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思望》第二章：暗与亮
文/俄儿朵
梵高名画
护士小秋痴痴地望着江医生走过去的背影。夜间值班能和江医生一起，总是让她警惕自己的状态，但是除了叫她关注下那个“背女”，他也没对她说别的话了。她把胳臂支在咨询台上，用手蒙住脸，很疲倦地抚察眼睛。
突然有人拍她的肩， “小秋，你怎么了？”与她一起值班的同事梦美，笑嘻嘻地冲着她做鬼脸：“你是不是又在单相思啊，哈哈！”小秋对这个活泼的伙伴不知说什么好。“没有！”
“哪里没有~”梦美对着她的口型打趣道：“不过，说来也奇怪哩，”梦美边说着，边转头往江医生走去的过道望去。
“你喜欢他什么呢，沉默寡言，不善言笑。这样男人很无趣哦。”梦美调侃着，没发现小秋脸上表情的变化，依旧自言自语：“他对病人倒真的挺好的，帮那个‘背女’免了医药费。”小秋深沉得有点不寻常，幽幽地说：“他哪有这个权限，他是把自己的工资垫上去的。”
“哇，”梦美露出惊讶的表情，“难不成他对那个奇怪的‘背女’有好感吗，但人家从住院到现在，一句话都没和他说过呀……那张脸倒是挺耐看的。”
梦美睁着那双故作无邪的大眼睛，饶有兴趣地说着。小秋不屑地努起嘴，“他不是有好感，与其说是好感，还不如说是被他自己的医学热忱抓住了，他就是这样，喜欢探究……”
“你还挺了解他的嘛。”梦美狡黠的目光，一瞬不眨的盯着她。“你说什么？”小秋脸上一烧，背过身。梦美扯着笑脸，扒拉她的肩膀，“你害羞什么，男欢女爱很正常啊。”
“梦美，你……”小秋慌慌张张地看了看过道左右，窘得说不出话来，忍不住用手扇了扇她的手臂，转过身拿了药盘往病人房里去。
梦美嘲讽地看着她匆匆逃走，有点无聊地低下头看自己指甲，那指甲修剪得那么好，可惜不能像其他年轻女孩子那样涂上漂亮的颜色。老跟这个朴素到得无趣的女人值夜班，真是无聊，一点话题都挑不起来，做护士做了这么多年，生老病死，几乎天天见，再活泼的人都会无趣吧。我会不会也这样呢，想想她就起了一身的鸡皮疙瘩，年轻的梦美考虑着换个职业做做会不会好点。
夜，慢慢深了……夜虽然深，但是依旧有光透过窗帘照进来。
医院后面的教堂尖顶上，红色的十字架，在白色的窗帘间若隐若现。江医生站在李沁儿的病房前，透过门上的玻璃呆呆地望着沁儿的脸。
叶碎莲离开这座城市两天了，她离开前，千言万语求医生照顾好她，他当然会做到。考虑到俯身躺着对心脏的危害，他专门给她换了张适合她的床，让她可以平躺。
微弱的光线像薄纱一样覆盖在李沁儿的脸上，空气中还能看见点点微尘。透过玻璃去看这个房间，仿佛是透过屏幕在看一个充满悬疑的电影故事片，让人分不清幻觉和现实，江医生迷迷糊糊地看着。不知道从哪里移动过来的一种契机，他看到李沁儿的手在动，看见她的脸向转过来，也许是黑夜让一切都变得充满可能。江医生没有意识到，他笑了，因为他发现沁儿正笑容满面朝他走来，她的笑容似乎在示意他，你进来吧，我把我背后的秘密告诉你。
这是怎样的吸引啊。可当李沁儿走近时，一种诡异从她的脸上一点点显露出来，脸上的那股浓稠的黑暗，正从李沁儿的背后弥漫开，而那笑容更是可怕，仿佛那诡秘的笑容是流淌在血液组成的空气中……江医生下意识伸臂将手掌盖在脸上，突然的恐惧让他心悸。
多年的从业经历让很快意识到发生什么，他被自己的幻觉欺骗了，可能最近太累了。他移开手，收回视线，看到玻璃反光上自己怪异的表情。李沁儿依旧平静地躺在那里，从没起过身，窗帘不知为何翻飞不止。江医生犹豫了一下，还是扭开把手走进去。一股突如其来的香味扑鼻而来，江医生的脑袋一瞬间空白。
他不自觉地歪斜了一下，靠了靠墙，才继续往窗边走，最近真的太累了，江医生心想。洞开的窗户并没有风声呼啸，窗帘乖巧地垂在两侧，江医生探头往外看去，对面的街道上店面灯火璀璨，红绿灯前车辆整整齐齐地停着，并没有任何异样。
