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缘自手机号前九位数的爱情故事

好长时间没看书了，偶然发现“简书”，看旁人的故事，思考自己的人生。我也试着写一写，这是我自己的故事。

一

2009年7月，我从武汉到广州的一家船厂参加人生中的第一份工作，这一年我22岁。

我喜欢将那时候整天带着电筒，纸板，四色笔在钢板上工作的同事称为——行走在钢板上的人，刚开始两年里我觉得心会因了钢板的硬度也慢慢变硬起来，常常看一些散文，沈、陆、梁、周四位先生的书看的较多，我觉得书中文字带来的温度可以慢慢抵消钢板所产生的硬度，不至于若干年后的梦中只剩下了钢板。在这四位先生之中，最喜欢沈先生的文字，我觉得沈先生的文字是天上一个一个掉下来，经上帝之手排列组合而成的，妙不可言，越看越惊奇。在2009、2010这两年，我将自己所见所闻，所思所想，很简单很真实的记录下来，这也为2011年10月份开始的故事留下了引子。

电筒，纸板，四色笔，5m钢卷尺

2009年7月至2011年6月，一有时间我就喜欢到处走走看看，过着“割麦就割麦，舂米就舂米”的日子，没觉得日子多么难熬，也没觉得日子有什么味道。不知出于什么原因，那时的我常常会思考一些莫名其妙的问题，比如人生的本质，生活的意义，不论怎么想，不论从哪儿开始想，想到最后都回归到一个字——无。开始之前是无，结束之后还是无，都在中间的过程，中间的过程怎么走，我觉得大多数人没有太大的区别，人生就是一个过程，走完了就完了，不要想着能带走什么，能留下什么，空空而来，空空而去，在这个过程之中，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是最好的情景了，不能按照自己的想法走也没关系，慢慢的靠近，不喜不悲——都是一个过程。

2011年9月，我隐约记得那时被调去跟一个舵叶工程（船名“艾琳娜”），舵杆在黄埔厂区拆了一周没有成功，又将船拉到南沙厂区（一个小岛上），舵叶的裂纹处扣槽、补焊，变形处换板。我跟夜班，晚上7点到早上8点，中间没有休息。工程刚结束，又去了另一个工期比较紧的工程，那时候经常朝六晚十，太晚就睡岛上的板房宿舍，每天都能听到老旧的盒子门发出咿呀作响的声音。早一点的时候，晚上下班收拾完也有十点多钟，10点到11点这一个小时我会找人说说话。或许是身体太疲惫的缘故，我已慢慢忘记该如何放松心情，休息时就想睡觉，那时的我也体会到“孙少平”在繁重体力劳动下是怎么样一种心理状态。我有时候觉得工作的完成大半是用身体健康换来的，慢慢变得对好多事物都不屑一顾，人们那时候经常说的“一切都是浮云”大概能表达这个意思。业内人都晓得，对于从事脏、险、累的工作的人来说，对好多的事情都很——不屑（有人说，修船行业的脏险累仅次于挖煤）。

在那段除了工作就想睡觉的日子里，想给自己找点安慰，于是就和她说说话，让我没想到的是，她似乎已经关注我很久了。

二

2009年夏天，她16岁，高二下学期。她有些贪玩，一个阳光明媚的午后，她闲来无事，将自己手机号码的最后两位阿拉伯数字抹去，前面的9位数字刚好是我，她开始偶尔和我说说话。那时候的我还总是喜欢对陌生人说“网上网下，我都想做一个真诚的人”，那时的我说“睡在钢板上看星星”，那时候的我说“梦里花开花落，坞内船进船出”，现在想想，多么清纯的岁月啊。

那时的我只是偶尔和她说几句话，每次都是关心关心她的学习和生活。天黑了提醒她注意安全，逃课了提醒她不要贪玩，天冷了提醒她注意添衣；我总是习惯性的给她一些关心，给她一些生活上学习上的鼓励和建议。我们那时候所说的话很少。

2009年夏天到2011年夏天，她在默默关注着我的一切信息，特别是我留在空间的一些文字，她很仔细的看过，在2011年年初的某一天，“我看过你空间的所有文字”，她和我说，我有些吃惊，也感到些许温暖；她又和我说了自己手机号码前9位数字就是我的QQ号码，我更吃惊，也就开始特别关注起她的一些事情来。我问她要了最后两位阿拉伯数字，我和她说等她高考之后会给她打一个电话，在这之前，我们从没有打过电话也没发过短信。

