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事散文

欢乐的泡泡机

2021-05-16  本文已影响0人  请叫我小太宰治

躺在床上或者地板上,没人打扰我的话,我可以躺一整天,这不嘛,从昨天晚上七点吃过晚饭,我就那么躺到了第二天的下午三点,中间唯一的运动只不过是从床上挪到了地板上而已。如果不用吃饭的话,我想躺上一个星期也没有问题。

真了不起啊。我又变成蛞蝓了。一只湿漉漉的,安静的,远远看去还有点儿好笑的大蛞蝓。你会笑出来吧,如果你走进我家,看到二层的楼梯口杂乱的书堆边躺着这样奇怪的家伙,必定会窃笑不已。

那家伙死死地趴在地上,毫无生气,就连呼吸都懒得离谱。他右手枕在右面的脸颊上,大概是地板太硬的缘故,左手费劲的伸向远方,费尽了全部的生命之力,像是想要抓住无情的前女友那样抓着一本封面青绿如甘蔗的小书。待你想要看清楚是什么书的时候,那只蛞蝓忽然懒洋洋地翻了一个身,不知道为什么,那翻身竟然有着深海巨兽从千年长梦苏醒的气势,一瞬间你几乎要惊叫出来。可只是虚张声势罢了,他仰面朝天,依然是一副毫无生气的样子。他两手合十,把书轻轻地抱在胸前,大概是准备入土为安。微弱的,但是有些肃穆的黄色壁灯的光影落在他无比凝重的面颊上,落在他胸前的那本极其神秘的书上,仿佛在举行什么宗教仪式。

你竟然有点儿敬畏,大气不敢出,甚至还落下了感动的眼泪。那个人难道是神之子吗?此刻他正在思索着人类的罪恶与救赎之道。

别傻了,那只是看完了太宰治的书抑郁发作了而已。哦,不对,是抑郁发作了拿太宰的书当救命稻草而已。啊,都不是,相辅相成,互为因果,啊呀。总之没见过的话就请在此刻好好欣赏吧!

“加油啊!”“振作起来呀!”“无论怎样都不能颓废下去哦。”

哼,随你怎么说好了,蛞蝓是绝对不会搭理你的。虽然他看起来一动不动,实际上脑子里正在一刻不停地构思着,就在您刚刚发呆的那会儿,他就至少想好了十几个小说的开头,都很有感觉,如果写下来的话那也是绝对不会输给太宰的。

可是现在出现在稿纸上的却是他从来没有想过的、看起来也相当无聊的一个。

我对着稿纸,忽然感到怅然无比,太宰治的《女生徒》从早晨一个女孩子怀着压抑的心情起床开始写,一直写到睡觉说晚安,这才能够写得那么长,而我非但没有那样的才华,即便想写,也只能从悲哀的下午开始写了。那可真是艺术的珍品啊。感觉就像小时候吃过的、用漂亮的四方小铁盒装起来的水果糖,“啪嗒”一下子打开,很期待那一瞬间跳入眼睛的是令人欢喜的颜色,但很可惜不是,所有的糖果都包裹在一层白色的糖粉里面,给人以灰蒙蒙的感觉。有些糖果粘上的糖分较少,还能呈现出低饱和度的粉色或者绿色,而有那么一两颗几乎完全被裹成了灰白色。像是受了骗,心情懊恼着不情愿的拾起一颗放入嘴中。啊,居然很好吃!低头看着小铁盒里的糖果,感受到了前所未有的欢乐,这时候简直有点儿羞愧了。觉得自己真是个肤浅的人。

读太宰的小说,不就是这样一种感觉吗?短暂又不得安宁的一生,所写出来的小说,现在我们所能看到的在书店角落里静静陈列着的书籍,不正像一个个精致的、装满了那种水果糖的小铁盒子吗?

“我只写我想写的,我的小说将要赠与苦难的人们......”那个男人温柔地笑着对你说。

有点想哭,一边写,一边叹气,最后除了叹气什么也写不下去了。

去年戒断了抗抑郁药物后,皮肤就变得很奇怪。只要被轻轻的刮蹭一下,就会鼓起一条粉红色的痕迹。有时从杂物间找完什么东西,抬起手就看到这里那里爬满了一条一条的小粉虫,一个人躲在杂物间愣愣的发呆,真是难言的伤心。

昨天有一束阳光打在了我的手腕上,我突发奇想,用右手指甲沿着手腕轻轻地横着划了几道,不出所料,没一会儿就隆起了一排饱满的粉色条纹。以假乱真,我躺在地上,把手举在阳光中,远远看去真的很像自残。挺难看的,缺乏美感。自残啊,在美学上是没有意义的。自杀亦是。人应当为更为崇高的意义而死去。我又竖向划了几道,最后在手上出现的那个图案很像华夫饼。我忍不住噗嗤一声笑了。