江医生转过头，瞥到沁儿的脸，突然心头一滞，恬静的脸上竟然挂着泪水，这个神秘的女孩难道在做梦？门口有人影在颤动，江医生醒悟了一般，快步走出病房。今天值完夜班，回去好好睡下。步履匆忙间，江医生的内心在响动。
“如果我以眼目和肉体爱你，有什么益处呢，我必以灵魂来爱你；然而如果灵魂的爱令你窒息，令你流血，我该怎样处置自己的心？”李沁儿睁大了自己的双眼，眼眶内泪水就像流泉般汩出。
“我的手上流满了他的血，而我却抑制不住想要撕开自己撕裂他的这颗心，这难道会是爱吗？”她抬起泪眼，无助地看向白茫茫的远方，那里什么都没有，在这空茫的时光中，她表露自己，就像一个刚刚出生的婴儿，不能述说，只能用啼哭来申述这世界的罪恶。一声巨响敲裂了这个梦境，黑暗从远处像决堤的水一样崩来。
碎莲从梦中惊醒，火车的隆隆轰鸣令她回到现实。她弯腰坐起，把头深深地埋在手臂里。车窗外的光快速闪烁，一明一暗，打量着车厢内封闭的空间。所有人都睡着了，偶尔会有人艰难地翻动身体。火车隆隆向前，于黎明中迎接着远方的到来。白色的光，自白云深处撒下。
广博的大地上，万物正在领受着这光的温暖，好像水里的游鱼千辛万苦逆着河流跋涉，终于来到了梦寐以求的源水，并以久违的喜悦临受着源头的清润，洗涤。天已经亮了，碎莲喃喃自语。
天已经完全亮了，碎莲半睁着眼睛，坐在床铺上，回忆着两天前的情形。两天前她下班到医院，在沁儿的手机中看到一条奇怪的短信：沁儿沁儿我爱你我在苍台区戚畹村崖壁里你来好不好求你求你
没有标点符号，连个空格都没有，这人是谁？她男朋友？碎莲立刻将电话拨回去，却是关机状态，这是怎么回事，沁儿现在昏迷不醒，怎么去找他，唉，怎么办好？碎莲一边帮沁儿擦身，一边想着。
“沁儿，你男朋友来信息，却又关机了，你如果想去找他就快醒来吧。”沁儿穿着白色的病服，消瘦的脸颊让五官更分明了。看着很美，却无生机。碎莲沉重地叹了口气。
苍台区戚畹村？这是什么地方，我查查。心中射进一线光的碎莲，立刻翻开手机查询起来，可是所有导航软件上都没有，她又查了百度，苍台区倒是有了，戚畹村是什么鬼。
不甘心的碎莲去了市图书馆，找了很多现代和古代县志，终于找到了。我的天，这么古老的吗？只在古书里记录着。
沁儿的男朋友在穷山沟里？碎莲读着某省《苍台县志》书上写着：戚畹村，某族外戚聚居之地也。深山林密，出入者寥寥，然进士辈出，行商南北者众矣。慕其名者，皆不知其所焉。
啥？不是穷山沟，还是个有底蕴的地方，婺源一样？果然沁儿的眼光不会那么差的。碎莲美美地想道，随即郁闷了，可是沁儿昏迷不醒，怎么去见那个男朋友。
不对，外戚不是那些皇亲贵族的老婆娘家嘛？这是某族娘家居住的地方，什么宗族能把娘家人都聚一起变成一个村？这太奇怪了吧，碎莲又拿出沁儿手机仔细地辨认了一下，壁崖里是什么鬼？碎莲不解地皱了皱眉，将书扔下。
可是想了想，碎莲还是踏上了旅程。随着时间的推移，沁儿的背慢慢鼓起，又硬又冷的东西在她的脊椎和肩胛骨上生出来，沁儿的心脏随着背部增生物的成长，跳动得越来越弱。
如果他男朋友有什么办法，至少是个方向，不是吗？不能坐视不管啊，虽然这种短信的可信度很低，但是沁儿已经等不起了。这个与她朝夕相处的朋友如果被她背后的东西吞噬，她是无论如何都面对不了的。
与江医生交接了之后，叶碎莲马不停蹄地启程。火车运行在半山腰上，晨光从车窗的窗帘里渗进来，光线如丝，点点渗透，就像某种召唤，她忍不住拉开窗帘，看向窗外。
旭日的光温和地扶润大地，广阔的田野上，绿色已经铺张开，火车迅速驶过，不仅没有使田野的绿退出视野，反而以更加蓬勃的生命力，向上展开。
而那不可知的远处正倾泻下一道细雨光柱，以倾泪似的喜悦滋润了碎莲的心，她知道那里孕育着某种希望，孕育着某种可爱的力量。
“无论如何，天还是会亮的。”碎莲感到如此随意的一句话，也会这么掷地有声，甚至熠熠发光。
（未完）
