木,栽满了角落。水泥路面一尘不染,洒水车不停时地在路上喷着水。
一番折腾,已经下午三点了,井口电子屏幕上显示老琚已经下井了。傻蛋在矿门口的小饭馆里吃着大碗饸饹,心里感叹:“老话‘窑口无好人’讲的有理呀!”
傻蛋有几个同学就在饮马河煤矿上班。听人们私低下议论:“老琚娶过四个老婆,现在的老婆多多很有一套,硬把第三任给挤走了。俩口子都傲气十足,老琚傲,是娶了四房老婆。多多傲,是后来者居上。”反正大家都给这俩口子竖大拇指!
站在矿里,傻蛋恨不得扇自己耳光。可是晚了!
等待中天暗了下来,苍蝇不再烦人了,澡堂门口陆续有干粮工出来。工人们脸上带着傲气,用小拇指卷着纸擦着耳朵,聊着最近相中的车,看上的房。傻蛋假意进澡堂,一转身又随人们走了出来。过了这一拔人,澡堂门口重新静了下来。
傻蛋坐在台阶上怨恨老琚,人家上班都是养家糊口,买房,买车。你个老琚是挣点钱都叫换媳妇啦!随即又埋怨自己“傻蛋呀傻蛋,你真是眼睛长到屁股蛋上了。”
都被蚊子咬了三个疙瘩啦!傻蛋在地上转着圈正挠着胳膊,脚踝上又添了一个疙瘩。傻蛋在心里恼火地问候着老琚的家人,继续等着!回想起老琚讲他当年刚开始做生意便日进斗金,学会推牌九后如何的大进大出。不由感慨:“老琚是个口袋里装上三毛钱,就乱着要买飞机的货!小小地得意就把老琚毁了!”
一个手里提着公文包的人,注视着傻蛋手里的购物袋。傻蛋盯着眼前人的地瓜蛋脑袋,终于四目相对!“好久不见,走去宿舍喝口水去。”老琚热情地打着招呼。一对老相识来到2号楼316宿舍。
老琚打开衣柜把公文包放了进去,转身苦着脸讲:“老弟,对不起,我因脱岗被开留了,半年奖没了,你的钱再拖拖吧?”
“那你写个欠条吧!”傻蛋心软了,却把对老琚的不信任表现了出来。
《今取到傻蛋五千元。年月日,老琚。》老琚斟酌着写在了一张白纸上。
好几年了,虽然没拿到钱,这老琚还是够意思的人!激动的傻蛋谢绝了老琚的挽留,决定连夜回去。
大半夜下班的矿工们已经散去,矿门外静悄悄的,路上只有兴奋的傻蛋。傻蛋走几步便忍不住把纸条拿出来看一看,走了里把路就看了好几遍。被凉凉的晚风一吹,傻蛋忽然觉得这张字条读起来不舒服。如果加上欠条两字才放心。
傻蛋又返回了宿舍楼,先在三层公共厕所里解了个大手。便急匆匆来敲316的门,竟把购物袋忘在了厕所的挂钩上。笃笃,两下便把门里的灯敲息了!
几个巡逻的保安,发现了行为异常的傻蛋。他们摸摸傻蛋身上没有危险物品,断定傻蛋是个安分守己的人。
“你干啥?”
“找老琚”傻蛋答话时在心里犹豫,如果这时拿出欠条让大家看,是不是有点不地道!还是给老琚留点面子吧!最终没有说出欠条的事。
“啥关系?”