下午我在手腕上又画了一个嘴唇,歪歪扭扭的,只有轮廓是粉色的,真是笨啊,里面不上色怎么行啊。肉黄色的嘴唇实在没有想要吻下去的欲望。但我还是亲吻了它,抱着好玩的目的,吻下去却发现自己完全被那个嘴唇吸引了,所有的力气都在流逝,无法移开嘴唇。我在想什么呢?什么也没想,内心很平静。

前些日子得到了一个女孩的日记,里头夹着一张照片,手腕上的十几道伤痕像鱼骨头那样尖锐纤细,每根骨头上都渗着一缕缕的血线。真是啊,给自己的手腕画一个嘴唇吧。抑郁症的我们,不总是对他人过分地善良,而对自己却是无底线地邪恶吗?说什么不愿意伤害他人,甚至一旦拒绝他人都会害怕彼此间产生不可弥合的裂痕,到头来都是虚弱的谎话!一味讨好他人,是真的想要对人善良,还是内心深深地恐惧着不那么做就会被人讨厌呢?

我在小区门口看到一个小女孩。

“保安叔叔好。”

“你好。”

她脸上有点儿胆怯,又有点而不确定地样子拉着她母亲的手仰头问道:“妈妈,叔叔说你好,这样对吗?”

“对啊,你很有礼貌。所以叔叔很喜欢你。”

“真的吗?很喜欢我......”她脸红红的,嘴里还在嘟嘟着。

我从小也被教育成这样的孩子,三岁起就一直被大人们夸懂事。可是真的有必要让孩子说那句“保安叔叔好”吗?被人喜欢就那么重要吗?不被人喜欢又怎样?人活着的意义,就是被人喜欢吗?不对,人活着的意义是喜欢自己。即便全世界都喜欢你,你不喜欢自己,还是会自残,会自杀;反之,全世界都不喜欢你,只要你自己喜欢自己,就有力量活下去。人是为自己而活的,只要对自己负责就好了。哎,日记怎么办呀,那个小说要怎么写!人家可是相信了你的鬼话才把日记交付给你的!还有脸在这里讲废话糊弄自己的良心嘛!废物!骗子!

但是变成了蛞蝓真的,除了满腹的酸液在颠来倒去,真的啥也干不了。傍晚的时候,看着满桌的菜一点儿食欲也没有,父亲和母亲习以为常,自顾自的聊天夹菜。看着这两个人,我心中愈发感到内疚,索性把头伏在手臂上趴着不动了。

饭总是要吃的吧,父亲皱着眉头,闷头快速扒完了碗里的饭叹了口气走开了,母亲迟疑着还想说什么,最后大概觉得还是不说的好,像一只机灵的兔子从座位上“啪”一声跳起,慌里慌张地逃跑了。

我的头沉重地斜倚在手臂上,盯着桌面的视线渐渐模糊了起来。像是含了一个山楂果,轻轻地咬破,鼻腔,舌头,咽喉,再往下连心脏都散开了酸楚的滋味。眼泪就那么掉下来了,在鼻尖上垂挂着的,是一种痒痒的感觉。不好了,鼻涕也要下来了,这就会破坏美感,我轻轻地吸了几下,听到了自己的哭声。我想要撕心裂肺地大哭一场,可是“撕心裂肺”真的是一个耗尽力气的词,现在的我连好好哭的力气也没有。一滴眼泪落在桌面上,和自来水没什么区别,如果是湖泊的那种浅色就好了,或者映照着黄昏的斜阳,也很美啊。

悲伤如果是那么平庸,那苦难就真的没有意义了。

目光无力地挪动到了右边,手机屏幕折射着窗外即将坠入黑暗的天空,随风游动着一群像海豚一样的灰蓝色云朵。你知道嘛?一只海豚的眼泪会吸引来另一只海豚,海豚通过彼此的眼泪相爱。我也想变成一只海豚,眼泪不住的留下来,大口大口地呼吸着,缺氧了。我搁浅啦。同伴们快来救我。有一只海豚降落在窗前,把灰色的头挤了进来。尖尖的嘴巴搁在饭桌上,碗筷一阵乱晃,鱼汤也洒了。海豚吃什么呀?不知道喂什么好吃一个寿司吧,三文鱼配海苔,刚点的外卖就这样吧。过来让我抱一抱,啊,腥味太呛人啦!