高考之后，她和我说考得不好，暑假时她和我说要去赚取“人生第一桶金”，她去了忠县县城的一个小面馆当服务员，扫地洗碗送外卖什么活都做。小面店的名字我记得很清楚——汪二小吃，我在2013年4月份探亲假期间去哪儿吃过面，味道很好；我和小店的老板说起了她，小店的阿姨对她印象很好，说她是个好姑娘，很能吃苦，我在心里笑。汪二小吃所在的那栋小楼建在长江边，正对面有一条很宽的马路，车流量大，奇怪的是斑马线附近都没有红绿灯，人们都是成群结队的过马路，感觉人和车在争马路的使用权，到也自成一套规则；背面有长江流过，一眼望去，江水中间有几座连在一起的小山，山坡上郁郁葱葱，江水清澈，江面上有来来往往的船只。我和她说“我开始喜欢上了忠县这座小城”，她听了很欢喜。

她从早上7点忙到晚上10点，中间休息的时间很少。她说汪二小吃开了20多年，熟客多。在那近两个月的时间里，她有次不小心，滚烫的汤汁洒到了她的小腿上，虽然处理及时，还是留下了一点疤痕。在她于面店工作到一周左右的时候，某天晚上，我9点左右忙完工作，给她打了一个电话——我们人生之中的第一个电话。那时候她刚送完外卖，收完碗筷过马路往回走。她有些激动，将一大堆碗筷放在路边接了十多分钟的电话。电话中我显得有些稳重，像个大哥哥，细心的询问她的一些近况。我给了她一些建议，建议她还是要学点东西，不然以后的日子会比较难熬；末了，我提醒她晚上注意安全，注意身体，都是一些关心的话语。

在2013年7月份的某一天午后，我将“山城，汪二，江水，江城，羊城，忠县”胡乱连在一起写了几行字送给她：

半城山水满城橘

我家攀攀在哪里

山城忠县汪二家

江城来到羊城里

我家攀攀在哪里

在哪里

在这里

在心里

“ 汪二小吃 ”背面有长江流过

三

她结束汪二小吃店的暑期工作之后，去了重庆的一所护士学校，她和我说过喜欢护理专业。我依然在钢板上行走。开学的前两个星期军训，某一天她用彩信给我发了一张军训时候的照片，照片中她穿着迷彩服，半蹲着，扎着马尾辫，腼腆的笑。那时候我没有细想她给我发照片用意何在，直到“艾琳娜”舵叶工程时的那段时间，我用比较委婉的方式试探性的和她说话，她明白了我的意思，也默认了对我的关注。我没有了顾虑，觉得自己会有一个很长久很长久的故事。

我将前前后后的所有和她相关的信息回想一遍，全方面尽可能多的了解了一下她的情况。我觉得在面店一天十二个小时的工作都能坚持，并且9岁就开始洗衣做饭，生活上的问题应该都不是问题，所以很肯定的判断她比较适合一起生活。我那时候是找一个可以一起生活很长久的人。我认为恋爱的时候就应该想到婚姻，我赞成某个人说的一句话：“一切不以结婚为目的的恋爱都是耍流氓”。这个婚姻既可以理解为法律意义上的婚姻，也可以理解为心灵意义上的婚姻，一般心灵意义上的婚姻在法律意义上的婚姻之后。

我们开始很频繁的联系，两周左右，也是她军训快结束的时候，“也许某天我就出现在你家门口了”，“好啊，到时候怕你找不到路呢”，“找不到路喊你带路啊，怕到时候阿姨不让我进家门”，“不怕，到时候我把你藏起来，不让别人发现”，“那时候怕你不认得我呢”，“怎么会呢，照片我看过好多遍了，到时候喊你名字嘛”，“我在等你说出哪句话”，“人家是女孩子嘛……”，“哈哈，开玩笑的，不会让你说的，总有一天我会对你说的，这一天很快就会到来”；我们之间那时候就差一句话，在2011年9月底的某一天，我给她打了第二个电话，我对她说出了那句话，我们的故事向前迈出了一大步。

我专门买了一张打电话比较便宜的手机卡，开始天天给她打电话，我向她讲我二十多年的生活故事，一讲就是一个多小时，好几次都过了十二点，很急切的想让她快点更好的了解我。几天之后，“我该怎么称呼你啊”，她问；“随便了，阿猫阿狗随便叫，哈哈”，“哪能啊，要不就叫大叔吧”，“可以啊，我就叫你攀攀吧”；就这样，她叫我“大叔”，我叫她“攀攀”。

2011年10月底，我收到了她寄来的一个包裹，里面有一条她亲手编织的围巾，一封信，信封里面有她17岁时的一张一寸的黑白照片；我到邮局取到信的时候很激动，找了个僻静的地方用颤抖的双手将信慢慢打开，很朴实的文字，却让我激动了好些日子，很长一段时间一想起心就跳跃不止。我记得信里面有一首李清照的词：