“朋友,我们都是青峰镇的。”
咚咚,保安把门敲开了,“让你住下了!我刚睡着。”老琚慢条斯理地说着,亮起了灯。只见老琚还是那身蓝条纹的白半袖,和黑西裤,白皮凉鞋。灯光衬托得老琚看起来精干富足。
“早点睡吧。”老琚关门时故意打着哈欠说。息了灯,老琚又偷偷嘱咐傻蛋说:“你是老实人,我会还你钱的。欠条的事不要给别人讲,不然好多人会来找我。”
傻蛋的心咯噔跳一下,寻思看来传闻老琚有好几万外债是真的!傻蛋躺在中间床的上铺,翻来覆去怎么也睡不着。趁老琚睡的香,他把门外厕所里挂的购物袋,拿进来放在了枕头边。
第二天上午傻蛋被说话声吵醒了。
“琚哥你口才好,咱们相跟着去找找领导说个情!”一个穿戴和老琚一样的矿工,扬着个坑坑洼洼的麻子脸期望地说。
“咱们都是每月上不了几个班的人,工数够不够领奖金还是另一说,何必出这个力气!”老琚靠在叠好的被子上回答。
送走了工友,老琚点了根烟,把白皮鞋蹬在上下床的栏杆上,看起了电视。
“您在这张纸上加上欠条两字,好吗?”傻蛋红着脸,讨好地询问。
“拿来我看看!”老琚斜起眼接过纸条。老琚吐过三个大小不等的烟圈后,用火机把纸条点着了。
俩人都平静地看着燃烧的火苗,很快火熄灭了,老琚继续看电视,傻蛋穿戴好站到地上说:“来,较量一下。”
“呦,傻蛋也混大了!”老琚说着站了起来。啪,一声清脆的耳光响过,老琚便摔在了床上。
老琚不愧是个久经沙场的油条,站起来原地跺着脚说:“你信不信我找个道上的朋友,把你从世上蒸发喽。”
傻蛋抬脚准备向床前再迈一步,此时老琚先来了个立定,马上双脚起跳弓身跃过上下床的床角。把墙根竖着的木头衣架操在手里,咧开猴屁股似的大嘴阴笑起来。
傻蛋抓住购物袋往床上一抖的工夫,老琚发声喊向傻蛋冲过来。傻蛋掀开纸盒时,老琚已奔到原先挨打的地方。呼的一声铁叉似的衣架头,被老琚用足劲砸向傻蛋。
傻蛋侧身躲开这一砸时,菜刀刚刚被傻蛋抓在手里。嘿嘿,傻蛋憨笑着,不等衣架落地,挥刀把衣架头硬生生斩去,衣架上留了个光滑的斜口。
“哈哈,这样你拿着顺手,再来一下。”傻蛋傻笑着在等待老琚发招。老琚看看衣架,看看傻蛋手里的刀,两手紧抓着衣架,两脚频率更快地跺起来。猴屁股一样的嘴唇泛起熟茄子的颜色,哆嗦地重复着你,你,你。
傻蛋傻笑着说:“你妈个x。”同时往前跨了一步。老琚喊声:“妈呀!”用尽气力,把手中的半截衣架横着砸向傻蛋。
菜刀携了一道弧光,在半空里将木棍衣架截为两段。梆梆,损坏的衣架落在地上。老琚双手紧抱着耳朵,用一对失了神的红豆眼,死死盯着这把黑漆漆的菜刀。
“哈哈”傻蛋得意地笑着又欲往前跨步。
老琚清醒了过来,像遇到鹰的兔子一样,猛地往墙角一跳,再往宿舍的办公桌前一跳,用不停地抖着的手抓起了电话。
傻蛋静静地等着老琚打电话。啪,电话放下了。老琚忽然感叹:“给保卫部那群饭桶打电话也没有!”
傻蛋在床上坐了下来,看着站在窗户边的老琚。窗外远处一个推着割草机的清洁工在忙碌,清洁工不屑往楼里看,劳动是高尚的,但宿舍楼里有好些不高尚的劳动者,让清洁工们厌恶!
“爹,我真的没有钱,你放过我吧!你打也打了,骂也骂了。这钱就算了吧!”老琚突然跪在地上哀求。
傻蛋看着地上的老琚,产生出想呕吐的感觉。他想起一些闲言碎语“老琚对不同的追债人,用不同的手段,什么洋相也耍的出来。”傻蛋厌恶地扭头吐了口唾沫。
就在傻蛋扭脸的刹那,老琚又出人意料地举起了身边的椅子,向傻蛋冲来。“让你见识一下大爷我的手段!”老琚一脸狰狞地叫唤着。
“啊!”面对如此变态的老琚,傻蛋着实吃惊不小。多亏傻蛋没有被刚才那一跪软化,也好在俩人离着一定距离。椅子砸过来时,傻蛋慌忙用刀一格,椅子被打落在地上。
老琚趁着傻蛋忙乱中,向门口的厕所猛冲。但地上的椅子让他不得不从傻蛋跟前经过,这时傻蛋刚好站了起来,傻蛋气愤愤地照着老琚的大腿就是一脚。
老琚哎呦一声跌在了屋子中间的床上。“操你x”傻蛋恶狠狠举起刀,照老琚的脑袋劈了下去!
