逃不掉,剪不断,理还乱
在医院的他,选择了逃。
星点的光在他指间唇间忽明忽暗,他站在那排房子的不远处,口袋多了包烟及打火机,不知觉的晃了回来,那片伴有亮光的整齐窗格,变得错乱不堪...叼着这支呛了他半死的烟像雕塑般的想着。
缓缓的垂下手狠狠的掐灭这仅有的光,身体微微倾斜,另只手条件式的撑向旁边可触及的东西,活脱脱是一只弓着身子微微颤抖的狗,片刻,手指、胳膊、垂下的头、躬着的背...一点一点复苏,转身朝向那排房,目光不知游离何处。
突然像记起了什么般,右手一边放在嘴边哈气,一边笨拙的移向鼻尖,微微皱起的眉,促使双手在衣间摸来摸去,从上至下,动作麻利而急促,但并没能找到那管她钟爱的味道。他止住步,在原地打起了转,张着口,一会双手不停的在口边煽动,一会又前后左右呼煽着衣服,滑稽极了。
他终究没能成功的说服自己逃跑,从他站在那里开始,他就意识到了结果,看着镜中的自己,一只只爬行的蚯蚓在脸上纵横,深邃的眼睛点缀着浑浊,但他不再在意,只是一个劲不停的噙口水然后吐掉...直到手指冻的僵硬,连带覆着假牙的牙床都失去了知觉,他用那只冻僵了的手,扔掉了带有体温的烟和火机。
回到那紧闭的门前,门口站着、坐着不同人家的人,几乎都是年龄和他相仿的男女,零星几个年轻的男子,黑着的脸无声息的蹲在墙的一角,身体吸附在两面墙上,脸上的褶皱这刻竟然有些微微舒展开来,各种鞋子的脚在他面前踱来踱去,有的沉有的轻,低声交谈的细细碎碎的声音毫不意外的传入他耳
‘怎么这么久还没有出来’
‘真让人担心’
‘你们家什么时候来的’
‘上一个刚来就生了’
...
有一年龄相仿的老者,蹲下,靠在他旁边的墙
‘这些女人一直在碎碎念念的,担心个什么劲’
‘嗯...’转头支支吾吾的说着
‘当然孩子出生的场景,感觉像昨天,现在倒好,时间啊’说着不好意思的笑了起来
‘嗯...’
‘换做他们看着自己的孩子出生了’抬头看向显示屏
‘嗯...’声音微微颤抖
‘老哥你也不要太担心’
‘肯定没事的’
‘嗯…’老者再次抬头看向显示屏
‘你家老伴呢’
‘她...’
‘不好意思,是我唐突了’老者歉意的看着他
‘没事’他垂下头深深的埋在两腿间
‘老了呀’
‘嗯...’
老者这刻猛然起身,紧闭的门打开,他和另一老妇,簇拥而上...
片刻后,门再次恢复了原有的平静,他又变成了他一人
...
除了抬头看向显示屏的片刻,剩下的时间,他把自己交给了这些墙,白茫茫厚重的墙是他唯一的依靠
...
在门打开的瞬间,他起身,一个老者扶住即将跌倒的他,调侃道’慢着点,孙子就在那呢,跑不了’玩笑的话语迎来大家的哄笑,紧张的气氛似乎得到了些许缓和,他走向那个病床,陷在层层被间的她,蔫不溜秋的黑发散在耳际,显得格外刺眼,没在枕间苍白小脸上那微微颤抖的睫毛似乎在宣告,我在活着,它复杂的看着她,护士和旁边的人家,都在说这孩子像洋娃娃一样,血混的真好,
’你看他那大长睫毛’
‘看他那高鼻梁’
...
没听清一句,只是这么看着她,她30多岁的样子,他知道她43岁今年,他记得他认识她的时候她就这个样子,只是没有像现在这么乖巧过。
那年他60岁,她33岁,他们俗套的认识,俗套的相恋,俗套的结婚,俗套的移民,对于他来说,俗套就是意义;他初始就知道她,就了解她,就懂她,就像所有朋友说的那般。
她知道她讨厌烟味,知道她喜欢的味道,知道她喜欢这个年纪的他,包括这个年纪的其他人
一年前他是职场风云人物,酷爱健身,肌肉略松弛,但却保有应有的线条,一年后他是蹲在墙角不能起身的老者。
他怜爱的看着她,这么小小的她是怎么撑起了整个他,他悄悄呜咽起来,如悄悄出现她那么安静
旁边不知男孩、女孩的漂亮孩子对他笑着
他的女孩一直没有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