月满西楼

红藕香残玉簟秋

轻解罗裳独上兰舟

云中谁寄锦书来

雁字回时月满西楼

花自飘零水自流

一种相思两处闲愁

此情无计可消除

才下眉头却上心头

却上心头

我开始给她买东西寄过去，阿尔卑斯、巧克力、枕头、木梳、毛巾……什么都买，我想把自己能给她的所有的东西都买给她。

2011年年底，我开始计划2012年3月探亲假期间的行程——我想去重庆见见她。

……

四

等待。

漫长焦急的等待。

2012年3月份我在探亲假结束前一周经重庆回广州。我记得那天是周五，早上7点左右到重庆北站，太激动的缘故，前一天晚上醒了很多次。我想了千百次见面时候的情景，经常想象着电视剧电影里面常见的情景：男主人公将女主角腾空抱起，不停的转圈，太幸福了（我晓得这个实际操作起来比较难，估计拍摄时候多半是摄像机在转）。

我先到站，去附近的花店用一周的收入买了一大抱玫瑰花，在我打的返回途中她已到达火车站。等我返回火车站，在上一个电梯的时候，一件很小很小概率的事情发生了——我们在电梯上相遇了！她向下走，我向上走，她先看到并认出我，她对着我笑，我也对着她笑。我怎么也没想到彼此在现实生活中的今生的第一次见面会在电梯上。那时的我在心里偷笑：我对这个未来的妻子太满意了。我明显感觉到心跳加快，那种心情，只可意会不可言传。

我先到达电梯顶部，她上来后给了我一个拥抱，我感觉自己拥有了全世界，也想张开双臂，苦于右手有一大抱玫瑰花，没有成功，我用左手轻轻拍了几下她的背，闻到了她秀发中散发出的芳香，后来她说那是“蒂花之秀”的味道，我永远记得那种味道。也许是之前近三年的铺垫，见面之后我们就像现实生活中彼此认识很久的老朋友一样，没有陌生感。

我在重庆待了三天，离别在所难免，很不舍的离开，她安慰我说“相聚本是为了离别”，“伤离别”谁都逃不过。送别我时，她显得很伤心，我永远记得在重庆北站候车室外隔着玻璃深情的望着我的那双清澈的眸子；沉默良久，我让她早些回学校，她久久不肯离去，但终究是要分别，她一步一步背退着往回走，待她转身，我用老式的诺基亚手机悄悄的拍下了她慢慢消失的背影……

回到广州，我继续在钢板上行走。

回到广州之后的前三个月，我过的很“艰难”；因为太思念她，记得那时候几乎每天只要一静下来都会想起她，想起就停不下了，就给她写信，在白纸上写，那段时间我给她写了很多信，最后一起装订起来寄给她。

2012年7月初到8月底，她来广州打暑期工，我们一起度过了幸福的两个月，我觉得那是自己有生以来最幸福的两个月。见惯了钢板的我已很少发自内心的笑，在那两个月，有她相伴，我的笑容比花儿还灿烂。

2012年8月30日，我去广州火车站送她回重庆，骗过检票员一直将她送到铺位上（那时候广州到重庆没有动车，坐车时间比较长，我给她买了一张卧铺票，下铺），在列车开车前5分钟，我依依不舍的走出车门，站在车窗外，我不敢看她的眼睛，很想哭，怕她看到伤心，我强忍住泪水。列车开了，在列车开动的那一刻，泪水夺眶而出。我心里很难受，忍不住在车站外的路边放声大哭，路旁的行人很吃惊的看着我，他们也许会认为我刚刚经历了很大的变故，不然怎会哭的如此伤心；在我记忆里几乎没有那么伤心的哭过，像个几岁的孩子。我从没有觉得离别那么伤感，那么让人伤心欲裂。那一刻，我害怕失去她，害怕极了，在一年后的某天清晨我写到：

离别

想起那个夏天的离别

在列车离开车站的一刹那

眼泪似雨水般滑落

一直自认为很坚强的他哭的像个几岁的孩子

他已好多年没有流泪

泪水让他明白了

——什么东西才是重要的

……

2014年7月，她毕业来广州南沙旧镇的一家医院工作，我们终于生活在了同一个地方。

2014年12月27日，我们领了结婚证。

2015年10月2日，我们在我的湖北随州家乡办了婚礼；同年年底，我东借西凑在广州南沙买了一套房子，我们终于有了自己的家。

现如今，我们也会偶尔争吵几句，每次都是我主动去道歉、“忏悔”，事后我会分析原因，下次避免同一种原因争吵；我觉得夫妻间的争吵也是一种互相了解的过程，人在争吵时容易丧失理智，也更接近这个人的本真。

我们一直留着那个归属地为重庆忠县的移动手机号13668435…，在不久的将来，这个手机号会给我们的孩子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