刀快贴近那个地瓜蛋一样的脑袋时,傻蛋惊出一身冷汗。想收刀已不可能了,忙把手上力量往偏处使,也幸亏老琚是个熊包,手抱住耳朵狠劲往裤裆里塞了一下。刀划过床上的枕头在空中转个圈,又被傻蛋举过头顶。
在老琚妈呀妈呀的叫声中,枕头里的秕谷在床上地上,泄了一大滩。这时老琚意识了到自己还毫发未损,便又把两条腿前后摆动起来,嘴里爹呀,爹呀地叫起来。
老琚抖腿时把手机抖了出来。看着手机,傻蛋想起以前老琚有次在厕所刷牙,让自己帮着接下电话。那次老琚口袋里有几百块钱,那时这部手机还是新的。自己曾萌生过把钱和手机都拿走的想法,但山里人的纯朴让他又放了回去。
傻蛋用刀朝手机试了试,最终觉得不值得下手。他此时彻底看不起老琚啦!老琚这个人和尊严已经扯不上关系啦!
“再叫爹就砍了你个杂种,你这种人渣叫爹比骂人还难听!这点钱我不要了,和你这种人渣打交道好败兴!”傻蛋骂道。
“你饶了我吧。”老琚这时头脑又清醒了,但依旧抱着耳朵,只是腿不摆动了。
“着刀吧,你!”随着咔嚓一声,傻蛋恶狠狠挥了一刀。
“妈呀”老琚惨叫一声,一股尿骚味飘到了空中,床单湿了一片。嘎嘣一声响,上下床颤动了一下,刀穿过了床的钢管。傻蛋觉得这根钢管还没有猪排骨硬!
窗外割草机的突突声越来越近啦。傻蛋把刀放进被老琚压瘪的纸盒里,用购物袋提着。开门走了。在傻蛋心里,老琚就是个活死人!
在矿门口正撞见今天值班的门卫张老汉,他也是峰顶村的。张老汉热情地说:“傻娃,你来这儿干撒子呦?”一句话把傻蛋问的泪流满面!
张老汉听过来龙去脉说:“傻娃,以后要记住‘五年不交心,十年不交钱’咱村的首富上月花了一万买了两只撵山犬,前几天便死了一只。你这钱全当买了只死狗!”
别了张老汉,傻蛋几步就走到关帝庙前,天热正好进去乘凉。坐在关圣人面前的软垫上,傻蛋的眼泪就忍不住流下来,吧嗒吧嗒地滴了一地。五千元,这得拉几车矿石,抱多少块石头,手上磨多少血泡!
哭完傻蛋觉得心里舒服多了,看看竖在那儿的大刀,傻蛋感叹:“圣人的刀也斩不尽天下恶人啊!”再看看“义薄云天”几个大字恍然大悟“原来天下义气罕有啊!”
得赶紧回家,傻蛋清醒了过来,明天就是大喜的日子。傻蛋在街上买了些烧饼包子,发现船是赶不上了,便急匆匆地往车站赶。
316宿舍里老琚见傻蛋一走,便长长地出了口气。他刚拿起手机,门外响起了笃笃声,是谁敲门?
“打扫”清洁员喊道。
“有家眷,不用了。”老琚刚提起来的心,回到了肚里。
“宝贝,今天老公我又赚了一小笔外财!你赶紧找个三轮车,买个衣架……。”老琚揉着脸欣喜地打电话。
“吻你,老公你太厉害了!”多多在电话里撒着娇。
砰砰,又是一阵敲门声!
“琚哥,饭来了。”外面的人喊道。老琚把想和老琚一起去找领导的那个麻子脸让进来,便赶紧关了门。
“琚哥,这大白天拉住窗帘干啥?”
“收拾你刚才看见的那个嫩瓜。”老琚揉着腿满脸得意地说。
“把裤子洗了一会有赏。”老琚吃着黄麻子买的包子,指着换下来的湿裤子吩咐。
嘭嘭,开门老公。多多和司机经验丰富,片刻把屋里收拾的焕然一新,连床上的钢管里也塞了木棍喷了漆。黄麻子在厕所窥见,老琚从公文包里拿出一叠未开封钞票丢给了多多。黄麻子心里骂这个孙子太他妈黑了!老子今天既然替吴哥卖力,一会儿非狠狠收拾这个龟孙子!
