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春:只事农,不读书
所以我喜欢一切被归还的物品,音乐停止后被归还的寂静,火焰熄灭后被归还的灰烬,阅读结束后被归还的自我,平静碎裂后被归还的痛楚,你用并不坚定的背影归还给我的自由。
——陶立夏《生活的比喻》
我站在四月的雨里,撑一把粉红色的小伞,周遭是一片绿色的葱茏,小鸟躲在山林里歌唱。
茼蒿圆圆的小黄花,摇碎绿风,豌豆的藤蔓抱着小竹杆缠来绕去,零零星星的豌豆荚安静的挂在藤蔓上。
握一把小铲子,给我的小苗子们逐一上肥。
番茄苗率先安家,主母一般的位置。苗色已变默绿,根系已稳定,醒苗期已过,上肥正当时。
网购的瓠子苗、茄子苗以及辣椒苗还在醒苗期,需要时不时的浇浇水。
黄瓜、南瓜和架豇豆都是播种种植,出苗率还不错,长势也还行。
写到“长势”这两个字,输入法后是“还不错”,我暗想了一下,虽然我这文不算是记实,可以虚构,可以浮夸,但我还是选择了低调的“还行”。
言归正传。
挖开苗子旁边的土,铲一小铲五颜六色的混合肥,再顺手盖上土。
给黄瓜苗的上肥,无端的就想起了往事。
我和猪队友第一次种黄瓜的情景,极其不愉快的经历,也曾发誓不再种菜,至少不和他一起种。
那应该是我和他第一次栽黄瓜苗。菜园子在一个池塘的上方,边上还有一棵树,什么树已经不记得了。
我们开始是有说有笑的去的,想必也是满怀期待想侍弄一片属于自己的菜地。
黄瓜苗是我栽的,不知道他怎么就嫌弃了,待我回过头一看,栽好的黄瓜苗被他粗暴的薅掉了。
我惊乎,问他干嘛呢?
他气哼哼的说太密了,哪里有这样做事的。
我的个老天鹅,我心里的那个火啊,腾的就上来了,拿起铁锹把他栽好也三下五除二薅个精光。
他一看,气得扑通扔下手里的锄头扬长而去,嘴里骂骂咧咧,看到一园子的狼藉,我也不甘示弱,哐当扔下手里的铁锹,头也不回的走了。
后来怎么收拾的残局已经不记得了,只晓得扔在菜园子里的干活的家伙什是嫂子扛回来的。
多年以后,这件事仍然是我一再翻的旧帐。他说,再不会了,那时候太年轻。
一句轻描淡写的“太年轻”,这事就过去了。但生活中还一再的在重蹈覆辙。没办法啊,还能离咋的。
想来,那时是最好的年华,却把日子过得浮躁而潦草,一点就着火,随时随地都能把彼此弄伤。
或许我的余怒未消他有所感知,在想起这件事时仍想与他一争高下。好巧不巧,他视频过来,见我又在侍弄菜园,他说,咋的,现在只事农,不读书了?
正撞枪口上的他,面对黄瓜苗又被我翻了一次旧帐。
迅速的挂了视频,此情此景,今我文学圈层体质发作,扔下小铲子,坐在菜园旁边的石板上开始敲字。
一粒粒肥瘦不一的方块字铺满屏幕,嘤嘤嗡嗡的小蜜蜂在头顶飞来飞去,一棵多年生的野蔷薇递过来一阵阵略带腥气的香味,天有些阴沉,连鸟鸣都有些倦怠,春天,就要老了。
昨晚和一个相知了很多年的朋友聊天,聊过往的那些人,那些事,还有曾经一起听过的歌。一起经历太多事情,物是人非,感慨良多。
无端想起不知在哪看到的一段话。
“与命运和解,与岁月和解,与生活的一地鸡毛和解。
与固执和解,与倔强和解,与南墙下血流不止的魂魄和解。
与爱情和解,与仇恨和解,与海誓山盟的万般无奈和解。
与漫漫长夜的一盏孤灯和解,与一弯冷月下的酒杯和解。
与冷风和解,与暗箭和解与半壁江山的痛和解。
与丑恶和解,与善良和解,与一颗千疮百孔的心和解。
如果你愿意,我宁愿在久痛不愈的伤口,栽一株泣血的玫瑰,与这苟且的半生,和解。”
丰子恺写,“春天最好的时候,其实是暮春。”
是这样的,早春春寒料峭,人和植物都不敢伸展。
经过惊蛰和春分的仲春,唯有慢慢步入春的暮年,才能体会出软泥混着落英,浅草没过马蹄的意境之美。
千层绿、万重青缓缓地分泌出油脂性的倒影,使得山涧、潭水、都散发着松木的辛香。
人也将至暮年,从年轻时的青涩鲁莽,经过人和事的变迁,生活的吊打,渐渐修炼到宠辱不惊的淡然宁静。
行文至此,我猜测,这篇文字,貌似将是四月的封笔之作。
春尾,再见该是初夏了。枝头的月季挤挤挨挨,再不剪下丢进陶瓶,春就老了。
撒花撒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