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太危险梦太颠 第八重
第八重梦境-备胎
是备胎,还是恶灵?
已经十天了。
他独自一人躺在床上,呆在这个封闭燥热的屋子里。
昼夜颠倒,合眼便是她的笑容,她葱白一样的手,还有,她怒气冲冲离开的背影。
他只不过就是说了一句,“我不过就是你的一个备胎”,就这样,被她抛下了,就这样,他失去了他的整个世界。
他已经想不到有什么方法可以挽回,已经坚持了三年的追求,他曾经放弃了工作,牺牲了尊严,被她指着鼻子骂,一次又一次,而这一切就这样结束了。
他还没来得及告别,心里还存着成千上万的舍不得。
时钟滴答滴答记录着重新开始的时间,他不想理,一把抓起丢在地上,他还没送出手的礼物,也被他丢出了窗外。
这次,他是真的绝望了。
眼角的泪淌了一遍一遍,终于还是干涸了,他的眼里心里都埋着沙漠,没有风经过,沉甸甸的,死气沉沉的。
或许再过一阵,他就要因为心碎而死了吧,爱情这种慢性毒药,真的是太可怕了,盲了他的眼,害了他的心。
他的思绪仍在半空中飘着,在这间狭小的屋子里关着,四处乱撞。
就在这时,门铃突然响了。
他无动于衷,继续躺着。
按门铃的那个人却很执着,一下又一下地继续按着,非要把屋里的人叫醒不可。
他等了好长时间,终于,那声音停了。
他的注意力被暂时转移,他伸了伸脚,慢慢地坐了起来,活动着生锈的关节。
在床上坐了大概五分钟,他站起来了,几乎是一步一步的挪着,走到了门口。
他扭开了猫眼,用发涩的眼睛瞄着,没人。
是谁呢,他想。
他拧开了门,门后也没有人,不过,地上倒是有个信封,要不是感觉踩到了异物,他根本不会发现。
他缓慢地弯腰,捡起了那个信封,还挺厚的,不知道是什么。
难道是她的分手信?不,她怎么可能,还会留只言片语给他。
他摇摇头,回到了房间里。
他摩挲着有着他搬个脚印的白色信封,狠狠心,撕开了。
左手从里面抽出了,一个叠着的,写着邀请函?
他抖了一抖,将邀请函展开在不平整的床上。
上面没有什么花哨的图案,浏览了一遍,上面主要写的是,今天18:00龙城区XX地点将举办一场忏悔会,邀请他去参加。
吸引他的是一行小字:备胎的集会,帮你挽回你爱的他/她。
有可能吗?
他又躺回了床上,不可控制的想着叫人心碎的过往。
屋里的时钟停了,他心里的指针也钝了,但依然茫茫然地走着。
他突然翻身坐起来,不行,他要去那个集会,一定要抓住这次机会。
热血冲上大脑皮层,他打了个激灵,捏着身边的邀请函,从床下翻出被砸坏的手机,匆忙踏着人字拖就跑了出去。
跑出好远,他才意识到,自己穿的好像有点太少了,身上的背心破破旧旧的,还黏着黄渍。
不过,管不了那么多了,他现在唯一想的,就是找到方法,回到一切开始之前。
他跑得嗓子都冒烟了,终于抵达了集会地点。
他深呼吸,按响了门铃。
门打开了,他看到了一张女人的脸,但很奇怪的,他却看不清她的五官,只能从她扎着的马尾和她的身高,判断眼前的是一名女性。
她说,欢迎他的到来,其他人都已经到了。
他探头往里看了一眼,果然,屋子中间的圆桌边,已经坐了四个人,桌子中间摆着一架半米高的座钟。
他们也朝他看过来,同样,也是模糊不清的,但奇怪的是,他却觉得他们很亲切。
他走了进去,坐到了桌旁唯一一个空凳子上。
这时候,那个女人开了口,她说,欢迎大家的到来,真是好不容易才能凑齐你们五位呢。
今天的主题是忏悔,希望大家能在互相交流中,寻找到,挽回你爱人的方法。
我们就直入正题,进入第一个环节,每个人一分钟,分享发生在自己身上的事。
就请,你先开始吧~那个女人转头看向他。
我?他想着,第一反应先摆了摆手。
我能一会儿再说嘛,我有点……他揉揉自己的脑袋。
没关系的,我先来吧。他左手边的一个面目不清的男人说道。
我跟她认识了五年,看着她一路换男朋友,从大学换到工作后,她曾经说过,她被那些男人伤透了心。
她也说过,我是这个世界上对她最好的人。 可她还是不允许我走近她心里,她只给我留了一个最佳位置——备胎。
说完后,那男人拿起了面前的酒杯,一饮到底。
屋子里静了好一会儿,没有谁指定谁开始,他斜对面的男人张开了嘴。