多多和司机打包了坏家具一撤,老琚便揉着腿倒在床上快活地吹起了口哨。
“琚哥,赏兄弟一口呗!”黄麻子晾完裤子,一脸下作地乞求。老琚扔给他一支烟,把脚蹬到床沿上说:“半小时后就安全了。”
衣柜里面好整齐!一个公文包,一条烟,一瓶酒,一个茶叶罐,一瓶红茶,一瓶绿茶,一瓶可乐。“货在哪里?”黄麻子疑惑地问。
“腾鸟,把包扔过来。”老琚打开包,取出一叠整钱在嘴上添了一下又放回去,右手拿起一叠薄薄的散钱在左手手心拍着感叹:“上午那个傻子是斤斤计较的人,难免会变的尖酸刻薄。我这种大方仗义的人,难免会干些违法乱纪的事。人活一世不容易!今晚上咱哥俩用这二千元钱去潇洒一下。”
哈哈,哈哈俩人高兴地笑着。
“把茶叶罐里的“锅”端过来”老琚命令道。老琚的“锅”很精致,如捣蒜罐子大小亮闪闪的,配一根带弯的细铜管,是专门用来吸毒品的工具。
“把这个床左角塞钢管的塑料垫撬开。”老琚再次吩咐。
黄麻子把冰递给老琚,接过老琚赏的一张百元新钞,迫不及待地打开一袋筋。“啊,爽!”俩人同时赞道。
“你也尝尝这百变之王。”老琚大方地说。黄麻子也用了可乐,一炮抽完只觉得心口突突直跳,太阳穴嗡嗡作响。
在饭店,歌厅只用去薄薄的一叠钞票。月亮刚爬上县城的楼顶时,他们来到郊区一家农家小院里。屋里一群赌客正在推牌九,凭老琚手里的这一点钱还没有资格坐到桌上!
俩人看了一阵子,烟瘾上来了,虽然赌场最廉价的烟也要十元一支,老琚还是大方地买了一盒。终于有人退场啦,轮到老琚上“战场”啦,黄麻子依旧观战。
只几个回合,老琚便成了“光杆司令”。赌场的烟是贵了点,不过方便面是免费的。老琚和黄麻子吃完一齐赞道:“这面好香!”
郊外月明星稀,空气中弥漫着青草的芳香,远处响起鸡鸣狗吠之声。一院废弃的房屋外,立着一间快要倒塌的厕所。俩人先后赶了进去。
“我拉泡屎”老琚无精打采地说。黄麻子没有搭话,只是拨通了吴天成的电话,按下了免提。
“老琚昨天的货款你确定收清了?”电话里一个破锣一样嗓音的人问道。
“清了吴哥,照您吩咐三千块放在林记小卖部啦。二千块我留着。”老琚真诚地说。
“头一次和我做买卖,就这么不老实!你给赌场的货结了一万五,在矿上结了一万。二万二昨天下井你都带着,对吗?这钱是讲好的四六分吗?”
“哼哼,钱在我这儿,怎么分由不得你。”老琚一脸冷笑。
“哈哈,兄弟这可是好多,好多钱呀!麻子接电话。”
“吴哥我听您的吩咐。”
“钱是小事,但规矩不能乱!稍稍教育他一下就好,千万不要出人命。电话不要扣,组织要录音留证据。”
“你个吃里爬外的狗”老琚骂着刚从茅墙上抓起一块砖,便着了黄麻子照裆踹来的一脚,叫唤着蹲了在地上。
黄麻子一用力觉得胸口又突突地跳起来。这时他觉得自己就是一个捕快,刚接到县太爷的命令,来抓老琚这个采花大盗。黄麻子抬起脚把老琚踹的直叫爹,可黄麻子一句也听不见,只觉得有好多老百姓夸他:“英雄好本事!”踹累了的黄麻子往外厕所外走时,被一块砖头绊了一下。“好大的金条呀!”黄麻子兴奋地叫道,把手机交到左手,右手捡起了砖头。
“麻哥救我,我起不来了。”倒在杂草丛中的老琚见黄麻子走出了厕所,慌忙哀求起来。
“琚哥要吃核桃!我给你砸,砸完了赏兄弟一口。”黄麻子返回身照着老琚圆溜溜的地瓜脑袋砸了起来。砸累了,他高兴地说:“走,去吸货去喽!”
一大早,峰顶村响起了奔雷般鞭炮声。傻蛋西装革履,手捧鲜花向婚车走去。这时一辆响着警报的警车停在他的身边,黄麻子指着傻蛋对刑警们说:“昨天就是这个人拿着菜刀逼老琚还钱的。”……。
717杀人案很快就告破啦,几个月后一队婚车在山路上慢慢爬行。车里的新郎官傻蛋望着车窗外感叹:“在咱们山里吸口气,真顺畅,山上的风光真好!”
新娘问:“在拘留所里人家怎样教育你的?”
“遇事不冲动,远离黄赌毒!”傻蛋刚说完。婚车司机就忍不住笑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