被一个女人诱骗着,我买了一个泡泡机。粉色的,胡萝卜加兔子的相机造型,和她送我的抱枕很般配。

“泡泡机好玩嘛?”

“好玩啊,很快乐。”

“真的很快乐嘛?”

“很快乐啊,你玩了就知道了。”

这个家伙,来杭州应聘就是想省下青旅的钱才硬赖在我家的吧,害我躺了三晚上的地板,我本来睡眠就不好啊,混蛋!

“堂哥,睡地板没事吧?真是不好意思呀。”

“没事,其实地板挺舒服的。不比床差。还可以翻来翻去,很快乐。”

“那就好。”

“不是,我的意思是......”

“什么?”

“要不今晚你睡地板吧?”

“啊,没关系的,我睡床就好了。你想说的不是这个吧?”

“混蛋!你知道什么是女性的温柔吗?那令人如痴如醉的温柔心房!”我在她的头上寻找砸地鼠的快乐,哈!忍法,土遁·加重岩之术!

“没事呀堂哥,只要对男朋友温柔就好了。”小地鼠一拳砸在我的左脸上,这力度再大一点点我要生气了。

“不,这样子是不会有男人喜欢的。”我一脚踩在她的皮鞋上。

“那就一个人过好啦。”啊!要不是有须佐能乎我脚趾都要断了。

泡泡机真的很快乐,超乎我的意料,无论多么压抑的心情,只要看到那些泡泡就能够轻松起来的。会笑出来。我很喜欢在浴室里玩泡泡机。把灯关掉,推上门,窗帘放下来,对着巨大的镜子按下快门(吹泡泡键),镜头射出的蓝色光束把泡泡们映透得像一只只漂亮的水母。整个浴室都是肥皂水的气息。倾听水母的呼吸,倾听它们撞到墙角的破裂声,像是玻璃上出现了一道难以察觉的碎纹......我在那个小小的浴室里许下心愿,希望有一天能在镜子里重逢那个快乐的自己。你现在在什么地方旅行呢?大大小小的水母,请你们都落在我的皮肤上吧,我的手臂,胸口,脖子,面颊,请治愈我千疮百孔的身躯吧。一瓶泡泡很快就吹完了,打开灯,水龙头上、洗手台上、镜子转角干成了一小粒一小粒的红色腊梅花都是黏糊糊的水印子。哈哈。

我坐在公交车上,下班的时候人群拥挤,一个小女孩趴座在母亲的怀里,母亲低头皱眉玩手机,她在悄悄地舔玻璃。

专注的样子,大概玻璃很甜吧。别长大。

上班的时候为了执行任务走进一家自动贩售的成人店,刷码推门而入,和一个老头四目相对,他看我一身警服吓了一跳眼神问我有何贵干,我向他摆摆手示意一切平安。两人都十分尴尬。啊呀,老板你上次说的那个怎么不好用呀,我试过了,我试过了嘛,那你说你店里到底哪一种好用嘛!你快点来看看。快点啊。他几乎是带着哭腔打着电话,那台老年机证明他至少有七十岁。

你不会老吗?开心的家伙!

快要打烊的时候我还在吃日料,店里负责打包的小伙子少了四颗门牙,在后厨洗碗的老阿姨少了一颗虎牙啊,这两个缺牙的家伙都在一个劲地骂对方缺根神经。

“你脑子缺根经。”

“你脑子缺两根经。”

他们一边骂,一边骄傲地漏出自己黑洞洞的牙,仿佛要放出尾兽炮的样子,真是厉害。

上一次也是在快要打烊的时候,我在另外一家日料店看到了同样的事,一男店长和一女员工互骂。

“你啥时候能开个店啊,让我给你打打工呗。没出息的男人。”那女的说。

“我就是开店也不会找你这种好吃懒做的笨蛋。”那男的说。

我估计以后他们会结婚的。到时候这个没出息的男人和好吃懒做的笨蛋就会在杭州开出一家非常糟糕的日料店。

啊呀,这些人真是太快乐了。

又要回医院了,医生说要不要再试试药物?要不要试试心理治疗?老问我干什么,你们随意,你们想怎样就怎样好了。有时候很想住院试一试,会不会遇到很有趣的事呢,又到了没东西可写的地步了。我想买一大箱泡泡机,看到那些不开心的人就送给他们。

哦,对了,我已经买了一大箱肥皂液,这样就可以每天去楼顶吹泡泡了。青鸟啊,见到了那些泡泡就请尽力地飞翔吧!

上一篇 下一篇

猜你喜欢

热点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