她半夜三点给我打电话,大着舌头说她在哪个酒吧喝醉了,要我去接她。
我打车赶过去,发现她正跟一堆人猜拳,见到我高兴坏了,把我拉过去跟那群人赌,那天晚上,我输光了所有的积蓄。
他右边的人接着说,她拉我到澳门陪她玩蹦极,住在青旅那一晚上,我以为她是给我机会,没想到她跟那天第一次见的随便一个男人睡了,事后她解释说,那个男人的眼睛长得像她前任。
又一个男人说,认识她以后我没有跟任何一个女生谈过恋爱,她是我微信里秒回的人,但是有一天我看到她的手机上,我的号码被备注在一个特别的分组里,就是你能想的那样。
过了好一会儿,他清了清喉咙,开始说起自己的故事:
我从来都没说我爱她。我以为,只要我足够能忍,迟早有一天能够追到她。
可她偏偏那么狠心,仗着我的喜欢,要我事事听她的,要把我“改造”成她喜欢的样子,对外宣称还是我是她最好的男闺蜜。
他说着掀起了身上的衣服,指着一道足有十厘米长的疤,看见没,这是为她挡得,她某个前任怀疑她出轨,拿着刀子就冲上来了……
她喝多了却硬是要开车,怎么劝也不听,结果撞到人,是我,替她扛下了责任……
我一直都知道,我不是她唯一一个备胎,她的库存里永远都藏着追求者们。
可是……呵呵,我为什么那么没出息啊……
他用手心捂住了眼睛,身子前倾不停抖着,就快从凳子上滑下来。
他听到他们的宽慰,没事的,大家都一样,我也是,都过去了……
是啊,都,都过去了……
但为什么想斯德哥尔摩综合症一样,还是不肯放弃,一直想继续那种折磨呢?
这时,女人开口说话了。
桌上的座钟也敲了一下,咚地一声,震得靠在座边的他也跟着晃动。
她说,我知道,大家心里都很不舒服。
曾经造成的伤害,不是一句话能否认,也不是一段时间就能抹平的。
但唯一能够让你们脱离烦恼的就是,正视这件事,接受痛苦,彻底地撕开它,才能尽快走出来。
如果说,让你再见她一面,你会送她什么礼物?
礼物?他想到了被他丢掉的那样东西,他是打算放在精美盒子里送给她的呀,可她偏偏不领情……
他左手边的男人这次又第一个发言,我要把我五年来写的信都带给她看,我要跟她讲,我非你不可,往后余生我就守着这一个人,不死不休。
男人激动地说完,又举起杯子痛饮,他竟没有闻到一点酒味儿。
我会带她去房产过户,他对面的男人说到,只要她要的,只要我给得起,我什么都拿得出。
一个男人说,我会给她讲一个故事,故事里的主人公是她,男主一直是她喜好的样子,跟随她的心意变化。
他听着这些话,不知怎的,心情竟渐渐平静下来了,甚至发出了不可察的嗤笑声。
又一个男人说,我会送她一本许愿簿,在上面她可以随意写下她的心愿,我都会去实现。
轮到他了,他的身体像发条拧过劲儿了一般,隔了好一会儿,我会送她一件礼物,让她再也不会离开我。
几个男声齐声问着,什么礼物?他余光发现,女人也前进了两步,靠了过来。
他偏头笑了笑,露出一副窘迫的样子,我也没想到呢,这不是先说说嘛。
那几个人你一言我一语地交流起来,氛围似乎有点失落。
圆桌上的钟又响了一下,他的眼睛直视着钟芯,想着自己为什么要跟一帮人在这儿讨论些没头脑的事情,反正都是不可能的,他扭了扭身体,有点不耐烦了。
如果你们要彻彻底底的分手,你希望是在什么地方?女人问道。
这个问题,他倒是有想过,只不过他没有着急说,而是等着听其他人的回答。
一个声音说,我,我想我会带她去游乐场,陪她玩过那些她喜欢的高空项目和旋转木马,再好好道别。
呵,傻瓜,他想着,不过是付诸东流罢了。
又一个声音说,我会带她去她最中意的夜场玩个通宵,酒醒断片之后,又是崭新人生!
你们分手都那么顺人心意噻,一个男声讲,我倒是带她去她最讨厌的大排档,看她在一群她厌恶的人身边手足无措的样子。
他听着声音抬头望去,那个人看着还是一片模糊的样子,他眨眨眼,还是看不清。
我……我一定要跟她分手吗?他右手边一个人说到,大概几秒钟没人回应,那个人自言自语起来,真的离开她,那我要好好说再见,我要和她去恋人圣地,把锁在桥上的锁卸下来,不能……不能耽误了她……
你们还真是好好笑,他看着一桌人笑出声来,说出这句之后,几个人也扭头纷纷转向他。
被四个模糊不清,像影子一样的人盯着,他慢悠悠站了起来。
被当成备胎,是你们的错吗?
