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日蝉
我以为我不会再想起那么久远的事情了呢。
上了大学以后,几乎没有这样哭过了,况且还是因为一部电影。
电影的名字叫,《第八日的蝉》,故事却并不像电影名字那样朦胧。讲的是日本一个已婚男子出轨,致使一个女孩堕胎并因此不孕,于是女孩偷出原夫妇的孩子独自抚养,四年后孩子被寻回,长大后重蹈养母覆辙怀了已婚男的孩子,最后小女孩回忆与养母共度的美好童年决定要将孩子生下来并好好爱他。
电影叙述的很平淡,细节却打动人心。在看到养母对小女孩温柔的笑的那一刹那,我,泪流满面。两双同样清澈的眼睛,像漫天的星辰。小女孩小时候真的很幸福啊,养母是那样的爱她,她会对她温柔的微笑,她会揉揉她的头发笑着夸她,她把一颗心都捧出来放在小女孩手里,她给了她的全世界。
七日蝉如果,如果,有一个人也像她爱小女孩那样爱着我该多好。
泪水不受控制的倾泻,我想起了很多尘封的往事。那些,我一直以为我不在意的很细微的东西,突然,都从四面八方朝我涌了过来,似乎要将我淹没。
“世上只有妈妈好,有妈的孩子像块宝,没妈的孩子像根草。”熟悉的旋律经常出现在童年的我耳边,一直以来我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在意,甚至偶尔也会跟着哼唱几句。
她就站在我面前的坡上,我看着她喝下了农药,我看着她笑着摔在我的面前,玻璃瓶砸在我的脚边,四分五裂。那年,我四岁。她从此消失在我的生命中,那段时间以及此前的所有记忆,都像被人擦拭过一样,被彻底抹去,我记不起关于她的任何事情,除了她的死去。
七日蝉父亲一直在广州打工,一年回来一次或者不回。奶奶已七旬,提起她,只有厌恶以及谩骂。父亲回来时,会带我去外婆家。自从她死后,外婆一家与奶奶家决裂,并且发誓老死不相往来。然而,在外婆家,他们会告诉我,她是一个很好的母亲。我像是在听别人的故事一样,对于他们所说的,她待我有多恶劣或者多好,都只是点头却从不发言。我一点也不觉得那样有任何意义,她在我的眼里已然只是一个符号,或者连符号都谈不上,毕竟我从不开口说出那两个字。
我一直都觉得自己一点也不在意,我可以毫无压力地对任何人说出她走了的事实,这仅仅能为我博得一丝丝同情而已。
我一直认为我一个人就可以的。在突然下雨的天气,我会毫不犹豫地钻进雨里跑回家,因为永远也等不到那个送伞的人。在布置的命题作文,写你的爸爸/妈妈时,我的作文里,只有奶奶而已。在得了全班第一的时候,也不会有人,揉着我的头发来夸夸我,没有人会关心我吃饱饭与成绩及格外的事情。
七日蝉所以泪水流得再多也没有用,它只会在晚上悄悄沾湿枕头与噩梦,或者博取别人那短暂的同情心。伤疤似乎愈合得很好,甚至让人忘记了它原来被狠狠地撕裂过,我丝毫不介意它的裸露,甚至借以收割人们那短暂可怜的同情心以满足自己想博得关注的那么一点点虚荣心,这或许也是后遗症吧。
自卑与哀伤像被刻在了骨子里头,就此成为我生命里最浓厚的底色。不安,多疑,习惯性的讨好别人,谎言张口就来。按部就班地读书,提心吊胆地生活。害怕犯错,害怕被厌恶,哪怕大一点点的声响都会惊吓到我,让我以为我又做了蠢事。与别人说完话以后,会一遍遍地在大脑里回放,寻找并大肆责骂自己表现的不恰当之处。
人生空荡荡地几近悲哀。我不知道自己喜欢什么,不清楚自己想要成为什么样的人。或许,在30或者40岁,还了欠爸爸的债,就选择一个不那么痛苦的死法,离开这个世界。
七日蝉原来久远到我以为自己已经忘记的事情,也会从记忆里爬出来,再次成为挥之不去的噩梦。
蝉在第七天死去,那么,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