不,错的是她,从始至终,错的人都是她。
我们把心肝都掏给她,可我们得到了什么,是这一身的伤吗。
他说着掀开了自己身上的衣服,其他几个人也跟着同时低头看,只不过他情绪激动,并没有注意。
我们拿出十分的爱,想要交换一点点喜欢,可她把我们当作什么,随叫随到的狗啊,高兴就拍两下头,不开心就懒得理,生活在她身边就像冰窖一样。
我们没得尊严的,我们狗都不如啊。
你想想,她对她朋友,哪怕是她邻居的态度,都要比我们好个千百倍。
对她而言,我们只是提款机,是佣人,是走狗啊,是人家照相的背景板啦。
他的手敲着桌子,声音越来越响……
凭什么啊!我们也是人啊,我们也有自己的人生,凭什么要事事为她服务,她又不是什么贞洁烈女,对我们从来都没有好脸,为什么要非她不可。
她不过就是个烂人,该死啊。他说的唾沫横飞,双手握拳狠狠的敲着桌子。
许是受他影响,围在桌边的几个男人,也跟着敲起桌子来。
女人冷眼旁观着,五个男人围成一圈,像是发了疯一样,将桌子敲得咚咚响。
桌上的座钟此时跟着上上下下弹起,指针摇摆,似乎已经到达生命终点,下一秒,就要碎裂。
够了!停下来!
一声叫喊,从天花板方向传来,房间里的六个人都抬头看,头顶躺着一个空空荡荡的漩涡,叫喊声就是从那儿传过来的。
房间的墙皮在迅速的斑驳,像落叶一样纷纷掉下不见,屋里的人都没有移动姿势,只不过,桌旁的几个身影越来越淡,越来越淡,像灰尘被抹去了一样,最后桌边只剩下了……他一个人……
他是因为剧烈抽搐醒过来的,睁开眼,发现自己眼前一片白,手脚被绑着,嘴巴上扣着呼吸罩,右手插着什么东西,连着另一边……
这时,右边突然有了动静,一个人翻身下来,横着拉开了挂着的帘子。
他看到了一个女人的脸,这个人,他不认识,不过,却好像很熟悉的样子。
“三个月了,”穿着运动服的短发女人说到,“你始终不肯承认自己杀了人”。
“我们一直都认为,如果证据再不出现,就得放你走了。”
“我隐隐约约推测出一部分,而研究所最新的仪器,让我看见了你到底做了什么。”
你什么意思,他说不出话来,只能眼神示意。
“人是一种很神奇的动物,生活在世上,虽然看似只有一重身份,一个ID,但事实不会都那么简单。”
她说着,从身后拿出了一个巴掌大的东西,居然是一个俄罗斯套娃。
她双手摩挲着那个套娃继续说道,“一个身体里,也有可能同时有多个住客,他们或许打得不可开交。”
“又或许,会齐心协力去完成某件事,去掩盖,一个秘密。”
她一手托着套娃的底,另一手用力拔开了套娃的头,小一号的套娃露出头来。
“你说,是不是很神奇呢?有些人,人格分裂是没得选,而有的人却可以主导,协调自己的其他人格。”
“今天之前,我并不知道你同她相识,都发生了什么事。但是今天,我认识了你的几位同伴,邀请你参加这次聚会,你还是来了。”
“虽然你们一个一个表现得痛彻心扉,表现得像个世纪痴情好男人,可是你却一直忽略了你对她做了什么。”
她又拔开了一个套娃的头,将那个套娃捏了出来。
“你求爱被拒,整天跟踪我姐,在她喝的酒里下药,在她从楼下路过时从高空掷玻璃瓶……”
“她都放你一马了,为什么你不能放过她呢?”
她站在他身前,眼眶发红地盯着他。
“为什么,偏偏要她死啊。”
她将套娃摔到了他脸上,他吃痛地闭上了眼睛。
这时,门外脚步声响起,几个人穿白大褂的人快步走了进来,一个穿着西装的中年男人走过来,搀住了她。
“那天晚上,我姐电话打来找我,只来得及说了两个字,让我救她……她就失踪了,电话再也打不通了。”
“我托朋友找她,找不到人,我第二天飞回国,我找了整整一周,都不见人影。还好,还好有人举报了你。”
“这三个月来你什么都不说,可我还是知道了,我姐被你藏在了哪里。”
“我不知道你那些杜撰有几分是真,但那些都不足以成为你杀了她的理由。”
“我……”她激动地咳了起来,“我不能以最公平的方式替她报仇,但是,我一定,一定会叫你付出代价。”
“一命,抵一命。”她将手中最小的套娃摁在了他胸前,眼神飘忽着,看了一眼身侧的中年男子,晕了过去。
男子扶着她,屋里的人手忙脚乱抬着她,安置到另一侧的病床上,推了出去。
没有人注意到,他的呼吸越来越急促,他胸前的那个小套娃,像是融化了一般,四个黑影都扑到了他身上。
他像被某一股力量掐住了脖子,又被另一股撕扯着手脚……脸变得越来越红,喘不过气……
他想到了桌上的那台座钟,他努力的去看那个钟芯,这次,他终于看清楚了,是一个哭泣地套娃,被捏得变形……
他的眼睛渐渐瞪大,跟死去的胖头鱼一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